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雖低,淹沒在特别沉重的鐐铐聲響裡,但鳳知微還是清晰的聽見了,眉頭一皺,心想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
門口處出現顧南衣的身影,重鐐在身,一步步行來,随即華瓊一聲驚呼,鳳知微低眼一看,顧南衣所經之處,地面堅硬的青石全碎。
僅僅是本身分量便壓碎整塊青石,這鐐铐何等沉重,令人難以想象。
而顧南衣這一路行來,又将如何艱難?
鳳知微隻知道彭沛拿出來約束顧南衣的東西,肯定不是好東西,看章永震驚神色,心中卻又一沉,隐約覺得,自己還是太輕忽了。
眉毛一挑,鳳知微怒色終起。
顧南衣站定,卻不走近她身側,鳳知微有點疑惑的回頭,示意他走近些,也好看看這鎖鍊到底怎樣,然而顧南衣就是不動。
鳳知微隻好自己往那方向跪跪,突然覺得似有一股寒意逼人而來,她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堂上彭沛已經發難。
“顧南衣。”彭沛森然道,“禮部員外郎季江前夜被人近身點穴擄入麻袋棄于禮部地窖,點穴功夫高深,非尋常人可為,有人曾經眼見你出手點穴,而你也熟悉禮部,對于此事,你有何解釋?”
季江上前來,将那黑衣人如何落下牆頭,如何欺近他身側,如何伸手點在他啞穴上,指手畫腳示意了一番,動作很标準,形容得很精彩,看得出那黑衣人為了欺近季江點他啞穴,很費心思。
彭沛陰陰的看着顧南衣,顧南衣漠然的看着他,像是沒理解他的話,面紗後眼神清亮純澈,在那樣的眼神裡,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有點髒。
彭沛吞了吞口水,他是知道顧南衣的怪異的,隻好再重複了一遍,“禮部員外郎季江……”
顧南衣突然手一擡。
彭沛的聲音,卡的一聲頓住了。
他還是張着嘴,一個開口音在那裡,卻發不出來,掙紅了臉,也隻在喉管裡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
很明顯,被隔空點了啞穴。
“啊,神功!”十皇子驚呼,“隔空點穴!”
胡大學士笑眯眯捋着他的山羊胡子,慢條斯理的道:“我說季大人,會點穴的人雖然不多,但是整個帝京也未必就是顧大人一個吧?你确定你看見的那位高手,真的是顧大人?照老夫看,顧大人根本不需要和你近身相博點穴,他在牆頭上擡擡手,你就倒了。”
季江漲紅了臉,朝上一躬,“老大人說的是,下官隻知道當晚被人點穴,并沒有指證顧大人。”
他站得離顧南衣近了點,顧南衣立即向旁邊退了退,一副你很髒不要污了我的樣子。
有人吃吃的笑起來,彭沛臉色難看得無法形容,瞪了季江一眼,卻也無可奈何,此時他穴道未解,張着嘴僵在當地,十分尴尬難堪,偏偏顧南衣好像忘記了,淡定的站在那裡,望天。
鳳知微微笑,望天。
甯弈喝茶,十皇子一直精神勃勃,此刻開始睡覺。
華瓊好奇的探頭探腦,打量着彭沛正對着她大張的嘴,忽地一拍手,笑道:“大人,你左邊第三顆槽牙似乎蛀壞了,我給你介紹個看牙大夫,就住在南門外狼心大街狗肺胡同狗牙溝,姓苟,名叫嘴臭,看牙是世代祖傳的絕藝,包管你去了,和他一見投緣,再見拔牙,一拔永不蛀!”
說完哈哈大笑,顧南衣頂着死死卡住頸項的鐐铐艱難轉頭,認真看了她一眼。
這也是顧少爺的最高獎賞了,華瓊越發樂不可支,全然不将堂上那幾個臉色難看的人看在眼裡。
二皇子眼看不是個事,雙手撐案冷聲道:“顧大人,你既然用這種方式證明了此事你的清白,這便不提,你當堂将彭尚書禁制在當地,卻也是挾制大員的重罪!”
他說得口沫橫飛,顧南衣照樣在認真欣賞彭大人的蛀牙。
鳳知微回首,對顧南衣笑笑,傳遞過一個“且松了他,看他倒黴”的眼神。
顧南衣立即擡手,彭沛“啊……”的一聲,揉揉咽喉,怨毒的看了顧南衣一眼,又看了華瓊一眼。
華瓊笑眯眯的對他做了個“别忘了狗牙溝”的口型。
彭沛也算有定力,鐵青着臉,卻不糾纏華瓊的羞辱,立即命人将季江等人帶下去,還指望着倪文昱指證,誰知倪文昱看見顧南衣隔空點穴那一手,吓得早已軟趴在地,此時外面剛補好的登聞鼓又一陣急響,隐約有喧嘩聲響起,仔細聽卻是“讓那背叛司業的無恥之徒滾出來!”似是很多人齊呼,隔了那麼遠都清清楚楚,可以想見,此刻刑部門口,一定聚集了很多青溟書院的學生,要不是今日刑部嚴陣以待,隻怕這些二世祖們就沖進來拔刀了。
倪文昱聽了清楚,臉色發白,翻翻白眼便暈了過去。
彭沛一看不好,沒的證作不成還惹出禍事,更審不下去,今日自開審以來步步不順,但是如果不能在今日這一審打下魏知的氣焰,隻怕便給了他翻身的機會,無奈之下隻得冷哼一聲,道:“倪文昱急病暈厥,先帶下去休息,押後再問!”
此時堂中隻留下了那個鎖匠李阿鎖。
“李阿鎖!”彭沛轉身面對李阿鎖,溫和卻隐隐壓迫的道,“你看看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那晚讓你配制鑰匙的蒙面人?”
李阿鎖眯着眼睛看了會,眼神裡掠過狡黠的光,随即點點頭,道:“大人,雖然沒看見臉,衣服也不一樣,但是面紗和身形,卻是很像。”
“你說的屬實?”彭沛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