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153.第153章 :折柳送君向西去

  “世子妃!
”月光身後的兩個奴婢忽然齊齊地向世子高澄身後急趨而來,一起驚呼。

  月光驚訝地發現,這個不可一世不懼任何人的世子立刻收了笑,放開原本摟着她腰肢的手,然後迅速地轉過身去,把她撇得幹幹淨淨,就好像他根本沒看到有她這個人。

  兩個奴婢顯然是渤海王府裡久曆人情事故的人,眼裡早就旁若無人地給世子妃元仲華道福問安地行禮去了。

  元仲華被阿娈扶着,就在他們不遠的地方。
這是月光第二次見這位如今已經是長嫂的世子妃、馮翊公主。
雖說是長嫂,元仲華比她年紀還小,不過是剛剛長成的少女。
她已聽說世子妃有孕在身,隻是現在看起來那一襲雪白的華麗狐裘裹着,倒是看不出來什麼。

  元仲華亭亭玉立地站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眼前的場面。
看不出她是嗔是怒,倒好像是個旁觀者在饒有興緻地看戲。
隻是她的眼睛太純真,完全是渾然不解的樣子。
月光實在是看不明白這位長嫂了。

  阿娈扶着世子妃一步一步慢慢走過來。
高澄也踱過來兩步想迎上她,欲親手來扶。
路過他身邊時,元仲華略一停,轉頭用清澈如泉的眸子微微含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看了夫君一眼,然後用手極輕柔地擋回了高澄伸過來想扶住她的那隻手。
明明是推拒,卻讓人覺得她是接受了夫君的好意。

  高澄半含着笑站在那裡看着阿娈扶着元仲華走到月光身邊。

  “妹妹。
”元仲華開口還是略帶着童音,聲音好清亮,怎麼都不像個已經長成的女郎。
她抿着唇,唇角微蕩,有半隐半含的笑意,又好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欣喜的樣子。
說着她已經向月光伸過來她的手。

  月光也伸出自己的手,和元仲華的手握在一起。
她的手是熱的,而元仲華的手微微有些冷,一觸之下真正是膚膩如脂。
“長嫂。
”月光也發自内心地喚了一聲,把元仲華的手又握了一握。
她心裡是喜歡元仲華的,這是一種第一眼的感覺。
隻是她沒想到,原來這位看起來并沒什麼特别之處的世子妃,在那個頑劣到極點、聽說又極好美色的世子心裡,這麼格外不同。
她忽然發現,他的心不是那麼輕易會打開的。

  月光身後,遠遠隐身在竹林中的二公子高洋也看到了元仲華,他慢慢走出來。
其實他已經在那裡許久了。
原本他是不想現在現身的,隻是他沒想到世子妃元仲華忽然來了,他已經身不由己了。

  高澄看到弟弟走過來,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元仲華身邊,撫了撫元仲華的手臂道,“阿母在裡面等着呢,先進去吧。
”說着看了一眼阿娈。

  阿娈這才看到二公子高洋。

  元仲華放開了月光,笑道,“妹妹,日後你隻當我是阿姊吧。
”說完看也不看一眼高澄,被阿娈扶着進去了。

  高洋已經走到近前,看着元仲華的背影。

  月光猛然才發現夫君已經來了,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喚道,“夫君。
”她什麼都沒說,也不能說,她心裡是明白的,隻是剛剛發現心裡的滋味是無比的苦澀。

  高洋渾然不知地看着她,月光已經是發亂钗斜,甚至衣衫不整。
高洋眼裡好像染上了一層說不盡的笑意,在這笑意背後藏着什麼隻屬于他和月光的秘密一般。
打量着月光笑道,“早上我戴上去的步搖呢?
是不是掉了?

  高澄一言不發,與己無關似地打量着遠處那片竹林。

  月光下意識地撫了撫發髻,面頰紅了,不太自然地看了一眼高洋,“夫君,我該去拜見阿母了。
”說着便向庭院中走去。

  高洋看着她的背影,唇邊還滿是笑意。
直到看不見月光的影子,收回目光時好像才剛剛看到稍遠處的兄長,難得地笑道,“大兄?
怎麼站在這兒?

