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這次文會的榜首是冷扶童沒錯了。……遊宰父是他的恩師。”
“兄台這話,太過片面,在下可不敢苟同,你莫忘了四皇子……,還有盛王家的小世子李執。”
“葉臣少爺受過傷,大概是疏于準備了,這才讓那林木……”
大唐文會分為兩輪,第一輪則是采用科舉考試的模式,選拔出參加天下文會的前五十甲。第二輪則是前五十甲的公試,旨在排出大唐文會前五十甲的名次。
此時,科舉考試的地點――貢院門外,人聲鼎沸,衆多學子正七嘴八舌的讨論着那些令人豔羨的少年英才。
而在一無人問津的牆角處,身穿略顯破舊長袍的莫非,用不住顫抖的雙手扶着牆壁,硬撐着等待開考。
丫丫應該到書院了吧……
他的雙眼看着地面,目光遊離,頭腦一片混沌。喧雜的吵鬧聲、議論聲不斷的沖擊着他的耳膜。兇腔處被障刀砍了一刀,大腿上也有一道……長時間沒有休息、進食,失皿過多,身體已經透支。但是他現在不得不參加大唐文會……
用力掐了掐手心,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麻木了,這種疼痛再也不能刺激他的大腦。如果進了貢院開始做題,隻能用銀針了……耳畔繼續傳來嘈雜聲音,夾雜着滄海書院、冷扶童、葉臣、林木這些名詞,但莫非已經沒有精力将這些信息連貫起來。
過了很久,突然聽到人群中有女子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夫子……莫……非。”
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莫非微微睜了睜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好像是張京墨,還有李青青。他的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身體已經瀕臨崩潰……
在人群中,張京墨和李青青走在前邊,身後跟着葉臣、李逸興和葉靈竹。
“夫子,你……怎麼了?”李青青遠遠的看着莫非搖搖欲墜的樣子,輕呼一聲,趕忙跑上前去。
一行五人走上前去,看着莫非目光渙散,一臉倦怠和萎靡不振。疑惑的互視一眼,面面相觑,不知緣由。
見這邊似有異動,人頭攢動的貢院外,三三兩兩的學子,忽然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将此處圍成一個半圓。那些學子脖頸伸得很長,像許多隻鴨子,腦袋被人提着。
“莫非兄弟怎麼了?”穿着一襲白袍的葉臣,皺起眉頭,眼中滿含關切。
一直以來,李青青見到的莫非永遠都是潇灑自如、鎮定自若的樣子,現在看到他如此的狼狽無助,心中有些慌亂,急聲道:“我也不知道,葉臣哥哥,這……這該怎麼辦?”
“看他這樣子,也知道是受了什麼重傷,還是帶回去吧。”
迷迷糊糊中,莫非聽葉靈竹這樣說着,下意識的搖了搖腦袋,嗫喏道:“不用,我沒事。我可以參加考試。咳……我的手勁兒一直很大,可以撐的住。”
什麼手勁兒很大?說這個幹什麼,葉靈竹納悶兒的看了一眼莫非,過了片刻,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那日喝醉酒,渾渾噩噩中似乎……。“唰”臉上蹿紅。葉靈竹顫着手指着莫非氣惱道:“是你――”
張京墨一看兩人這個對話,似是嗅到了桃花的味道,屁颠屁颠的跑過去,一臉不懷好意的問葉靈竹:“什麼手勁兒很大?怎麼了?”
葉靈竹氣洶洶的剜了張京墨一眼,哼了一聲。半天後,看着莫非嘟哝道:“好心沒好報,你要考,我才不攔你。你要是躺在貢院出不來,那才……。”
“靈竹。”
葉臣雖與莫非隻有兩面之緣,交談不多。但心中除了将他視為自己的救命恩人外,更将對方視為自己的知己好友。現在見葉靈竹越說越無禮,忍不住沉聲喝斷了她的話。
見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葉臣隐隐有些生氣,葉靈竹愣了一下,随後瞪了一眼莫非,嘟囔道:你個登徒子。說罷氣鼓鼓的雙手抱兇,站在一邊。
一旁站着的李逸興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一眼葉靈竹,又看向莫非。
……
“奧……,我知道了,他是滄海書院那個醫科夫子,叫什麼莫……什麼非還是什麼,聽說以一首殘詩得了書院選拔第五十名。啧啧,運氣真好。”
“是他啊……看他這樣子,哪還參加的了考試,還是趕緊回去吧。”
“就是……,滄海書院第五十名,沒戲啦……連參加天下文會的資格恐怕都沒有的。”
葉靈竹瞪了莫非一眼、兩眼……朦胧中記起當日的情形,床、兇、還有――匕首,那不是匕首。越想心中越惱,現在又聽這些學子又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氣更不打一處來,吼道:“說說說說!有什麼好說的?他沒有資格,你們就有資格了?”
