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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光

唐朝工科生 鲨魚禅師 2535 2024-01-31 01:12

  就像是打量牲口一樣,安平繞着張德上下打量着,玩味的眼神讓老張渾身難受,一臉讪笑:“娘子怎是這麼個眼神……”

  “啧。”

  喂喂喂,你這不屑的啧嘴信息量很大啊。你那看垃圾一樣的眼神是怎麼回事,當年可是說好的啊,而且這兩年又沒有斷過書信,精神上來說,夫妻生活起碼是柏拉圖那個檔次!

  “張小乙,你莫不是以為……予會似潑婦一般,來你這漢陽城内大吵一通?”

  安平的蔥白手指,在老張的兇膛上點了點,像是點一隻乖順的狗子。

  “絕無此意!”

  腦袋晃的比哈士奇還要迅猛,這光景老張要是跟着良心走,那顯然是自尋死路。來的時候他已經自欺欺人過了,什麼講道理,跟女人能講道理嗎?再說了,就算能講道理,那也是女人的道理比男人大。

  海納百川,有人奶大,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啧。”

  第二次看垃圾的眼神讓老張差點跳起來,急道:“娘子,這世上總是要講道理的。如今正是你大喜的日子,千萬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張大郎,這身官袍不錯啊。”

  安平第二次轉了個圈,就像是看到牲口欄裡的五花馬,就差掰開張德的嘴巴,看看牙口如何。

  “你是知道我的,我對做官,素來無謂。隻如今有些事業,需我親自操持一番。娘子,咱們一心同體,要長遠的看,看的是将來……”

  正說着,卻見李芷兒一隻手摸着他的下巴,“你居然蓄了須,皮也更黑了一些,像那鄉野黔首,哪裡還有當年‘長安及時雨’的俊秀風采。”

  “我這身量,也是壯了不少。”

  “這硬紮的皮肉,卻隻多了一個子嗣,當真是無能啊。”

  “……”

  撫摸張德的手掌,緩緩地下滑,将張德手中的酥餅接過,她轉身蹲在張滄跟前,另外一手撫摸着張滄的後腦勺:“大郎,這是你耶耶。”

  那三番四次戲弄的譏诮之語,在這平靜的一句話之下,震的老張身軀一顫,幾欲控制不住淚腺,若非牙關緊要了一下,那鼻腔内的酸意,隻怕是立刻就要讓人見着他那從未展示過的脆弱一面。

  他在初唐存在的明證,不是相交于少艾的放飛荷爾蒙,他喜歡李芷兒,或許還愛着她,但這并不是他在初唐存在的明證。

  一個談不上感情,追逐一塊酥餅而吵嚷的三歲孩童,才是鐵一般的事實,讓這條孤獨的工科狗,能偷偷地感慨一下:啊,老子這是在唐朝呢。

  “耶耶。”

  不傻的小豆丁,啃了一口酥餅之後,拍了拍身上的碎渣,這才看着張德聽從母親的吩咐,喊了一聲。

  “你……你叫張滄。這個名……是我取的。”

  老張并不豐富的感情,在這刹那,用更為笨拙的方式,表達的越發扭捏惶恐。

  和張沔不一樣,這是一個會說話的兒子,而幾年來,他隻能從族人的口訊,從簡短的信箋中,知道有這麼一個時常在想象,卻從未知道如何成長的模樣。

  “我知道啊。”

  這真是個不怕生的豆丁,他又麻利地啃了一口酥餅,用極為成熟的語調,看着張德道,“因為我是滄州人。”

  “你喜歡滄州嗎?”

  “喜歡啊。”

  “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啊。”

  老張想開口問為什麼,但沒問出口,好一會兒,老張看着張滄:“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不行,太公會打你的。”

  聽到他的話,坦叔不由得笑了起來,走到張滄旁邊道:“小郎,這是你耶耶,和你娘一樣,都是最親的人。”

  “那好吧。”

  他把手中吃剩的酥餅,放在了李芷兒的掌中,然後伸開雙臂,看着張德:“可以隻抱一小會嗎?”

  “好。”

  将張滄抱了起來,老張轉過身輕聲道:“大郎,你有點壓手啊。”

  “什麼叫壓手?”

  “你有點重。”

  “三十五斤很重嗎?”

  “你知道三十五斤是什麼意思?”

  “我家有個秤啊。”

  就這麼抱着張滄,老張背對着衆人,朝着後院走着,步子邁的不大,卻是極穩。一邊走一邊問:“你在家裡最喜歡玩什麼?”

  “太公帶我坐車、騎馬、釣魚,你見過很小很小的那種馬嗎?太公說,那是耶耶專門給我留的。”

  “我就是你耶耶。”

  “你從哪裡弄來的那些小馬呢?”

  “在河套,還有隴右。”

  “遠嗎?”

  “挺遠的。”

  “太公說,等我大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你喜歡太公嗎?”

  “喜歡。”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後院中,擺放着木制的滑梯、跷跷闆、木馬、轉盤……

  趕走了休憩在秋千上的蝴蝶,張滄坐在老張懷裡,正一臉興奮地說道:“太公可厲害了,這麼多,這麼多的魚,這麼多的魚……”

  他用力地比劃着是那麼多的魚,然後又興奮地說道:“太公還會射箭,這麼遠也能射中樹葉,這麼遠……”

  雙手舒展開,盡力地撐大,似是要告知那是何等雄起的本領,這大抵是他不可思議的敬畏,卻是可以炫耀的自己的驕傲。

  “啊,太公就是這麼厲害。我小時候,也是太公帶着玩啊。”

  “你也是太公帶的?”

  “是啊。太公沒和你說?”

  “太公說他帶過我耶耶。”

  “我就是你耶耶啊。”

  “我剛才又忘了。”

  這不是一個會撒嬌,并用奶聲奶氣的語調央着好處的孩子。他是這樣的利落,是這樣的通曉道理,他會驕傲,也會慚愧,更會用自己并不能理解的數量,去描繪一個同樣不能理解的事物。

  但是,這是一個好孩子。

  老張能感覺到。

  風乍起,秋千在樹蔭之下,緩緩地晃蕩着,那被趕走的蝴蝶,盤旋在樹蔭的一角,大約也是歡喜着涼爽。

  “大郎,你喜歡吃什麼呢?”

  “嗯……嗯……”

  那懂事的豆丁,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眼皮在打架,不一會兒,竟是團在張德的懷中,安靜地睡了過去。

  又是一點點微風,張德輕拍着懷中的孩子,眼角閃爍着些許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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