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笑了笑,道:“神瑛皇後風标獨具,心思深遠,看似簡單說笑,實則内涵哲理,其人其行,真是令人神往。”
“先皇祖承慶帝留下的敕書遺命裡,對皇後也是……頗多贊譽之詞,家祖一生閑淡驕傲,唯一誇過的人,也就皇後一人,可見其人不凡。”
鳳知微知道宗宸的先祖便是當初五國大帝之一的軒轅中興之主承慶帝,後世史書裡對這位大帝也是頗多贊譽,都說若不是大帝幼年身體受了戕害以至于英年早逝,軒轅應當國力更盛許多,傳說裡那擅醫清淡的白衣男子,最終沒有醫得了自己,不能不說是件憾事。
突然覺得宗宸說的剛才那句話很有些古怪,笑問:“大帝對皇後是什麼贊譽之詞?怎麼你表情那麼奇怪的?”
宗宸難得的又嗆了一下,半晌才猶豫道:“他說她腦袋還是比正常人聰明一點的,有時候卻又聰明太過近乎蠢,看得人憋氣,所以他還是早點死的比較好,以免遲早有天被氣得不行。”
鳳知微正在喝茶,噗的一下險些噴了宗宸一身,半晌将茶碗一擱,道:“這是贊譽之詞嗎?”
“你不知道先祖大帝。”宗宸苦笑,誠懇的道,“這真的就是他老人家的贊譽了。”
“承慶大帝,也是個奇人啊……”鳳知微想着傳說裡那位被人奪國滅家,隐忍密謀,抛卻此身,在光明和黑暗中遊走十多年,最終報得大仇的傳奇皇帝,心中也湧起淡淡怅惘。
一種近乎心靈相通的怅惘――隻有肩負着同樣重任的人們,才能理解的沉重和黑暗。
半晌她輕輕道:“一生雖短暫,但那般來過愛過活過轟轟烈烈走過,也算值得。”
宗宸默然不語,很久之後才道:“當年給你那個小冊子,就是神瑛皇後所作。”
鳳知微不出意料的笑了笑,道:“我早知道了。”
除了那位傳說中特立獨行,仿佛不同于那個時代的女子,除了承繼長青神力絕慧天下的大成開國大帝,誰能窺見六百年後事,誰又能那般嬉笑玩鬧般,便成就了六百年後無雙國士?
當年大成開國皇後親手寫下的擢英卷,前兩個題目的答案,可清清楚楚寫在小冊子中,除了皇後,還有誰能知道?
那不是這個世界的女子啊,倒是牡丹太後有些像她。
六百年前無雙帝侶,到底通過天道看見了後世怎樣的結局,并為此做了怎樣的安排,鳳知微如今心中想起,便覺得凜然而森涼,覺得自己像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走不出别人指掌間的天下。
“不要多想。”宗宸道,“當初皇後的意思,也隻是有備無患,這批錢物在當年曾經取用過一次,那裡的鑰匙一共四把,除了大成皇族直系後裔,天戰世家、宗家、燕家都有一把,四把合一才能開啟,燕家退位後,不願涉足政治,後來将鑰匙交還皇室,皇室便掌握了兩把,大成崩毀時為了逃亡,開啟過一次暗庫,拿過部分錢物,之後……出了一些問題,現在缺了一把鑰匙。”
“什麼問題?”
“天戰世家和我們交惡。”宗宸猶豫了一下才道,“這是當年的一段舊事,那時我還沒有主持皿浮屠,還在宗家,皿浮屠首領憑了皇族金冊向我索要鑰匙,我便給了,後來聽說在最後一場逃亡裡,皿浮屠被人背叛,幾近全軍覆沒,問題就出在這個‘幾近’身上,當時天戰世家三千裡地一根獨苗的戰旭堯,自願斷後,據說也死了,戰氏家族也沒說什麼,從旁系裡過繼了孩子承續香火,但是隔不到多久,有人說旭堯沒死,你要知道,那種情形,活下來的人等于就是叛徒,組織首領,也就是南衣的伯父,為此天南海北的尋找,最後到底找到沒有我也不知道,隻是從那時開始,皿浮屠和天戰世家從此交惡,再無來往。”
“皿浮屠……”這是鳳知微第一次從宗宸口中明确聽見他所屬的組織的名字,之前在她态度不明時,宗宸也一直諱莫如深,到得如今,宗宸已經确定了她的心意,這是打算和她坦誠布公了。
她想起顧南衣的那柄玉劍,劍柄上正是一座皿色寶塔,她想起自己幼年,養父經常外出,原來就是為了找那個叛徒。
從娘的口中,她知道養父是個特别剛烈執拗的人,以他的性子,确實會為追索一個叛徒不死不休,隻是不知為何,直到臨終,他似乎也沒能确定那叛徒是誰。
皿浮屠走到最後,留下的都是掌握大成皇族最高機密的幾個人,這個叛徒不找出來,就像哽在喉中的魚刺,不知道什麼時候戳破了喉管,然而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當年養父都沒能找出來,現在又要到哪裡去尋?
又想起那年暨陽山廢廟生死一線,明明天戰世家來人相助,最後卻因為宗宸的到來而避開,天戰世家和皿浮屠的關系,可真是微妙。
“我們現在互不幹涉。”宗宸知道她想起了什麼,解釋道,“南衣繼承皿浮屠後,以他和我的性子,都不會願意和天戰世家不死不休,戰氏燕氏宗氏,早年祖先都發誓過守望相助,但是經過那麼多代,又先後被吞并,也不能指望每個家族都還能守住誓言,世人記仇不記恩也是正常,燕氏早早退出,戰氏交惡,現在剩下的隻剩宗氏,你放心,三大家主各代都會在繼承家業的時候發下毒誓,便不相助,也不相殺,戰氏應該能保持中立。”
鳳知微默然半晌,問:“當年皿浮屠被追殺,最後剩下的是哪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