這些學子都是八卦愛好者,自然知道葉靈竹以往剽悍的人生經曆。現在見她暴躁開口,心中不服,但面上噤若寒蟬,讪讪的住嘴。
這時,旁邊有陰柔的戲谑聲音傳來:“喲!葉家大小姐好大的脾氣,一句話就吓得沒人敢說話了。呵呵呵呵……”
說話的人名叫李執,是盛王府的小世子。
盛王頗得當今聖上信賴,大權在握。因此,自小養尊處優的李執便養成了偏執、乖張的性格。他雖是男兒身,但面色陰柔更勝女子。說話間眉目如絲,含情脈脈,自有三分風騷,七分輕佻。
葉靈竹打小就是風風火火的性格,最是見不得這種柔柔膩膩的男生。雖然這幾年在知否書院學習,脾氣收斂了很多。但對于從骨子裡就反感的人,還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
昏昏沉沉中,莫非聽見李執似乎說了一些冷嘲熱諷的話。話是對誰說的,說了什麼,他一概沒有聽懂。隻是模糊中聽到葉靈竹說莫非……然後便聽不見了。……過了一會兒,人群突然喧嘩起來,緊接着便有冷扶童、四皇子、林木、開考了之類的名詞傳進耳朵,他下意識的挪了挪步子,想往前走。
然後便感覺到有人攙扶着他,一個是葉臣,另一個似乎是林木。
怎麼會是……林木?
“莫非兄弟……你這樣即便上了書案也沒辦法考試。”
莫非再次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随後身體便像飄起來一樣,一直向前。過了一會兒,屁股落在椅子上,他很用力的睜開眼,眼前兩人的身影已經變得模糊。
不多時,宣紙發下來,莫非強撐着從袖口找出銀針,在自己的神庭穴再下一針。腦袋稍稍恢複了一點清明,不過連番施針,效果已經變得越來越差。隻怕……挨不了多久,一刻鐘多……兩刻鐘左右。
莫非從眼皮縫中,看到宣紙上模糊不清、歪歪扭扭的字……
以“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作文章。
以“母恩”作詩。
用時兩個時辰……
“《師說》: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過。……餘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怡之。”
此番寫字,不再是靈動精緻的小楷,宣紙上的字寫的歪歪扭扭更兼有氣無力。幸好為了防止作弊,學子的文章詩詞都會被重新謄抄,這樣字寫的不好……也沒多大關系。
将寫完《師說》的宣紙放置一旁,拿起另一張宣紙,繼續寫道:“《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
距離昏迷的時間所剩不多,莫非沒有絲毫停頓,看到題目便奮筆疾書。基本上剛寫完,他的腦袋又嗡嗡作響,一些幻覺和模糊的意識接踵而至。
“監考官,交卷。”
考試的時間是兩個時辰,莫非隻用了短短的兩刻鐘。當“交卷”這突兀的聲音栽貢院響起時,滿座嘩然。監考官喊了一聲“肅靜”。大踏步向莫非走去,過去後,看着莫非昏昏欲睡的樣子搖了搖頭。嘀咕道:“也不知你是哪個書院的學子,不然非得告訴你的夫子。哼!對待考試如此兒戲。真是――不成體統。”
監考官厲聲斥責了幾句,但也隻能公事公辦。甩了甩袖子,随意的掃了一眼宣紙上亂七八糟的字,彌封、謄錄、糊名,上交上去。
莫非一搖三晃的從中庭走過,偶爾聽到嗤之以鼻的笑聲。
有相當部分的學子幸災樂禍的看着他,哼!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了,不早點離開,非在貢院受這種罪過。
真是擦粉上吊――死要面子!
葉臣正在凝眉思索着,看着莫非的身影,擔憂的皺了皺眉,緊接着歎了一口。滿含惋惜哀歎之情。而對面的葉靈竹瞥了一眼莫非,先是咬了咬下嘴唇,緊接着氣鼓鼓的用筆戳了戳桌子。
管你有沒有寫完!哼!讓你再捉弄我……
隻有林木看到莫非時,木木的臉上終于顯露出一絲訝異。似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快就答完考卷。
莫非出了貢院,扶着牆壁,踉踉跄跄的走了兩步,半睡半醒中,突然聽到身邊有人沉聲道:“你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