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為人重視品性,見此答複更是滿意,笑道:“賢侄,聽你這口氣,好像不怎麼喜歡打仗?”
秦風的好戰性格,他是知道的,見他竟然存着早日結束戰争的心思,難免奇怪。據他所知大多将軍都不希望戰争結束,因為那樣他們就沒有了用武之地,隻能呆在家裡混吃等死。
秦風理所當然的道:“殺人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作為将軍,士兵,過的都是刀口舔皿的日子,沒準今天晚上我們就讓你别人在睡夢摘掉腦袋也未可知。老實說,打仗并不是我喜歡幹的事情,從軍也無非是機緣巧合,說句難聽的話,是讓我那嶽父大人給逼的,他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麼從軍,當一名将軍,要麼從政,從一個縣令幹起,我想了又想,覺得從軍雖說是危險了一些,可隻要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再加上自己事事小心一些,日子過也挺安逸的,況且,殺殺異族人,說不定還能混個名将之類的稱呼,而從政就麻煩多了,每天都要處理如山一樣的卷宗,每天都要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那煩也煩死了。幾經思考,最終還是從了軍,不過總的來說吧,我最大的願望與陪伴自己的老婆周遊天下!從此不再過問朝中軍政要事。等徹底打敗了突厥,我想我會休假一年,用這一年的時間來仗劍行天下,管管閑事什麼的,偶爾調戲調戲一下良家婦女,然後用自己在詩作上的水平,騙一騙深閨中的千金,想來也是有趣得很。”
李靖這才真正認識秦風,啞然失笑之餘,也在慶幸自己的決定:他已是花甲之年了,也想有個徒弟能夠繼承他的本事。隻是兵法這學問博大精深,沒有特别的天賦經曆很難體會個中奧妙。加上他個人信奉儒學,不喜妄造殺戮,對于弟子的品行也有很大的要求。是故選擇徒弟更是苛刻,到現在為止天賦上得他認可的也隻有侯君集、秦風兩人,品行上侯君集就遜色秦風許多。也因此選擇将自己的編寫的《六軍鏡》傳給秦風,但他一直不确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确。
至為重要的原因是秦風的的煞氣太重了一些,他喜歡殺了敵人之後,将敵人的部落也全部幹掉。固然沒有什麼針對自己人之事,但以後之事,真的難說。李靖不确定秦風的煞心會不會用錯方向,将矛頭指向自己人,直到現在,他終于放心下來,知道自己的選擇沒錯。
“不瞞伯伯您說,我與陛下已經達成了一個協議。”
“什麼協議?”李靖這樣持重的人,也忍不住好奇了,通過秦風的話,他發現這家夥的心态有種纨绔風流子弟的心态。不過,時下人皆如此,也不什麼傷大雅之事。
秦風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和他說了,當我幹到四十或者五十歲的時候,就會卸下一切的職務,安心的做一個屬于我自己的秦風,而不是大唐虎贲将軍的秦風。”
李靖詫異道:“你這想法挺别緻的。”
“官場如戰場呐。我不怕強大的突厥,就是怕與自己人勾心鬥角,那樣很沒意思。”
“這…到時候也許容不得你了…”李靖心下一歎,他的心思與秦風想的一樣,他也想當一個單純的軍人,可現實根本不允許,他這個兵部尚書之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犯錯呢!此戰過後,他的威望将到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功蓋全唐的自己又如何自處?進一步就是出将入相的入相了,到時候,陛下應該如何安排自己?這要是當了宰相,軍政謂是一把手的自己,那真可謂是一人之下了,
嗯,或許這小子說的也不錯!
李靖并沒有在這個問題做糾結,不過,也回答了他最初的那個問題:“放心吧,這一戰過後,隻要懋功發揮的好,就無戰可打了。”
秦風疑惑了好一會兒,突地想起了李靖的布局,頓時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受李靖的指點,漸漸的學會了戰略,開始走向通過戰術達到戰略目的升華,但與李靖這決勝千裡的戰略軍事家,還是有着一定的差距,想不到那麼遠,他已經想明白了緣由,安逸的坐等勝負消息。
一切都如李靖戰略所預料的,颉利可汗這個人志大才疏,有稱霸天下的志向,卻無坐穩江山的能力。這一次關乎突厥未來的最後時刻裡,他所依仗的不過是朔方、定襄加上東面戰場三處犄角防線。如今朔方防線首先落陷,定襄緊随其後,相互依仗的犄角已破其二,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東面戰場,不過以李績的軍事水平,想必東面戰場也好不到哪裡去了。契必何力确實有名将之才,可與李績這頭老狐狸比起來,還是有着很多的差距,況且,契必何力統領之兵并非是讓他名垂千秋的令到禁行的大唐鐵軍,而是一盤散沙般的突厥兵,想要打敗李績,那簡直是白日做夢。
李靖接着問道:“賢侄,接下來有何打算?”
