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吉狗兒大六歲。”
“中原有些家産富裕,已經兒女成群,需要續弦的人家。”鳳知微把玩着缰繩,悠悠道,“牡丹花兒你不妨考慮一下。”
“我也知道女子留來留去留成仇,我這些年不知道給她找了多少人家。”牡丹花兒皺着眉,“可是你也發現了,梅朵心高氣傲,這麼多年王庭像對公主一樣對待她,她哪裡看得上那種人家。”
“哪來的公主?”鳳知微淡淡道,“這個年紀留在這裡,等的是什麼想必你清楚,做不到,就不要給人任何希望,否則将來隻怕為禍深遠,女子的青春,是耽誤不起的。”
牡丹花兒咬着牙,怔怔不語,半晌一拍手,決然道:“好!嫁!”
“嫁什麼?”前方赫連铮沒聽清楚,回頭來問。
牡丹太後一馬鞭抽在他馬屁股上,把他遠遠的送了出去,“駕!”
遠遠的望見呼卓王庭時,鳳知微倒怔了怔,原以為草原王庭,不過就是分外華麗龐大的帳篷群,而前方地平線上,竟赫然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築。
碧草高坡之上,方正寬闊的白石王宮巍然矗立,綿延數裡,王宮深處的塔樓刺向分外高藍的天空,像一柄潔白的玉劍。
“多麼巍峨的建築啊……”牡丹花兒難得文绉绉的發思古之幽情,“集合了故宮白宮白金漢宮羅浮宮布達拉宮所有的建築優勢,精美、大氣、華貴、儀态萬方、展現了古今中外人類藝術的高智慧結晶……”
“是不錯,有名字嗎?”鳳知微仔細的思索着那一堆宮殿名字,心想怎麼自己一個都沒見識過,在海外嗎?
“布達拉第二宮。”牡丹花兒正色道。
這什麼古怪名字?
一瞬間鳳知微聽出劉牡丹語氣裡的異常,偏頭看見那女子正仰首望着遠處的宮殿群,眼神裡光芒閃爍,流動着一種奇異的情緒。
追憶、怅惘、懷念、憂傷、寂寞、滿足……複雜至不可盡叙。
“以前我們住的是帳篷。”牡丹花兒悠悠道,“後來我和庫庫說,我的家鄉和這裡很像,也有天一般廣闊的草原和雲朵般潔白的羊群,還有所有族民心目中的聖地布達拉宮,庫庫問我去過沒有,我說我再沒有機會去了,庫庫就說,在這裡為我造一座,我住的地方,以後世世代代就是呼卓部的布達拉聖地,我說不能亵渎聖地,就叫布達拉第二宮好了……”
她說着說着,漸漸羞澀起來,紅暈透過厚厚的脂粉,像一抹嬌豔的晚霞,眼神清亮,陽光下笑容如少女,葳蕤綻放。
鳳知微心中一動,心想那位庫庫老王和牡丹花兒的愛情,是怎樣的與衆不同而又綿遠悠長。
他和她戰場相遇,他和她草原定情,他和她一起走過三十年風風雨雨,他也許沒對她說過愛字,卻為她建造了心目中的聖地第二;她也許每日都罵他殺千刀,但當他真的中刀而亡,她不落淚,卻悍然挑起一個部落的未來。
有一種愛情,無需說出口,日月見證,草原見證,布達拉第二見證。
而此時,就在他和她的王宮前,人潮如鋼鐵之龍,蜿蜒無際散布于無涯草原,日光反射着鋼鐵兵刃的寒光,泛出一片海洋般的厚重烏金之色。
高原春色,蒼翠如洗,獵獵塞上風中,新一代草原王和他的母親妻子,沐浴在四射的金光下,以萬丈霞彩為披風,以光耀烈日為冠冕,飛馳渡越,停缰勒馬于高崗之上。萬衆屏息,仰首怔怔看着他們英姿勃發的王。
一片寂靜裡赫連铮俯首看着下方人群,長眉飛揚,泛着紫光的琥珀色眼眸,濃郁如塞外美酒。
他突然大笑。
“知微!知微!此刻有你在身邊,我好快活!”
他伸手,一把抱過了鳳知微!
鳳知微來不及驚呼,便已經落入了赫連铮的懷抱,百忙中隻來得及用手抵在他兇膛,并故作“羞澀”,乖順的伏下臉去。
赫連铮已經大笑着,抱着她飛馳而下。
一騎騰雲,飛馬而落,如一柄黑色神劍飒然霹靂穿越長草,直奔向他的子民,他的銀色大氅和她的黑色狐裘互相拍擊狂猛飛舞,在炫目的陽光下劃出一道流麗的弧影。
數萬人轟然跪下,高呼彙聚成強而有力驚動天地的飓風。
“王!”
在那樣的激昂和曠遠的歡呼裡,鳳知微清晰的聽見赫連铮心跳奔騰激越,聽見草原的風聲無邊無際傳過山海去,聽見身後跟随的牡丹花兒,仰首向天,微笑呼喚。
“庫庫!”
草原上意氣風發的新王攜着自己的大妃,同享萬衆中央的榮光,帝京内尊嚴華貴的楚王府,卻陷在沉凝而肅殺的氣氛裡。
府中下人來去匆匆,卻無人敢于發出任何聲音,更無人敢于打擾房門緊閉的書房――殿下每日下朝後,便将自己關在書房裡,那兩扇緊閉的黑色大門内毫無聲音,經常讓人覺得裡面沒有人。
雖然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是每個人都覺得氣氛壓抑,隻是卻也不明白那壓抑何來――自從殿下征南大勝,閩南常家勢力已經基本拔除,攜征南大勝之威,一直難以插手軍中的楚王府,正好借這個機會在軍中安插了好些親信,連同青溟書院那批随着當初楚王和魏知曆練的二世祖學生,都先後在各部各司安排了職務,陛下在對魏知失蹤表達了一番唏噓惋惜之後,也對殿下多加褒獎,最近他的本子,保一本奏一本,朝中上下,更是衆口贊譽,誰都能看出,目前殿下是皇上駕前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