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弈笑得卻十分滿意,“嗯……唇療,果然不痛了。”
鳳知微不理他,對付調戲的最好辦法就是當那調戲不存在,她拖過蒸籠,将藤蘿餅夾出來,每個碟子各放了三塊。
看那餅,柔軟微紅,透着藤蘿的清香,看起來居然真的和當年的藤蘿餅相似,甯弈這種從未下過廚房的天潢貴胄,居然第一次出手就有這成果,鳳知微自愧不如。
久久凝望那餅,鳳知微一直沒動筷,眼神複雜,卻有一雙筷子伸過來,輕輕幫她撕開那餅,騰騰的藤蘿香沖出來,瞬間沖了她一臉,熱氣氤氲裡,恍若當年。
“做得太漂亮,看呆了?”甯弈低沉笑聲響在耳側,“可惜再怎麼看,也沒法用眼睛吃下去。”
“殿下第一次親手制作的珍馐。”鳳知微慢吞吞的夾起來,“我覺得有必要把它珍藏起來高高供起。”
“你需要珍藏的,隻是廚子本人。”甯弈語聲低低,吹着她耳垂,“至于餅子,有很長時光很多機會,等我為你做。”
鳳知微唇角微微彎起,不說話,輕輕咬了一口餅。
還是香軟的,甯弈武功好,揉面有力,面餅柔韌有勁道,僅這個便比娘當年的面餅要好上一層,隻是放鹽沒有數,重了些,有點影響藤蘿餅的清香口感。
她笑起來,道:“好吃。”
“是嗎?”甯弈也嘗了嘗,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藤蘿餅?原來這就是我自己做出來東西的味道?”
“如何?”鳳知微笑問他。
“你覺得呢?”甯弈不答反問。
這人就是這個性子,習慣隐藏,什麼話都不肯好好說,鳳知微歎一口氣,輕輕道:“真正的滋味,不在口舌,在心。無心,絕頂珍馐也食之無味,有心,白菜饅頭也回味猶甘。”
甯弈笑而不語,将那餅慢慢吃完。
兩人在一室溫暖而又氤氲的熱氣裡,默默吃餅,吃的是滋味,也是心情。
半晌鳳知微伸手,用袖子給甯弈拭了拭沾了面粉的眉和臉頰,笑道:“瞧這都成什麼樣了,乍一看還以為你花白了眉。”
“我倒希望。”甯弈任她擦,靠着椅背閉着眼睛,不動,語氣悠悠,“這一幕不是現在,是很多年後,花白了眉毛的我,在為你做餅,然後我們同桌共餐,你給我擦汗,告訴我,老頭子,餅吃膩了,明兒要吃幹筍燒風雞。”
鳳知微撲哧一笑,笑到一半卻又停住。
甯弈睜開眼睛,望着她。
空氣中有一刻的安靜。
半晌鳳知微慢悠悠道:“嗯……”
甯弈的眼睛亮了起來。
“餅吃膩了……我要睡覺。”鳳知微哪裡肯按着他的戲本子走。
甯弈歎了口氣,道:“差了點,後面不對也就罷了,前面那三個字,最重要的,怎麼漏了?”
“哪三個字?”鳳知微茫然無知的看着他,“天黑了?吃飽了?我累了?你累了?”
笑了笑,甯弈懶得和這壞女人計較,拉過她,輕輕按着她的肩,“知微,還記得那年,你和我說,要做一個簡單的女子,配最簡單的男子和最簡單的生活,一間小屋,幾畝良田,還有一個合适的簡單的人,在你被羞辱的時候站出來替你擋下,在你被背叛時操刀砍人,在你失望時和你共向爐火慢慢哄你,在你受傷哭泣時不耐煩的罵你,然後抱住你任你哭……也許我不夠簡單,也許我也不會操刀砍人,可是你看,我會替你擋風遮雨,我不砍人我會陰人,我喜歡和你共一室爐火,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哄上你一夜,就怕你嫌我吵,你受傷哭泣的時候我想你不會肯讓我看見,但是我如果真看見絕不會不耐煩的罵你,誰讓你哭我讓誰死,然後讓那人死前也哭個痛快……知微,我不符合你的條件,你要求的那些我做不到,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一個我,也許更适合那樣的一個你?”
長長的一段話,語氣悠悠,像午夜的風盤旋在耳邊,側對着甯弈的鳳知微,沉默中肩顫了顫。
她微顫的削瘦的肩,蝴蝶斂翼般瑟瑟,這種難得的嬌弱的姿态,看在人眼底,淡淡的憐惜裡卻會生出微微的涼。
甯弈的手指沒有移開,以一種不加之以力度卻溫存的姿态,擱在那蝶翼之尖。
再強的女子,内心深處也會有不可彈動的脆弱溫軟,這一刻,他似乎聽見了她心底,細碎而悠長的輾轉歎息。
他輕輕笑起來。
該說的都說了,珍重捧出的那些,她看得見,他願意給她時間。
“不早了。”他掠了掠她微亂的發,“明早還要起早遠行,早些安歇。”
有句話在心底,無法出口,隻有在無人時刻,才可以舉杯遙祝了。
鳳知微緩緩轉身,笑了笑,“督造行宮事務繁雜,你還有别的差事,想必十分辛苦,注意身體。”
甯弈“嗯”了一聲,道:“兵部吏部雖然是老七管,但我會想辦法,将即将授官的青溟一批中舉學生,盡量派往閩南南海隴北一線,到時候你也方便些,另外北疆那邊剛剛告捷,最近的一次戰役天盛大捷,晉思羽兵退百裡,讓出了原先占有的我天盛疆域,據說大越皇宮出了岔子,可能皇位有變,晉思羽無心戀戰,似乎準備帶兵回京搶皇位,這場大勝,淳于猛姚揚宇他們都會回京叙功,我到時讓他們去幫你。”
“淳于小姚立功了?”鳳知微揚眉一笑,“不必了,閩南那邊窮山惡水,在那做官沒油水,為了我這一趟短差,讓他們在那最起碼呆幾年?等我走了他們還得留那裡,這也太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