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已經走了過去。
她眼尖,看見白馬背上有個小包袱。
打開包袱,裡面有一個小瓶和一封信。信封上寫:字呈呼卓因爾吉氏王庭。
那字迹她認得,屬于晉思羽。
鳳知微捏着信,怔了半晌,緩緩拆開了信。
信裡還套着信,擡頭上居然寫着“芍藥親啟。”這信竟然是寫給她的。
“一别兩載君安否?”
“順義王薨逝的消息已經傳到京都,我想,以你和他的交情,定然要回草原,不管你以哪個身份回來,我越邊邊境你必定要來探看,但凡你來探看越邊邊境,你也多半要行你心中之事了,遂将小白贈你,你若能馴服,将來逃命時總用得着。”
“随信附上雙生蠱解藥,想來你既然去年沒來大越,應該是不需要了,便算我多此一舉,原想留着這東西,騙你來大越一次,帶你去看看大越夏季的楓林映雪,然而終究知道不過是妄想,此生此世,你我大抵無法再見,留着這東西也沒用處,次次見着還堵心,都給你吧,扔了好玩了好,由你。”
“我很好,那年一别,一切順遂,我知你未必挂記我,但總得說上這一句,便當你确實挂記我了,反正你便是真的不挂記我,也必然不好意思承認的。”
“不知道将來還會發生些什麼事,你的心思,永遠不給人捉摸着,但是我隻和你說一句,大越夏季的楓林映雪,真的很美。”
“止筆,望安。”
信寫得簡略,鳳知微卻看了很多遍,良久歎息一聲,将信收起,仰頭看着那匹絕世駿馬,怔怔不語。
他隐約猜到了她即将要做的事,用這種方法送來了小白,一匹絕世骊馬,必要的時候足可救人性命。
他從當年自己淪陷浦園,赫連铮親自來救,以及後來的一系列推斷中,大概也隐約得出了魏知的真實身份,猜出她必然要回到草原,便命人在這邊境之城裡,等着她巡視邊境的那一天,千裡贈馬,以紀舊情。
當然這種法子很有些冒險,雖然忠義的草原漢子看見信的擡頭肯定會送往王庭,但萬一來的不是她,萬一這封信落在朝廷探子手裡,連同那匹馬,會帶來很大麻煩,不過她估計晉思羽也不在意――他本來和她之間關系微妙,半敵半友,給她添點麻煩他不介意,若是她因此在天盛呆不下去被迫流亡大越那更好。
他在信的最後那樣說――大越的楓林映雪,真的很美。
隻要你來,大越永遠庇護你。
鳳知微捏着信紙,遙望着城關那邊,她知道兩年來晉思羽嚴格的執行了當初船上她的獻策,穩紮穩打,步步逼近京都,她也知道就在前不久,大越九公主陰謀篡奪權位,被晉思羽殺死在宮門前,那是大越這一代最後一個皇族子女,她還知道,京都已經被晉思羽掌控,一幫老臣正在忙着起草新帝即位诏書。
百忙之中的晉思羽,想必給搞得有點煩躁,維持不住他虛假的溫和風度,或者說,在她面前,他不想維持。
鳳知微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轉頭看那匹骊馬,這種馬傳說中是大成開國帝後的坐騎後代,承大越長青山脈中最優秀的良駒皿脈,尊貴驕傲,十分難以馴服,甚至據說非皇族皿統天生高貴的人,很難駕馭住這種自命為“帝駒”的名馬。
這匹小白,形貌上并不神似骊馬,比尋常骊馬要小一些,但眸子裡的神采,卻還超過了當初晉思羽的那一匹,鳳知微相信這是最好的一匹骊馬,正因為不是太像骊馬晉思羽才送給她,以免過于驚世駭俗。
她輕輕走過去,小白用一種探索的眼神看着她,并沒有暴躁的模樣,她抱着馬脖子揉了揉它的耳朵,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小白轉過頭,溫柔的觸了觸她的臉。
這一幕假如給晉思羽看見,隻怕要驚掉眼珠,當初他馴服這匹驕傲異常的馬,用了整整三個月。
“這不是骊馬,不過是好馬不要白不要。”鳳知微不知道自己的幸運,随随便便拍拍馬頭,和草原漢子們簡單解釋一句。收起解藥,掏出懷裡一個瓶子,又要紙筆,可這草原邊城,一群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哪有紙筆,隻好燒了炭條,馬馬虎虎給未來的大越皇帝寫了幾個潦草的字,和那瓶子一并放在包袱裡,系在另一匹馬的背上,“選最好的幾匹留下,其餘原樣給我送回去。”
呼卓漢子們将剩下的馬趕回了對面,那匹帶着鳳知微回贈的馬也在其中。
看着馬群再次過了壕溝,鳳知微一聲輕笑翻身上馬,伸手一遞,顧南衣飄然上了馬,在她身後簡單而高興的道:“好!”
鳳知微于馬上回首,看見遠處大越邊城裡薄暮裡沉靜矗立着,晚霞裡氣質巍然,像是那年浦園裡,抱着她慢慢走過長廊的那個人。
那年的長廊永無盡頭,卻也沒有終點,多年後九龍冠冕隔開塵世的糾葛,他在山海那頭。
鳳知微輕輕扭頭,揚鞭,脆亮的鞭聲,打亮草原絢麗爛漫的暮色。
一騎煙塵滾滾馳去,蹄聲答答,寫了她給他的回答。
“風起四海,各自珍重!”
仿佛隻是起了一陣風,季節便由夏過了秋到了冬,路旁的樹上黃葉打了幾個滾,天地便剩了一地蕭瑟。
這是前往帝京的道路,一列長長的隊伍,正在緩慢的前行。
隊伍是順義大妃的儀仗,年前順義王薨了之後,年邁的皇帝挂記這個義女,便說要大妃早日回到帝京,想安慰這個苦命的女子,給她點天倫之樂,大妃卻因為悲傷過度一直未能成行,直到次年十月,才在當地官府奉命頻頻催促下,從草原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