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初春的陽光如同針芒映照大地,努力驅趕着殘留的寒意。
兩個裹着羊皮的罪奴走到小溪旁,用酒囊取水,同時留意着溪流兩岸是否有野獸出沒。等酒囊灌滿了泉水,他們抓了把積雪塞進嘴裡,然後起身将酒囊給了趙啟明。
此時的趙啟明已經下馬,正站在溪流的岸邊。他接過罪奴遞來的酒囊,喝了口。隻覺得寒意刺骨,讓整個下巴都失去了知覺,卻又如同冷冽的酒,讓人很是痛快。
他擦了擦嘴,朝吃雪的罪奴豎起大拇指,那漢子便笑着走開了。
“正月之後,大軍就将調動。”李敢接過趙啟明遞來的酒囊,卻并沒有馬上喝:“具體是什麼時候出征還沒确定,但目前正在準備糧草的階段。”
趙啟明點了點頭。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現在就已經開始準備糧草了,那麼大軍出征也将指日可待。估計現在還沒确定出征的日期,是因為保密的原因吧。
“領軍的人選确定了沒有?”
李敢喝了口酒囊裡的水,并沒有太大的表情:“統帥已經确定,是禦史大人,将作為“護軍将軍”,領軍出征。”
“韓大人?”趙啟明撓了撓臉。
印象之中,韓安國給他的感覺是個挺和善的老頭,不太符合軍中領袖的形象。但灌夫曾經說過,韓安國其實參與過很多次對匈奴的作戰,所以并不缺乏統領大軍的經驗。
而且若說起身份,韓安國是禦史大夫,在朝中僅次于魏其侯和太尉田蚡。作為“三公之一”,韓安國作為大軍統帥、“護軍将軍”,也是無可厚非的是。
“那除了禦史大人,還有誰參與?”趙啟明問:“飛将軍應該也會出征吧?”
“家父是骁騎将軍。”李敢說着,又對着酒囊喝了口,然後遞還給趙啟明:“除家父之外,還有灌将軍作為輕車将軍,共同出征。”
趙啟明點了點頭。
此次李廣随同大軍出征,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老爺子在邊關領軍多年,在匈奴人眼中可謂是威名赫赫,有這樣的軍神級人物坐鎮,對匈奴人能起到震懾作用。
而且李廣雖然自去年開始,因為政治需要,擔任未央衛尉一職,但在此之前,老爺子戍邊多年,論起對塞外情況的了解,朝中無人可比,作為“骁騎将軍”也能讓人信服。
至于灌夫,倒是有些特殊。
因為從過去的作戰記錄來看,老土匪并沒有多少次對匈奴作戰的經驗。然而七國之亂時,灌夫也是軍功赫赫的人物。論起資曆,灌夫擔任“輕車将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更何況自從去年開始,老匹夫就使盡渾身解數,吵着鬧着要出征。而且新騎兵的班底,就是灌夫忍痛割愛讓給北軍的,據說當時就與魏其侯有過約定,此次出征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了。
“另外還有後将軍李息、左将軍王恢,以及右将軍公孫賀。”李敢說着,撓了撓臉,似乎也在思考:“這幾位将軍單獨列出,恐怕大軍有兵分兩路,同時進發的可能。”
趙啟明對大軍是否同時進發并不關心,畢竟這是作戰的細節問題。
他關心的後将軍“李息”等人。這些名字雖然有所耳聞,也知道是軍中将領,但畢竟沒什麼來往,不知道這些人的派系,究竟是屬于魏其侯,還是太尉田蚡。
因為按照之前的安排,李廣和灌夫都是魏其侯陣營的人,而韓安國雖然疑似追随了靜安公主,但畢竟同屬老将,與魏其侯等人交往甚密。這也就是說,此次出征的主将,都和魏其侯有關。
如果要起到勢力平衡的目的,在其他的安排上,就應該有武安侯田蚡的親信參與。那麼“李息”和“公孫賀”這幾人,就很可能屬于武安侯派系。
不過這些事情,趙啟明隻是感到好奇而已,并不想牽扯其中,所以他也沒有向李敢打聽,反而是問了句:“之前說北軍會作為精銳出戰,這個安排沒什麼變化吧?”
