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自然是鳳知微,她好像沒看見那些劍拔弩張的箭手,施施然上前來,行到西涼小皇帝面前,微微彎身打量着他。
她那姿勢很有些奇怪,說行禮吧,不像,倒像是大人打量孩子的居高臨下神情,攝政王眉頭一皺,正要提醒使臣無禮,鳳知微卻已經一個好大的躬彎了下去,“天盛使臣魏知,見過西涼皇帝陛下。”
那孩子擡起頭,迎上鳳知微目光,隻覺得那目光水汽幽幽,似含笑卻又似陰冷,突然生出點緊張,下意識往攝政王懷裡縮了縮,又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有點畏縮的擡頭看攝政王。
攝政王在他耳邊悄悄道:“說使臣遠來辛苦,免禮。”
那孩子還沒來得及學舌,鳳知微已經笑道:“陛下應該說。使臣遠來辛苦,免禮。”
“使臣遠來辛苦,免禮……”那孩子呆了呆,跟着說了,說完又覺得不對勁,再次扭頭看攝政王,鳳知微根本不給他詢問的機會,笑道:“按說本不該今日在這場合陛見的,禮節粗疏之處,請陛下諒解,三日後陛見,再容我等從容禮拜――剛才那事,小女年幼無知,誤傷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那孩子似懂非懂的聽了,隐約聽懂是在賠禮,嘴一撇,道:“她打我!我殺她!”
“她是打你了……”鳳知微微笑湊近一步,“但是何必非要殺人解氣呢?陛下身邊本就沒幾個孩子,殺了多可惜?殺了有什麼意思?您要真生氣,我看還不如讓她做您幾天伴當,要打便打,要罵便罵,想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不是更痛快?”
西涼小皇帝怔在那裡,慢吞吞的理解着鳳知微的意思,覺得這個提議聽起來比殺人要好,這麼兇的丫頭,以前從來沒見過,要是自己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多好玩!
攝政王聽見這一句,怔了怔,萬萬沒想到鳳知微竟然是這麼個提議,可轉念一想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小孩子氣性雖然大,也不過一陣子的事,一刻鐘前要死要活,一刻鐘後喜笑顔開的多了是,先把眼前的緊張局面緩解,然後再相處相處,那一點小摩擦自然不算什麼。
他了解小皇帝,也就是地位崇高的孩子慣有的嬌縱,今天難得吃了這麼大虧,孩子的犟性子上來,硬要阻止反而不可收拾,畢竟皇帝的身份在那裡,如今魏知自願将養女送進宮暫且陪伴陛下,自然再好不過。
他心裡還别有一層想法――他的壽辰還有半個月,八月的時候是皇帝誕辰,到時天盛使臣應該還會滞留,最起碼天盛這批人要在這裡呆一兩個月,如今大越安王和長甯藩王都在,這個魏知留在這裡,如果能自願将養女送進宮暫住,等于交了個把柄在他手裡,何樂不為?至于那孩子性子倔傲,小皇帝未必能占上風,他可不管。
“既然如此。”他笑道,“隻是委屈令愛了,魏侯放心,令愛在宮中絕不會少了一根毫毛去,若有人敢動她一分,魏侯盡管找本王問罪。”
“有攝政王這句話便成了,能相伴陛下,是小女的福分,何來委屈?”鳳知微笑笑,到了顧知曉身邊,顧知曉盯着她,道:“你剛才說什麼?”
“剛才生氣不生氣?”鳳知微在她耳側問。
“很生氣。”顧知曉語氣嚴肅,重重點頭以表示程度嚴重。
“我給你個解氣的辦法。”鳳知微悄悄道,“哪,你去陪那個小混賬,先别發火,聽我說完,我會安排人保護你,不用怕誰會欺負你,你可着勁欺負他就是,真是的,踩我家顧知曉,不想活了麼?”
無良的姨娘無恥的教唆三歲孩子,三歲孩子聽得兩眼生光,也悄悄道:“我籠子可以帶去不?”
“猴子不要帶,籠子和你的貓頭鷹小七可以帶。”鳳知微道,“籠子我和你一起改造的,你該知道哪些是殺手哪些隻是吓人,你記住,吓人可以,殺手絕對不可以,你出事,會害了你爹,明白?”
“明白。”顧知曉立刻嚴肅的大力點頭,“不會害爹爹。”
“不行。”這回說話的是顧南衣,“不能她一個人。”
鳳知微踮起腳尖,悄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顧少爺皺皺眉,狐疑的看看鳳知微,不說話了。
這邊顧知曉聽見她爹不能留下來,立即改了主意,“不去,要和爹一起。”
鳳知微彎下身,也悄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顧知曉眨巴眨巴眼睛,居然也閉上嘴。
父女倆對望望,都在想鳳知微給對方說了什麼,怎麼一下子這麼好說話了,還沒來得及通氣,鳳知微已經把顧知曉抱了過去,幹脆利落往皇帝身後的嬷嬷懷裡一塞。
那嬷嬷便是先前抱着皇帝的那個,一直站在角落裡,不錯眼珠的看着顧知曉,此刻鳳知微突然将顧知曉塞給她,她愣了一愣,久經曆練的宮廷嬷嬷,一瞬間竟有點手足無措感覺,鳳知微已經沖她笑了笑,又指指顧知曉,道:“拜托嬷嬷了。”
那嬷嬷手一伸,将有點别扭的顧知曉抱住,下意識點點頭,鳳知微已經帶着使臣們向攝政王告辭,攝政王一路送出昌平宮外,到得門口,各自上了車馬,辘辘車聲裡鳳知微掀開車簾,果然看見大司馬呂瑞的車子,和自己同路。
她隔簾對呂瑞笑了笑,道:“大司馬,剛才殿上鬥酒,您的酒量可真是讓本侯大開眼界,看您那模樣,怕是再鬥酒詩百篇也不在話下,在下鬥膽,可否請大司馬再賜教一二?”
“有什麼不成?”呂瑞的眼睛斜斜飛過來,如女子一般細緻婉轉,“前方不遠,便是在下府邸,便請侯爺移步,再續前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