  高澄慢慢走過來,他沒說話,看着高洋,然後探入懷中,取出那隻金步搖看也不看将它遞還給弟弟。

  高洋好像完全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一怔才接了步搖,又看看高澄,笑道,“原來是大兄拾到了。

  高澄笑道,“美人都是你的了,步搖自然也是你的。

  高洋爽快地接了步搖笑道,“大兄真愛開玩笑。
”說完便向庭院中走去。

  擇定了吉日,大魏軍隊終于向西而發了。
誰也不知道前面會是怎麼樣的結果,不知何日何月再踏上歸程。
也許有的人會回來,也許有的人将永不再歸。
但不管結果怎麼樣,值得放手一試的事就必須要去做。
哪怕是錯的,哪怕因此而鑄成大錯,也可能勝負早就注定。

  婁妃看着兒子在冬日裡隻穿着單薄的袴褶,外面一件護心的兩裆铠,束發而未帶兜鍪,将要上車而去,心裡忽然止不住地心酸。
兒子自己是渾然不覺一般,對着她時面上微笑。
也許他心裡明白許多,隻是他不願意對她講。

  “阿惠。
”婁妃排開衆人,此時此刻她眼裡再也沒有别人了。
隻是婁妃甚是明白,眼目衆多,她若是憂思過重,思量過深,既分了兒子的心又不能為兒子立威。
她隻是淡淡笑道,“兒若歸來時便後繼有人了。

  婁妃的聲音不大,話也不多。
但是這一句話裡的意思太多了,這話的意思也太深了。
也隻有婁夫人才能僅僅用這麼短短一句話就通統點到,又寄托了這麼多的心思。

  高澄聽了好像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隻看着婁妃說了一句,“母親放心。

  婁妃表面上是在告訴兒子,他的嫡妃馮翊公主元仲華在他歸來時會為他生育嫡子。
實際上是讓兒子在心裡有牽挂,有期望。
她描繪的何曾不是兒子得勝而歸時天倫之樂的美景。
也是因為她确認,兒子不久就會歸來,這個得勝不會太久的,因為世子妃元仲華的生育之期隻有數月之遙。

  高洋在母親身邊并不很遠的地方,看到這一幕默默轉身離去。
此時此刻他盡管可以黯然,不會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同樣是兒子,哪裡有道理可言?
母親心裡最看重的人還是長兄。
對長兄的期望不是對他的期望,對長兄的關注不是對他的關注,對他的要求也不是對長兄的要求。

  他心裡是矛盾的。
長兄以家國之重相托,分明是看重他的。
可是他居然調戲他的新婦,顯然又是完全視他如無物的。
長兄着力培植他,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他又明白是看輕他的,在長兄心裡自己是少主他隻是以後的家奴。
高洋心裡糾結得如同一團亂麻。
他可以快刀斬亂麻讓父親刮目相看,可是這也沒有用,父親從來就沒有動搖過廢棄長兄改立他為世子的心思。
他心裡的這一團亂麻是無論如何都理不清的,以至于讓他幾乎要糾結到瘋癫的程度。

  “太原公。
”忽然嘈雜中傳來一聲呼喚。

  高洋猛然一顫,回頭一看,是楊愔。

  “太原公何以早早離去?
應當随着王妃送大将軍踏上征程,然後護送王妃回府第。
”楊愔追随上來和高洋并行一邊勸道。

  “那又如何?
母親眼裡隻有大兄,我在與不在有何不同?
”高洋一邊走一邊看也不看楊愔,語氣裡竟帶上了一絲賭氣的味道。
也隻有在楊愔面前他才會略微露出本色。

  “太原公錯矣。
”楊愔竟不顧體統地一把扯住了高洋的衣袖放低聲音道,“王妃眼裡隻有大将軍是應當的,不僅王妃,太原公眼裡也要如此,太原公眼裡、心裡也隻有大将軍才對。
太原公不是對大将軍盡心盡力,是對高氏少主盡心盡力,對大魏社稷盡心盡力。
王妃看不到不要緊,但是别人一定會看到。
如此一來太原公才能日漸突顯,無可取代。
若是一平而順,太原公将來是輔國之重;難保不會有非常之變……”楊愔頓住了沒往下說。