李敢點了點頭說:“北軍是精銳,此次出征同樣作為出力。”
聽到這話,趙啟明笑了。
因為如果北軍作為主力,那麼新騎兵就肯定會有出戰的機會。馬建國等人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這些日子的苦苦訓練,等的同樣是這個機會。
“那衛青呢?”趙啟明忽然起來,我們的衛大将軍也同樣需要嶄露頭角的機會。
“衛将軍仍然統領着新騎兵,在輕車将軍的賬下,現在軍職是胡騎校尉。”說到衛青,李敢的臉上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到時候新騎兵是否能在戰場上揚名,就看衛将軍如何指揮作戰了。”
趙啟明欣慰的點了點頭。
新騎兵本就是灌夫的班底,知道新騎兵的厲害,肯定也有“拉出去練練”的意思。這種情況下,想必不會對衛青有過多的限制,這也就是說,衛青可以帶着新騎兵自由發揮。
新騎兵的威力如何,趙啟明是知道的,而衛青的指揮才能,在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這樣的軍隊,和這樣的統帥,隻要給他們戰場殺敵的機會,他們又怎麼會默默無名?
想必此戰之後,軍中勢必又要多出幾位名将了吧?
趙啟明忽然想起什麼,看向李敢:“那你呢?”
“還沒定。”李敢撓了撓臉,然後思考着說:“估計會在衛将軍手下。”
趙啟明點了點頭。
都說上陣父子兵,既然李廣将作為骁騎将軍,李敢如果能在他父親賬下,無疑是最好的。但與此同時,李敢也是新騎兵形成之前的統帥,又熟悉牆式沖鋒的戰法,若從這方面考慮,似乎更适合跟着衛青。
在趙啟明看來,李敢能跟着衛青,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因為衛青注定在此戰中揚名天下,跟着衛青的李敢,就會有更多獲取軍功的機會。而且衛青有外戚的身份,衛夫人又正是得寵的時候,很快就要成為皇後國母,追随着這樣的統帥,李敢的政治前途自然更加光明。
“好好幹。”趙啟明笑着鼓勵。
李敢似乎也很期待,笑着朝趙啟明點了點頭。
這時,奴兒回來了,身後還跟着那兩個罪奴,還有隻小馬駒。
“老師,找到了。”奴兒很是高興,遠遠超趙啟明大喊:“是不是要回去了。”
“不急。”趙啟明看了眼李敢,然後吩咐說:“既然來了,吃點東西再走吧。”
“吃東西?”李敢不解的看向趙啟明。
而趙啟明拍了拍自己的馬肚子上的行囊說:“這次我帶齊了調味料。”
聽到這話,李敢不由得想起了上次打獵,趙啟明所烤的兔子和羊腿。那令人難忘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讓李敢馬上興奮起來,朝趙啟明說:“我這就去獵些野兔回來。”
說完這話,李敢就翻身上馬,帶着同樣興奮的奴兒進山了。
而兩個罪奴留在了原地,開始自覺的收拾營地,準備柴火。
趙啟明看着李敢遠去的背影,面露微笑。
他知道,大軍即将出發,他和李敢之間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這次分别,少則半年,多則數載,兩人是見不到面的。那麼在臨别之際,無論是作為好朋友,還是師兄弟,都應該找機會多相處。
之前馬建國等人的離開,讓趙啟明很不好受。但經過靜安公主的開導,他現在對這種事情,已經沒有太多負面的情緒。隻希望自己所關心的人,都能生龍活虎的回來。
“但如果都能立下軍功,那當然是更好。”想到這裡,趙啟明笑了起來。
他忽然想到,李敢和馬建國,才是真正的為國家效力。
因為這些人對于出征毫不畏懼,甚至還充滿期待,早已無視了生死。
那麼在這些人為國效力的同時,自己在做什麼呢?
趙啟明撓了撓臉,忽然有點慚愧。
他覺得自己也能為國效力,而且發明出活字印刷,就是個機會。
但他仔細了很久,卻仍然毫無所獲。
說起來,他畢竟隻是個普通人。之前弄出造紙和瓷器,純粹是因為公務員的身份,接觸過許多城鄉結合部的小作坊,對那些傳統手工業有所了解而已。
但印刷術卻多少有些特殊。因為上學的時候,課本上隻說活字印刷是四大發明,并沒有說過活字印刷到底是怎麼印刷。而且更重要的是,趙啟明多年的基層經營,也沒接觸過有關印刷的企業。
所以這活字印刷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幾乎毫無了解。
“看來要自己想辦法研究了。”想到這裡,趙啟明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