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清沅現在睡得很多,因為唯有睡着的時候他頭不疼,能舒服些。
甯昭昭給他蓋了被子,出去見了韋玉。
“其他都還好說,就是他身上還有蠱,這個比較麻煩。”
“牽絲不是死了以後才發作的麼?”
韋玉的臉色很難看,道:“牽絲的原身叫玉髓,原是用來煉化活死人的蠱。陰連城煉化活死人用的就是玉髓。經過改進以後才成了牽絲。用的是原主的皿做引,最主要針對的是子蠱。但是……他現在的情況,牽絲對他有一定的影響。”
甯昭昭驚了驚,道:“你不是說,沒事的嗎?”
“若隻是受了刺激,那的确……沒事。我現在不也是拿不準麼。當年的顔皇後,如今的齊沅,那一個都是心腸如鐵的人物,牽絲根本不可能影響到他們。隻是現在……”
現在宿主弱了,原蠱很可能會反噬其主。
甯昭昭倒抽一口冷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爺會變成活死人?”
“那倒,不至于……”韋玉讪讪道,“就是可能,變成傻子。”
頓時甯昭昭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也知道,齊沅平時做事的風格。現在不少人都恨極了他,老族長估計在家裡拍手稱快呢。他強盛時期,壓制這些人不在話下。現在……”
韋玉也不敢嚣張了,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隻怕一波一波的勢力等着反噬。”
“老族長那裡不行,難道顔念平也沒有辦法嗎!”
“若是齊沅真的瘋了,對顔念平來說,隻能是好事。隻要齊沅不死,顔念平就能安然一生。一個瘋子,顯然比原來那個強大可怕的齊沅,容易控制得多。若你是顔念平,你怎麼選?”
甯昭昭怔住。
若她是顔念平,自然也選擇囚禁顔清沅,這樣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鎖也就輕了很多。
誰不想要自由?
比如老皇帝。最近這幾天也聽說他頻頻有所動作。
甯昭昭坐在鳳位上,氣得渾身發抖。
顔清沅從前做事确實容易讓人誤解,但對于齊帝也好,顔氏也好,他都是存了心思要好好安排的。
嘴上說得刻薄,做事看着陰毒,可他若是真存了那個心思,這些人早就死了幾十遍幾百遍不止了!
甚至顔清沅在她的影響下,對齊帝秦後那點私房事都花了心思,若不是他多事,現在秦皇後早就和齊帝一拍兩散了!
他做了這麼多,如今卻是牆倒衆人推,換來一個這樣的結果?
甯昭昭從前被他保護得太好,卻是如今才明白什麼是心涼。
韋玉琢磨了一下,道:“如果不行,隻能先把人都撤出京城,先保下來再說。”
“撤出京城有什麼用?一山不容二虎,老頭子重握權柄,會追殺我們到天涯海角!憑什麼王爺下半生要瘋瘋傻傻躲躲藏藏的過!”
韋玉歎了一口氣,他心想,隻要顔清沅的病能治好,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問題是,他現在越來越嚴重了,而且惡化速度極快啊!
“你去……叫人,替我走一趟西南。”甯昭昭低聲道。
韋玉驚了驚。
“讓我外祖父調兵進京。”
“可你這樣,不就成了謀反!”
甯昭昭冷笑,道:“皇陵我都敢燒,我還怕謀反?”
韋玉不贊成地道:“據我所知你不想争這些,何必如此?不如聽我的,先撤出京城……”
甯昭昭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我可以不争,不搶。可是我不能看着他受委屈你懂不懂?強權之下再談人情,今兒我就站在這兒,誰急着來打我的臉,我要讓他們一個個都斷了手!”
韋玉驚了驚。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甯昭昭之前幹的那些事兒。她是不争,可她若是動起手來極狠。
離現在最近的是火燒皇陵那一次。她那膽子熊起來還真是……
現在她要調兵進京,韋玉不知為何就對她生出了信賴的感覺。
“你現在準備出宮,可是你們出宮,住在哪兒?”
“皇後前些日子給芷荷劃了新府,我記得。”
韋玉愣了愣,道:“她能向着你?”
甯昭昭毫不猶豫:“能。”
……
收到消息以後姚芷荷立刻讓鐘品蓮進了宮,先去謝恩,謝齊帝給了他工部的職位。
齊帝的心情很好,重重誇了鐘品蓮,道:“愛卿本就是這一輩的翹楚,京城重建,正需要多多仰仗愛卿這樣的年輕人。”
鐘品蓮再三謝了恩。
齊帝話鋒一轉,問他:“愛卿還打算去看望太子?”
