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一座豪華富麗的莊園中,千檐百宇,氣象恢宏,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盡顯大富大貴之氣。莊園外兩座石獅,重逾千斤,顯示着這家主人的地位。
站在石獅的前方,可以看見“趙國公府”四個金璧輝煌的大字,落款更是刻有李世民的字樣。
能讓李世民親筆題字贈扁的當世之上,也僅有趙國公長孫無忌。當然,現在多了一個秦風!
長孫無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在一統天下的過程中,沒有什麼顯赫之功,但卻是最早跟随他的大臣,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心腹。
當天夜裡,長孫無忌把自己關在密室。
李世民今天的行蹤,以及三道手谕出現在長孫無忌書房的銅案之上。
小小絹帛之上,事無巨細的詳細記載了李世民離開了甘露殿之後,同李淵的所有對話,以及李世民的一切行蹤!
長孫無忌濃眉深鎖,他緊閉雙眸、面無表情,可從那不住跳動的眼睑可以看出他心中并不像他表面上這般甯靜。
過了一會我,他張開了雙眼,輕輕方下手中的絹帛,将身體緩緩靠在椅背之上,慢慢閉上眼睛。如今,他越來越習慣了中華樓“發明”出來的椅子等物事。
偌大的密室,頓時陷入寂靜!
良久。
長孫無忌陡然睜開眼睛,兩股懾人的精光自看似微眯的雙眼中迸射而出。
“玄冰!”
随着話音,一位絕色美女無聲無息的自密室外閃進,單膝跪地!
長孫無忌凝目一瞧,盡管他不好色,可頭腦轟然一震,目光中泛起驚豔的震撼感覺。
她與衆不同,不似尋常女子,有着柔弱的感覺,給人一股剛強的美,身上有着一股靈秀之氣,好比人間的精靈。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的美出于自然的鬼斧神功,肩如刀削、腰若絹束、脖頸長秀柔美、皮膚幼滑白皙、明眸顧盼生妍、梨渦淺笑。她頭上梳的是堕馬髻,配合著她修長曼妙的身段,纖幼的蠻腰,修美的玉項,潔白的肌膚,外加一身漆黑如墨的武士服,腰間的一柄長劍,天上下凡的仙女,亦不外如此。
眸子又深又黑,顧盼時水靈靈的采芒照耀,以長相而言,毫不遜于号稱大唐第一美人的長樂公主,實在是動人至極。
書房隻有一盞不大的銅燈,堪堪能照亮長孫無忌身前的銅案。看着銅案前單膝跪地的玄冰,長孫無忌微微一笑,每次見到這位佳人,就有了一種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的感覺。
過了良久,長孫無忌眼中閃着懾人的精光,可霎那間又有了些許猶豫。
長孫無忌很清楚,今天玄冰一旦走出自己這間密室,就代表着他徹底的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不斷上升的高位,不斷膨脹的權力,讓長孫無忌深深的感受到了秦朝呂不韋所面臨的選擇。同時也更能體會呂不韋當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心境。
權力,更大的權力,從來都是最能讓人欲罷不能的物事。
“你,去吧!”
良久,長孫無忌終于緩緩合上眼睑,疲憊的道。
一直靜靜的一動不動的單膝跪地的玄冰,聽到長孫無忌的話語,玲珑有緻的身軀不由一震,随即默默的對長孫無忌躬身一禮,閃身而出。
在如今的大唐一朝中,如果說對長孫無忌了解和所知最多的,當屬玄冰莫屬。
自從二十多年前,她讓長孫無忌從一群亂兵遊勇的手中救下,就一直跟随在長孫無忌身邊,專門替長孫無忌行走于黑暗之中。十年來,她的一幹下屬盡皆成家立業,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也隻有玄冰直到如今還是孤單一人。
不是她不想找個男人成家,隻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很清楚自己的雙手沾滿了多少皿腥,也很清楚自己僅僅隻是長孫無忌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所以,她不敢成家。而且,她不認為一個身有缺陷的女人,在這個女人多于男人近十倍的時代,會嫁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好丈夫。
隻因她是一個啞女。
但是,玄冰對長孫無忌的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因為長孫無忌救下的不僅有他,還有她的一個弟弟。雖然如今這個弟弟都不知道她還活在這世上,當然,玄冰也同樣不知自己的弟弟是否還活在世上,因為作為見不光的人,他太了解長孫無忌是如何對待一些改正的親屬了。
可長孫無忌多次與她說,她的弟弟過着正常人的生活,雖是普通人,可也衣食無憂。玄冰除了選擇相信,她别無他選。
玄冰很清楚長孫無忌今天這個決定的意義,也知道這将是她一生之的十字路口,成則生,敗則死無葬身之地。
随着玄冰無聲無息的退下,書房中再次隻剩下長孫無忌一個人。
長孫無忌睜開眼睛瞟了一眼看看已經被無聲合上的大門,開口道:“可知陛下最近留宿于何宮居多,其中是否有規律!”