秦風笑答:“宜将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李靖目露贊許之色,這詩句用在此時是最妙不過的了,比任何言說更有具霸氣,不過,他終究說出了最直接的問題:“此戰,你損失了三分之一的軍隊,而且陌刀營累得連筷子都拿不起了,你還有何依仗?”
“行軍不需要用手腳,給我半天時間,我的兵就能恢複如初。”秦風十分自豪的回道。
“是嗎?”李靖用深邃的目光盯着秦風看了一會兒,說道:“可不要在陰溝裡翻船。”
秦風信心十足道:“我知道我的兵,我一直強調高強度訓練,全軍上下皆以戰時标準負重訓練,與今天不同的是,以往隻是訓練,而今天是真正的厮殺。除此之外,無任何區别。”
“如此便好。”李靖知道秦風愛兵如子,他對敵人是秋風掃落葉一樣的殘酷,可是對自己麾下每一人,都能做到一視同仁,這一點,也是身為主将必須具備的品格。
“伯伯,重傷的弟兄們,就拜托您了。”
“應該的,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伯伯,小侄就此告辭了。”
“嗯!去吧。”待秦風走後,李靖望着那道背影,大聲道:“記得你說過的話,用兵當行雲流水、不滞于物,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盡信書,不如無書,堅持你自己的理念,不要讓兵法限制了你的風格。”
這人有專攻,每一位将軍都有領域之長。
秦風的長處就在擅于打硬戰,能夠利用自身武勇在短時間内激勵三軍,發揮極為可怖的戰鬥力,強行取勝。這也是勇戰派的特點所在,李靖就算是當代軍神,也做不到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像秦風這種近乎同歸于盡的打法,他還真打不出來。
秦風回頭道:“謝伯伯指點,”
對于李靖願意傾囊相授卻不願意收徒的原因,秦風最初不了解,但經曆了些許事情,也想明白了:李靖是何等了得的人物,放眼整個中國曆史能夠與他相提并論的也就孫武、吳起、白起、韓信、衛青、嶽飛等廖廖數人。這些天下拔尖的人物除了急流勇退的孫武,從不養士衛青,又有哪一個有好下場的?
他們功高卓越,卻無人能比,但最後皆因功高震主而亡。以李靖的能力,他的成就顯而易見。
出将入相,對于他來說,有若家常便飯。這平心而論,手握軍權威望蓋世的統帥,确實比朝堂上的宰相更加可怖,更加的遭受忌憚。而他傳授的能力是行軍作戰的統帥之學,以他的本事哪怕學了一半也足以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将。
試想一下,一個出将入相的功高卓越的統帥居于高位,背後還有一些幹略非凡手握兵權的徒弟,那會是什麼景象?這擺明了結黨營私。在自尋死路嘛!
李靖是罕見的聰明人,都是那類功高天下而主不疑的了得人物。處事之圓滑,自是得心應手。
事故曆史上李世民讓李靖指點侯君集兵法乃至于得到真傳的蘇定方也未有師徒之名,作為功高一世,卻不受疑的李靖。固然遇上了李世民這個有容人之量不濫殺功臣的君王,但他自己圓滑的處事風格也有着莫大的關系。
秦風想清楚這個緣由,也就斷了拜師的念頭,但心底深處卻一直将李靖視為師傅。
回到自己的帥帳,秦風長長的吐了口氣,回想起與李靖相遇的點點滴滴,暗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雖然隻是短時間的接觸,但李靖給他帶來了很不一樣的感覺。
讓他感覺到了李靖是一個人!
這不是奇葩的感覺,而是事實存在的。李靖太有名了,有名的都成了神話人物。秦風與他通過李世民結識之後,所有的軍事疑問,軍事難點都能通過他得到解決。
所以很多軍人對于素未謀面的李靖,都存在着些許崇拜的,在潛意識裡覺得他無所不能,甚至将他視為了神,軍神。
但是當你與他一接觸,立刻發現他是一個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可就是因為有這種發現,才深刻的體會到了李靖的了不起,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為人的智慧,有着絕對的冷靜絕對的理智,給予人一種安心值得信任的感覺。
神做到這點不難,但作為一個人,李靖卻有這番本事,實在了不起了不得。
這已經不關乎才智問題了,而是才智閱曆經驗,年過半百的李靖才智閱曆經驗都處在巅峰時期,是他一身中最強大黃金時期,也難怪給秦風如此感觸。
反樸歸真!
化神為虛!
是李靖最真實的寫照!
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