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顧衍、老石、三虎、小六。”宗宸道,“顧衡就是上代皿浮屠宗主,顧衍是他的弟弟,南衣的親生父親,皿浮屠第一高手,老石是皿浮屠七号人物,善刀,平日掌管皿浮屠武士武術操練,三虎是皿浮屠最有資曆的老人,掌握皿浮屠信息傳遞,小六就是戰旭堯,按照規矩三大家族的人一般并不直接加入皿浮屠,小六是為了鍛煉自己加入的,戰氏後代在皿浮屠裡自有不同禮遇,大成崩毀時他進入皿浮屠還沒有多久。”
鳳知微閉着眼,似在思考什麼,從這些信息來看,确實戰旭堯最可疑,但是她一向明白,有些事單看表面,往往和真相南轅北轍,當年的事,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參與者,僅靠猜測那是不成的。
她歎了口氣,将這事先擱下,問:“那天戰世家那邊的鑰匙,能拿到麼?”
“現在的問題是,當時鑰匙在戰旭堯身上,天戰世家說戰旭堯已死,鑰匙沒有回歸戰氏,現在除非找到戰旭堯,才有可能拿到鑰匙,可誰知道他在哪裡?”
鳳知微出了一會神,笑了笑道:“風雲卷動,自有沉渣泛起,有些事有些人,在該出現的時候,會出現的……”她不再詢問,随手拖過一張地圖,對宗宸道:“這邊浮不出水面,那邊我們的事情也不能因此擱淺,你派可靠的人,把我們這些年在全國慢慢收購的物資,發一批到這裡。”她指着某個地點,那裡,一片深青色的長長的陰影,代表着連綿的山脈,閩南十萬大山。
“好……”宗宸一句答完,突然擡頭,與此同時鳳知微厲叱“什麼人!”,手一揚,手中毛筆如飛箭,呼嘯穿窗而出。
铿然一聲屋瓦碎裂,瓦上有重物跌倒再爬起的聲音,随即頭頂和四面各處都有風聲響起,鳳知微的暗衛已經追了上去。
鳳知微仰頭看看梁上,發現不知哪裡微光一閃,她目光一縮,飛身上梁,果然在梁上發現兩面放得極其隐蔽的小鏡子,都放在光線的轉折處,正對着她的書案,而屋頂側方也有一處圓圓的小洞,隻要有人趴在上面,利用鏡子反射,是可以看見下方動作的,目力比較好的,甚至能看見她在寫什麼,而且趴的位置也不用正在她們頭頂容易被發現,這個鏡子擺放經過精密計算,很明顯對方有備而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發出了動靜,是因為看見了那一刻她手中地圖指向的方向?
普天下能在鳳知微身側做到這樣的手腳,必然是潛伏高手,鳳知微和宗宸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說話,兩人眼神裡都泛出殺氣。
半晌宗宸道:“今夜陳家背後的滅龍幫必然要動手,你看會不會是……”
鳳知微攏起袖子,看着冬夜裡瑟瑟敲擊着冷窗的枯竹,眼神裡有種奇怪的東西,半晌,慢慢搖了搖頭。
夜正涼,江淮的冬夜和别處的夜不同,滲着入骨的寒氣,哪怕白日是個晴天,到了夜裡,也到處飄蕩着泛白的水霧,月色打過來,地面上反射着淡青的粼粼的光。
遠處的梆子聲響起,似乎也被夜拉得悠長蒼涼,風裡卷着隐隐的哭聲,那是号稱“震半城”的陳家正在為家主辦喪事。
“呼呼。”
黑暗中隐約傳來穿行的風聲,幾道身影,從布政使衙門各個方向無聲無息射出,沒入黑暗裡,很有默契的往一個方向奔行,而在他們身後,躍出幾條灰衣人影,鬼魅般緊緊綴在後面。
那些在前面逃竄的人雖然看起來慌不擇路,其實卻都向着城西的某個方向而去。
而此時,城西。
一處看起來分外沉雄的大院突然門戶大開,湧出許多短打帶刀的精悍男子,一式的褐色短裝,紮紅色腰帶,胳膊上系一條黑色帶子,人人面色肅穆,隐有殺氣。
大院的門口一盞燈籠燈光陰沉,照着院門兩側的楹聯,左側是“刀舞八萬裡風雨”,右側是“劍挑三千丈紅塵”,對聯簡簡單單,卻寫得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燈光照耀下當真撇捺如刀。
這裡看起來有點像武館,但在江淮,很多人都知道,這裡是滅龍幫的總壇所在地,江淮大戶陳家的背後靠山,滅龍幫原先不叫滅龍,叫盛龍,也不過是個三流小幫派,據說兩年前有人單劍闖山門,連挑盛龍幫幫主以下十三頭目,換得盛龍上下歸心,坐了那老大位置,短短兩年迅速崛起,成為後來居上的江淮第一大幫,改名滅龍,這樣大逆不道的幫派名,自然不會公然于世,所以總壇門前沒有匾額,隻有這副對聯做代表,滅龍幫勾連江淮大戶,坐擁一地江湖霸權,這兩年可着實威風。
有人搬出一個大筐,裡面都是那種黑色的細布條,大多數人默默走過去,自己領了系在胳膊上,一名中年男子默然立在燈下,看着布政使衙門方向良久,神色變幻不定。
陳老爺在水月山莊當堂剖腹的事兒已經傳來,陳家少爺當即跪到了滅龍幫總壇,布政使這一出手,不啻于在滅龍幫臉上煽了好大一個耳光!
滅龍幫要就此忍氣吞聲,以後還怎麼在江淮道上混?
江淮曆史上至今未有民與官鬥者,如今便要這些混賬官兒,嘗嘗厲害!
半晌那男子決然一揮手。
無數短打男子發出低低一聲“嘿!”,聲音低沉雄厚,數千人兇腔共鳴,震得地面都似在顫抖。
穩定有節奏的沙沙步伐聲響起,快速摩擦着地面遠去,人群不斷從各個方向聚集,無聲在門口領了布條,再像無數道黑色的泉水般,灌入江淮首府的各條巷道,最後彙聚到布政使衙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