  高洋瞪着楊愔。
他沒說話,但是楊愔的話卻深深地擊中了他的心。

  “太原公如此對大将軍,以後别人也這樣對太原公。
”楊愔看着高洋。

  “汝怎麼對大兄,又如何對我?
”高洋恨恨道。
他心中的恨就是從來事事都是長兄在先,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拂掉長兄的影子來對他。

  “下官隻知道如何對高氏少主。
”楊愔想都不想,一點都沒有猶豫。

  淇水湯湯,漸車帷裳。
人聲遠去,漳河邊隻有一乘牛車、二三仆從。
遠離了嘈雜,如果不是因為高澄甲胄在身,元仲華幾乎要錯覺這牛車究竟會去往何處?
不知怎麼,心裡有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定感。

  高澄坐在車中一直看着在他對面而坐的元仲華。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竟然也會有這種牽挂的感覺。
從前說抛開便抛開,從來沒有過為一個人這麼牽挂。

  牛車在原本就緩慢的行進節奏中更慢了,最後完全停下來。
安靜得好像能聽得到漳河流水的聲音。
高澄的身子微微一動,元仲華擡頭看他起身,以為他要下車而去,脫口急呼,“夫君!

  高澄其實不是下車,他移到元仲華身邊重新坐下。
忽然想起來她年幼時,因為他管教嚴厲,她還曾經說過讓他去建康别再回來了。
當時年幼,現在已經長成,高澄恍然發現:就算他從前從來沒有認真把她放在過心上,但其實她早已經長在他心裡了。
這是一種在乎,不是别的,就是在乎。

  元仲華側過身子看着夫君,雙目滿是淚,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泣。
垂在襟前的發絲如流蘇一般散落在雪白的狐裘上格外黑白分明。
高澄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的發絲,微笑道,“殿下不必多慮,下官去去就歸。
”他距離她那麼近,她可以完全感受得到他的氣息,但又覺得他距離她那麼遠,她從來就沒有真實地抓到過他。

  “不許你再見她。
”元仲華忽然嗔道,同時滿眼的淚都紛紛滾落。

  高澄忍不住笑了,他還從未見過她真的長大後是什麼樣子。
“下官心裡沒有‘妹妹’,隻有‘阿姊’”他實在忍不住又笑起來,好像這實在是個讓人忍俊不禁的笑話一樣。

  元仲華臉紅了,又急又嗔地伸手來捂他的口,不許他再說,還是小女孩的樣子。

  高澄早已經飛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裡。
元仲華被他握住了手,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忽然心跳如鼓,微喘着。
高澄也止了笑,握着她的手,喉頭一動,貼上來,兩個人幾乎口鼻相貼,但是都極力克制着自己。

  過了好久,高澄低語道,“殿下是下官妻子,下官決不同高仲密一般抛棄妻子。

  元仲華也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又過了好久。

  高澄松開了元仲華的手,轉身下車而去了。

  一眼看到漳河邊,陳元康也身着甲胄策馬而至,他身後跟着一隊軍士,還有高澄的坐騎。
高澄止步而立,陳元康很快便到了他近前,下馬拜見。
“世子,臣願追随世子出征。

  “長猷兄,你不用跟我,不如守在邺城。
”高澄看了一眼他身後。

  陳元康将手中馬鞭奉上,“世子,西征路途迢迢,又不知何日而返……”他話未說完就被高澄以噤聲的手勢打斷了。
高澄回頭看了看身後元仲華的牛車。
元仲華并沒有下車。

  陳元康将聲音放得更低,“邺城有孫仆射,還有季倫,畢竟大丞相還在。
西征之事未可知,臣願以性命報少主之恩,換大将軍平安歸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高澄知道陳元康是謹慎有度的人,便隻笑道,“也好。
長猷兄,你便随我同去。

  漳河邊,高澄飛身上馬,極娴熟地打馬揚鞭,不一刻便絕塵而去,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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