自書房的角落中閃出一個全身蒙在黑色鬥篷中的人影,對着長孫無忌躬身一禮道:“皇後懷有身孕,陛下這段時間,十之有九是留宿在皇後娘娘寝宮!”
“這樣啊……”聽到黑影的話,長孫無忌皺皺眉頭問道。
“恩主,陛下對皇後甚為寵愛,說三宮六院獨愛皇後一人亦不為過。他十晚幾乎有八……”黑影剩下的話并沒有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畢竟長孫皇後如今不僅是皇後,還是他的主人長孫無忌最為寵愛的妹妹。當着長孫無忌的面說長孫皇後的房事,顯然不合适。
“着人今夜嚴密觀察寝宮,尤其是皇後寝宮。有事直接禀報于我。”長孫無忌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淡淡的下令道。
“喏!”黑影對長孫無忌躬身一禮,随即再次隐入角落。
長孫無忌的臉色異常難看。雖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兒同皇帝的關系很好,甚至是甜裡調油,但是沒有想到李世民竟爾舍卻了後宮佳麗三千,也要陪伴懷有身孕的長孫皇後,這事有些不利于自己行事了。
“主上,‘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長孫家已至危險的境地,為了長孫家走得更加長遠,有些犧牲在所難免。況且,嫁出去的女出潑出去的水,想想這些年,她還有多少心思放在長孫世家?對長孫家而言,她唯一的作用是在萬一事敗時,可以充當擋箭牌。”角落深處,走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了,他身着破爛的衣衫,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比大街上的乞丐還要髒上幾許,與這豪華幹淨的鬥室格格不入。
長孫無忌猶豫不絕道:“忠兄,無垢畢竟是我唯一的親妹妹,我不忍心。”
“嘎嘎嘎!”白發老者一屁股坐到了長孫無忌對面的椅子上,陰森森道:“她早就不是你妹妹了,她是長孫皇後,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自從她把她的女兒許配給外人,她就沒有資格姓長孫。事成之後,她就是漢之呂雉,于她于長孫家均有好處。嘿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玄武門之皿迹尚未幹淨,你難道就忘記了嗎?哼,一個連同父同母的兄弟都下得了毒手的人,一旦知曉長孫家之秘密,你認為以你外戚之身份,能夠讓李世民會放過你,放過長孫家麼?還是你認為你比李建成、李元吉與他更親近?”
“忠兄!”長孫無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堅定了自己的心态,寒聲道:“忠兄言之有理。我們已在絕路之上,已無法回頭了。我們現在還有七分勝算,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将陷入深淵,既有七成把握,還怕他甚來。自古以來,隻有一個道理,那就是成王敗寇。他李家還不是從至親之人手裡奪得了萬裡江山,并創立了眼下的李唐王朝?”
“哈哈……”白發老者開懷大笑,道:“這才是長孫家的千裡駒應該說的話。”
“忠兄,放心吧。秦瓊的人頭是你的了。”長孫無忌冷冷一笑。說到這裡,長孫無忌站了起來,對外大聲道:“來人,備車,老夫要連認觐見陛下。”
“喏!”
“忠兄,您也應該去準備準備了。”室内,長孫無忌對白發老者說道。
“少主放心,為了一雪當年之恨,老夫已準備了七年八個月二十三天。這七年八個月二十三天老夫想得最多的就是秦瓊這個僞君子,若不是這個背信忘義的僞君子,老夫何以淪落至此?何以淪落到骨皿分離的境地。老夫的大槍早已秦瓊、程咬金這些雜碎磨好了。”話剛方落,白發老者氣勢一變,不再是剛剛那半死不活的模樣,他仿若一神劍、無堅不摧。
他撩開遮住面孔的白發,露出了一張連長孫無忌都有意避開的臉,因為那張臉實在太可怕,縱使長孫無忌這經曆過戰場,見過戰場殘酷的人物也不忍目睹:在白發老頭臉上縱橫交錯着三道大疤,早将五官毀得不成樣子。有一道疤從他的左臉頰一直拖到右臉頰直接将他的鼻子疤截成了上下兩段,右臉頰凹了一個大洞,少了一大塊肉,幾乎可以看到裡面的面頰骨。這還不算最恐怖的。最恐怖的還是要數左半臉從額角到下巴的那一條又深又長的疤痕,那條疤痕劃過他的眼睛,左眼早已壞死,而且無法關閉,連瞳孔也沒有,隻剩下一陀白蒙蒙的眼白,這模樣實在讓人為之心寒膽裂,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受到這樣的創傷,把他變成這副模樣?
此刻長孫無忌發現,那白發老者獨眼正死死的盯着虛空,眼中充滿了暴戾之氣,以及那濃濃的殺機。那股子殺氣,讓人不寒而栗,隻有在戰場上拼殺過來的人才能夠擁有如此狂烈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