從他口中,“攝政王”已經變成了“太子”。
鐘品蓮面上的笑容無懈可擊,道:“是,回皇上話,公主吩咐過,讓臣進宮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齊帝嗤笑了一聲,道:“太子妃好得很,需要探望的,是太子妃吧。”
當然,他并不打算現在就大肆張揚顔清沅生病的消息。畢竟顔清沅留下的都是精兵強将,若是這個時候把消息放出去,隻會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動亂。
尚儀公主是顔清沅所封,他們家的人和顔清沅夫婦是什麼關系,他也清楚得很。
隻不過顔清沅夫婦現在想要出宮,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的。
要看望就去看望吧。
現在皇宮被工部的人把持着,工部又以他為馬首是瞻,他就不信顔清沅夫婦有這個本事真的能悄無聲息地出宮。
至于這些勳貴,一個個都是牆頭草兩邊倒,尤其是尚儀這樣的老牌貴族。按照這些人做事的習慣,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的。
鐘品蓮呐呐不言,神态有些卑微尴尬。
齊帝心情很好地道:“尚儀公主新封,朕是不會虧待你們的。當然,你們年輕人,自己要有分寸。”
鐘品蓮被老皇帝鷹似的眸子看出了一身冷汗。
他道:“臣明白,謝皇上提點。”
“要看就去看看罷,免得回去,在公主前面不好交代。”
“是,臣告退。”
鐘品蓮退了出來。
出了正殿才覺得大出了一口氣。
皇上這是……記恨當年被攝政王當成了傀儡,要把那夫妻二人留在宮中做人質啊!
鐘品蓮大步走向了紫宸殿。
當時甯昭昭正陪着顔清沅在院子裡散步。
本來多有氣勢的一個男人,現在就像個孩子似的被她牽着走。
顔清沅似乎有些懼光,走兩步就要看她一眼,看看大殿的位置,又低聲問她點什麼。
好像是在問她能不能回去。
甯昭昭搖了搖頭,他好像有些委屈,垂下頭的時候,出現在他臉上的那個表情,讓鐘品蓮吃了一驚。
不過幾日的功夫,竟真病得這麼嚴重了……
甯昭昭突然擡起頭看見了他。
顔清沅拉着她的手,還是想回殿裡去。
甯昭昭輕聲哄道:“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就回來。”
他有些不情願,道:“你跟我一起去。”
甯昭昭道:“你乖乖先回去,我馬上就來。”
他還是不情願,看着她的眼神眷戀難舍。
甯昭昭隻好哄道:“你先回去,待會兒我陪你玩,随便你要玩什麼?”
顔清沅道:“真的?”
“真的。”
顔清沅高興地道:“我要揉背。”
“給你揉。”
她朝鐘品蓮點了點頭,抓着顔清沅的手進了殿。
顔清沅摟着她不肯放。
甯昭昭就把一個小滴漏放在他前面,道:“你看這個,等水滴下來,跳了一格,我就回來了。”
他的注意力就被那個小滴漏吸引了。
那是古人記時用的工具,随着水滴,刻好的小标尺會一點一點地往上跳。
跳一格就是一刻。
甯昭昭說她至多一刻就回來。
顔清沅大約是想到昨天在浴池裡纏着她讓她發了脾氣,此時便很是委屈地守着這個小滴漏,眼睛一眨不眨的,似乎想它漏得快些。
甯昭昭摸了摸他的頭,出了門。
鐘品蓮面上有些焦躁之色。
“殿下……”
“你看到了。”甯昭昭有些疲憊地道。
他真是沒想到會成這樣……
如今也沒有時間多言,他隻是道:“皇上知道公主和您私交甚好,隻怕……”
“你放心,我不會帶着他住在你們府上。我隻是想你能幫個忙,幫我把他送出去。”
鐘品蓮急道:“殿下您這是說得哪裡的話,公主豈是那無情無義之人?在公主心中,母親尚且比不得殿下您。您若是有一句話,公主府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我隻是怕您計劃不周詳罷了。您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吧!”
甯昭昭回過頭看着他,道:“我會想辦法把王爺先送出宮,需要你的配合。”
鐘品蓮剛剛供職于工部,皇宮現在被工部把持,他确實有這個便利。
可是……
“殿下,殿下您是想把攝政王先送出宮?可是您……”
甯昭昭低聲道:“我會宣替身入宮。如果我和王爺一起,決計是走不出去的。因此我打算我們倆分開走。隻要能把王爺先接出宮,我已經準備好了安置他的地方。”
“可是殿下您……”鐘品蓮哽了半晌,才道,“您一個女流,又有身孕,留在宮裡,實在是太過冒險。何況攝政王也不可能舍了您的!”
甯昭昭回過頭,面容異常堅毅,道:“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