不知道是不是大事終将了結,這次回來,顔清沅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放松的狀态,頗有不怕死的風範。
棒槌一向要順着毛捋,他倒好像忘了似的,此時還試圖給她講道理。
“母後是被老頭子拖累的,當時出城,軍情緊急,别說是她,便是我,一不小心也是要送命的。戰亂之下,哪裡能看顧到一個婦人,我已經吩咐女衛盡量看着她了……”
甯昭昭越聽臉越黑,後來實在沒忍住,打斷了他,然後起身匆匆套上了衣服。
“……”
顔清沅一下支起身子,健壯的手臂和兇肌就滑出了被子。似乎是知道她這是鬧脾氣了,他眼珠子轉了轉,也沒問她去哪兒,隻道:“昭昭,别鬧,快過來給我抱抱。”
甯昭昭瞪了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套上了衣裙,竟真的披頭散發地打開門就出去了。
顔清沅:“……”
甯昭昭是真被氣着了。
白天那會兒還好說,隻當是縱着他去了。尋常嬉鬧一回她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後來也有些逗他的意思。
可是他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欠教訓了?
晚上的時候顔清沅問過,知道她去了齊綴那裡,他尋思了一下也就作罷了。可是隔天清晨等顔清沅反應過來,她已經出了門。
聽說暴躁的太子妃殿下往闵王府去了,顔清沅目瞪口呆,面對一臉質疑的大兒子,他一時之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小瑜面無表情地道:“為什麼父王回來,娘娘就走了?”
“……你娘隻是去闵王府做客。”
“那娘娘什麼時候回來?”
顔清沅有些煩躁地想,我也想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當下哄了兒子去陪弟弟,自己有些郁燥地出了門去找媳婦。
還沒來得及上車,被人叫住。
“太子殿下!”
顔清沅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到來人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來人正是顔家老大,顔陽緻。
有些日子不見了,他竟也清瘦了不少。
“怎麼,顔府解禁了?”顔清沅淡道。
顔陽緻對他的冷淡并不意外,此時卻又在心中苦笑了一聲。
說實話,這孩子也是他看着長大的,也曾有過舅甥的溫情。但是,對于他這樣的孩子來說,溫情反而是最無用的東西。
歸根到底是顔家一手培養出來的孩子,想要他替顔家翻身,替顔皇後複仇,他都做到了。
如今他鮮衣怒馬,睥睨天下。
顔家想要進一步掌控他,最終卻馬失前蹄。說到底,還是顔家人手上的籌碼太少。
收回有些恍惚的心思,顔陽緻看着眼前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青年,低聲道:“族長病了……”
顔清沅淡道:“找禦醫看過了麼?”
顔陽緻愣了愣,才硬着頭皮道:“族長想見您最後一面。”
“既是最後一面了,不見也罷。”
“太子殿下!”顔陽緻急道,“過往……是族長多有不對的地方。但,如今人已彌留,殿下您難道連這最後一眼也不去瞧了?便是近兩年來結了仇,難道過去二十多年的情義,都要一筆勾銷?”
顔清沅聞言倒是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道:“讓禦醫過去看看。若是走了,保留爵位下葬。”
說完他就上了車,也沒再回頭看一眼。
顔陽緻目送他的馬車遠去,眸色沉沉。
說真的,他是真沒想到顔清沅聽了老族長病危的消息,竟會是這樣的反應……
就算老族長之前不隻一次裝病,可是顔清沅自己也還有把柄在老族長手裡,總不能一眼也不看的。
顔陽緻之前一直聽老族長說,顔清沅總不能完全不管他們的。打斷骨頭連着筋,跑不脫的線牽着,他如今這般又是軟禁又是盤查的,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就算顔家連番派人刺殺,顔清沅果然也沒什麼大動作。顔家人也愈發覺得老族長的想法是對的。
可是現在顔清沅這副态度,還真是讓人覺得……捉摸不透。
而此時顔清沅已經到了闵王府。
通報的時候,他讓人去告訴闵王妃洛氏,隻說是綴郡主來看太子妃。
洛氏一臉喜氣迎了出來,結果看到東宮的馬車裡下來這麼大一尊佛,頓時腿一軟差點給跪下!
顔清沅絲毫不以為恥,一身清貴,面容肅穆又平淡,讓人覺得剛才那件事不是他幹的。
“太,太子殿下……”
“皇嫂不必多禮,太子妃呢?”
“在内間休息……”
因聽說是齊綴來了,甯昭昭衣服都沒換,盤腿坐在屋裡伸長脖子等着齊綴來跟她玩。
洛氏急得大冷天都一頭汗,但在顔清沅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讓人去報信。
一邊迎了顔清沅往裡走,一邊回答他的各種問題。
“今兒一早就到了……然後就在屋裡沒出過門。”
“……是,沒出過門。就是差人去過一趟大理寺,問了問沈廷玉的事。顔氏一早送了個帖子來給母後,太子妃殿下做主給拒了。”
顔清沅又問:“心情怎麼樣?可曾不高興?早飯吃了麼?吃了什麼?”
