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一路南下，過潼關至洛南，取道商洛往西南而行。此時時間已經進入到五月初，自從大軍出潼關以後，沿途的景象越來越荒涼，洛南已北的地區還好一點，當地百姓雖然也是面黃肌瘦，但是總算還有些人氣。但是一出商洛地界，情況為之一變。入目所見大片大片田地荒蕪，原本應該快要收獲的麥粟卻被雜草占據，一連行進幾十裡也不見人煙。即使遇到的幾個小村莊也是破敗不堪，大都荒廢了。就連商洛到鎮安的官道上也到處都是遺棄的屍體，屍橫遍野又無人掩埋，腐爛的屍骨就這樣暴露在陽光之下，任由蒼蠅圍繞，野狗啃食。

　　觸目驚心的慘狀讓劉凡心中大為震動，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劉凡哪裡見過如此殘酷的戰争環境，難道這就是史書上說的“白骨露于野，千裡無雞鳴”麼？上次在武安劉凡雖然和流賊交戰并俘虜了六萬人，但是真正的交戰區百姓的生活狀況他卻沒怎麼見過。蓋因武安雖然是交戰區，但是那時的流寇已經山窮水盡，被破入太行山脈的大山中，危害及其有限，之後又被官軍圍堵，惶惶如喪家之犬，也沒時間禍害百姓們。但是這陝西不同，中原地區本就是流寇們的起家之地，從崇祯元年王二起義開始，陝西，山西就兵禍不斷，長達七年的戰争讓這裡幾乎失去了原有的生機，這個中華民族的發源地，此刻卻變成了生命的禁區，不得不說這是個莫大的諷刺。

　　官軍與流寇你來我往的交戰，最終苦的卻是中原的百姓，因為擔心屍體腐爛引發瘟疫，于是劉凡下令士兵将官道上的屍體就地掩埋。沒想道劉凡的命令卻被王樸阻止了，王樸的說法是，這裡已經沒有百姓了，掩埋不掩埋根本沒有什麼用處，反而會浪費士兵的體力，反正他們也是路過就走，沒必要做此無用功。劉凡被說的啞口無言，是啊，人都沒了，還擔心瘟疫做什麼，難道瘟疫還能傳染死人不成？

　　炎炎烈日之下，大軍沿着官道緩緩而行，一萬多人的隊伍在官道上足足拉開了幾裡的長龍，煙塵彌漫好不壯觀。騎在馬上的劉凡此刻也是汗流浃背，暗暗抱怨，不是大明現在是小冰河氣候嗎？怎麼現在才五月初，天氣就這麼熱了？環視周圍，劉凡發現士兵們衣服也大都被汗水打濕了，很多人的臉上汗如雨下，很明顯，他們的體力已經到了臨界點。

　　劉凡擡眼看了看天上的耀眼驕陽，發現此時已經接近中午，擔心士兵的身體會出問題，而且這樣極限行軍也不會加快行軍速度，反而會因為過于疲憊變慢。于是劉凡命令道“全軍止步，休息一個時辰再出發！”

　　劉凡的話音剛落走在隊伍末端的京營人馬頓時傳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人群争先恐後竄入路旁的小樹林中。反觀破虜軍士兵，在劉凡的命令下達之後，卻頂着炎炎烈日，原地坐下了。京營的人見狀并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拿出幹糧和水，大朵快頤。說實話，這一個月來這樣事情他們的事情見多了。雖然心中對破虜軍嚴格執行軍紀頗為佩服，但是佩服歸佩服真的要他們向破虜軍一樣一闆一眼的執行命令那也是不可能的。

　　跟着劉凡從京城出發後，京營的人可是糟了大罪，本來他們的體力就不行，而且養尊處優慣了，哪裡能受的下這樣的苦。要是換成以前一天能走個十幾裡路就是邀天之幸了，現在卻要跟在破虜軍屁股後面一走就是五十多裡，其中的辛酸就不要提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面對破虜軍嚴苛的軍紀，強大的威懾，以及劉凡鐵面無私的處罰，京營的人馬隻能硬着頭皮撐下來了，不然破虜軍的軍法官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真的要人命呀！

　　好在劉凡也知道京營的士兵不比破虜軍訓練有素，對于一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見到京營的人都跑的樹蔭之中了，劉凡也不好厚此薄彼，下令破虜軍士兵也進入樹林休息。

　　劉凡一聲令下，破虜軍士兵開始有條不紊的進入樹林，同時在宋成的命令下分出一部分人馬，巡視周邊環境，以防敵情。

　　而令劉凡驚訝的是，他們才進入樹林沒多久，巡防的士兵就押着一個百姓來到了劉凡面前“大人，我們在五裡外抓住了一個人，此人行蹤詭秘，不像好人，如何處置還請大人明示！”

　　劉凡聞言走到近前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衣衫褴褛，蓬頭垢面，臉色蠟黃，一看就是個饑民嘛！饑民？濟民？我去，崇祯賜給自己的字也太坑了吧，劉凡臉上一黑，心情也變得糟糕起來，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我軍附近，可是要刺探軍情？”

　　那饑民一聽立刻慌了神，跪下大呼道“軍爺饒命，小的不是奸細呀！小人張小河，本是附近張家坪的村民，為了躲避戰禍才逃入這山林之中的，軍爺明鑒，小人是良民呀！”

　　“小荷?”劉凡臉色更黑，大怒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起個女人的名字，還小荷？你怎麼不叫荷花呀！”

　　饑民一聽立即滿臉委屈道“軍爺誤會了，小人的河是河水的河，不是荷花的荷！”

　　劉凡聽了臉上一紅，有些尴尬道“呵呵，是嗎？看來是本官搞錯了！那個小河呀，本官且問你，既然你說你是本地的良民，那你有什麼可以證明呢？無憑無據讓本官怎麼相信你？”

　　張小河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開口，劉凡見狀心中更疑，佯裝大怒道“吞吞吐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左右，給我拉下去砍了！”

　　張小河頓時臉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饒命，小的全招了。大人不要殺我啊！”

　　劉凡聞言心中一樂，本來他過來親自審問這個流民也不過是最近行軍頗為乏味找個樂子罷了，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頓時來了興趣，笑呵呵的說道“好！将你知道的給給我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或許本官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張小河如蒙大赦連忙回答道“大人明鑒，其實小人本來也是張家坪的村民，不過前一段時間被不知哪裡來的匪徒劫掠了，村中男女老少都被他們抓了去。小人…”

　　“于是你就從賊了？”劉凡瞪了張小河一眼，替他說道

　　張小河面色一苦，唉聲道“小人也是被逼無奈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得不從啊！”

　　“吆呵？還讀過書呀？”劉凡臉色一變，怒喝道“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麼？聖人之言，君子之義就是這樣教你的？還不給我從實招來！”

　　張小河凄苦道“大人我招還不行麼，求您别再挖苦小人了！其實小人這次是被派來查探大人大軍虛實的，大人别急，聽我說完！本來按照慣例是不用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做探子的，但是我實在是見不得他們的惡行，所以才自己請命前來的，就是為了眼不見為淨！”

　　“什麼惡行？”

　　“易子而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