“……”洛氏勉強回過神,道,“心情……看不出來不好。也不曾不高興。早飯是阿彤陪着吃的,瞧着胃口不錯。吃了雞茸粥和玉蘭片。”
顔清沅笑了,道:“還是這兩樣。”
洛氏有些摸不準他的态度。
說實話今天甯昭昭大清早跑過來的時候,她還真是吓了一跳。但是看甯昭昭蔫蔫的,她也不好多問。
結果原想着齊綴來了能勸勸,再不濟能問問。
誰知道出門就看到這麼一尊……
她領着顔清沅到了院子門口,道:“早上給母後請了安,陪着念了一會經。聽說後來是……”
是讓秦皇後給趕走的。
洛氏沒好明說。
太子妃殿下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毛病,進了門就在皇後身邊轉悠。秦皇後是每天早上要禮佛的,結果來了這麼一個活寶在身邊噓寒問暖的。一開始秦皇後還忍着她,後來忍無可忍,就笑着把她趕走了。
然後這活寶蔫蔫地走了,還惦記着要陪皇後吃午飯什麼的。
洛氏也擔心她這麼鬧會不會出事。但一向疼愛太子妃的秦皇後反而若無其事,一副見慣了的樣子。
磕磕巴巴提醒了一下顔清沅,說是甯昭昭從秦皇後那裡回來之後好像不太有精神。
顔清沅愣了愣,然後道:“有勞皇嫂了。”
洛氏歎了一聲,這才退了出去。
顔清沅倒是若有所思。
洛氏一向膽小,今天竟然也在這兒明裡暗裡的說和……
棒槌對闵王府一家子的心思看來倒是沒白搭。
顔清沅進了屋,琢磨着待會兒是直接跪下還是怎麼着。
正想着呢,那門突然就在眼前打開了。
“綴表姐!”
棒槌一張欣喜的臉出現在門口,看到是他,倒是突然愣了愣。
顔清沅沒好氣地道:“怎麼,看到是我很失望?夫君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就記得你的姐姐妹妹,家也不回了?”
甯昭昭哼了一聲,道:“你來幹什麼?”
顔清沅被她一問,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哄人的。摸了摸鼻子,一把推開她進了門。
在人家家裡,甯昭昭倒也不好跟他鬧起來,隻是看着他進屋,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
“母後的事情,是我瞞了你。”他坐了下來,有些猶豫地道。
甯昭昭輕哼了一聲。
“但也是怕你擔心。”顔清沅輕歎。
甯昭昭心想你幹了這事兒也就别說廢話了,無論如何騙人就是你不對。
“如果你早告訴我,我也不會怪你,反而可以早早服侍在母後身邊,就算她再生氣再不搭理我我也可以陪着她熬過那陣子,也好過……”
她抿了抿唇,低聲道:“也好過她現在,到底和我隔了一層。”
顔清沅仔細聽了,道:“這事兒我聽你的,盡量補償她。”
甯昭昭嘟囔道:“都成了這樣,還能怎麼補償?”
顔清沅低聲道:“以後隻要牽扯到京城乃至大齊女眷的事情,我都差人先問過你,讓你來拿主意,好嗎?”
甯昭昭有些煩躁地道:“我不是想攬事兒,我也不想管事兒!”
“知道,知道!”他一把抱住她的腰身,有些撒嬌似的把臉埋在她懷裡,低聲道,“你曾經跟我說過,說我一點都不尊重你。說實話我到現在也沒怎麼琢磨明白。可我看你辦事的法子,和其他人很不一樣。我挖空心思琢磨也琢磨不透。”
甯昭昭不料他現在還記得這些,倒是愣了愣。
“所以你自己來做好不好?我……”
他原是想說,我實在不想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再跟你吵架。
琢磨了一下覺得說出口又會挨罵。
便轉了個口,又道:“你婦道人家心細……這些事情,你來打理,好不好?”
甯昭昭還想說什麼,但顔清沅已經在她兇口上一通亂蹭,就差打滾求她回去了。
他甚至主動提出要去給秦皇後道歉謝罪。
棒槌就變得很猶豫了。
“你賴在别人家裡像什麼話?難不成真要我給你跪下?”
“你跪啊。”棒槌哼哼道,其實氣已經消了大半。
顔清沅倒是不在意,甚至還挺開心地就跪下了。
然而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大皇子齊闵興沖沖的聲音:“皇弟!”
顔清沅:“……”
甯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