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就着酒慢慢想心事,對面韶甯也心神不屬一杯接着一杯幹喝酒,等到鳳知微回過神來勸阻,韶甯已經喝多了,鳳知微過來扶她,韶甯紅暈上臉,軟軟依在她身上,很聽話的任她扶回房,鳳知微蹲下身給她除鞋襪,韶甯卻突然扯住她的手,就勢一傾身,便倒在了鳳知微懷裡。
她倒下來時還不忘記扯住她衣襟,雙手攥得死緊。
鳳知微一僵,心中暗暗叫苦,這位可别借酒裝瘋想要吃了自己,趕緊伸手去抹她的手,韶甯卻不讓,她不知何時已經烏發散開,滿頭青絲傾瀉于枕上,原本有些憔悴的臉色因為酒氣上湧,暈紅如桃花,一雙眼睛盈盈流波,往昔煞氣都不見,隻剩了此刻十分春情。
鳳知微看着那樣一張臉神情蕩漾的晃在自己面前,心裡就覺得崩潰,上次謹身殿裡那一幕刺激已經夠大了,再來這麼一回,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甩手而去,隻好加了幾分力氣,一邊捋韶甯的手一邊低聲道:“公主……您喝多了,這是在清修之地……”
她這麼一說,韶甯突然激憤起來,狠狠一偏頭,呸了一聲道:“什麼清修之地,什麼玉阙金宮……不過這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不過一個理由套着另一個理由!還是當年大哥說得對……永無自由皇家金玩偶!”
她将火熱的臉靠着鳳知微手臂,整個人柔若無骨的纏在了鳳知微臂上,嘴裡輕聲低喃着什麼,她說得太模糊,鳳知微不敢傾下身子去聽,以免她誤會自己是要俯身相就,隻顧着抽自己的手臂,韶甯卻緊緊的抓住她,像溺水的人抓住可供攀援的浮木,鳳知微給她拉得身子往下一歪,隐約聽見一句“你給我一個……”
給她一個什麼?鳳知微皺起眉,這話有點奇怪,她小心的雙手撐着膝蓋,拉開點距離去聽,韶甯卻始終沒有說清楚,隻是反反複複在說:“你給我一個……給我一個……”
這句話有個現成的答案可以填空,比如給她一個銷魂旖旎之夜,但鳳知微直覺不是這樣的,以韶甯的身份,這樣的話她不可能說出口。
眼看着韶甯臉頰帶赤,酒醉之下拉扯得沒個分寸,鳳知微害怕路之彥襲兇之事重演,歎了口氣,伸手在韶甯後頸一拍,韶甯應聲軟倒,鳳知微将她放好,給她蓋上被子,負手看了陣子,歎了口氣離開。
她邁步出皇廟,看看天邊陰霾的天色,要下雨了。
魏府後門邊一排箱籠正在裝車,她不打算大張旗鼓的出京赴任,按說應該明日出京,屆時一定有大批人來相送,勞師動衆的又惹人注意,還不如提前一天悄悄走的好。
當然她也有一份不可言說的心思――她怕甯弈相送,甯弈最近在江淮和帝京之間往來奔波,一直忙于京淮運河疏浚事宜,兩人各有各的忙碌,相見的場合多半都在朝堂等公開場合,相見一笑并一揖,一切如常,這樣的如常看在别人眼裡最合适不過的事,每次卻似乎沙礫一般磨着她的心,事到如今,當她已經下了某種決心,這種相見便成了折磨和不安。
省點心吧,别再沉溺于不該有的溫情了,她在十一月初冬的蒙蒙細雨裡揚起臉,隻覺得觸面的雨如此的涼。
一輛烏蓬青綢簾馬車輕快的趕了來,車簾一掀,現出宗宸笑吟吟的臉,道:“咱們可以走了。”
鳳知微“嗯”了一聲,悄無聲息上了車,一路出京,自京郊神風渡口棄車乘船,一路沿江下江淮。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細雨,十一月的帝京已經有了冬的寒意,她披着油衣,看着箱籠上船,突然指了指不遠處一葉自在漂流的小舟,道:“其實雨中乘這樣的船,才叫有韻緻。”
宗宸在她身後笑道:“那成,你去和那舟子商量下坐那船,我們的大船慢慢開着等你便是,反正你出來得早,不怕誤了上任時期。”
“有這麼無聊麼?”鳳知微笑了笑,上了船,她嫌船艙裡悶氣,一直呆在船頭,看江水橫波遼闊,在夕陽下閃爍粼粼金光。
行了一陣子,便注意到那一葉扁舟,一直都在自己大船附近,看那模樣,似乎走的是一條道。
她心中存了一份警惕,便多注意了幾分,那船看來普通,隻是船頭上栓着一截紅布,仔細看卻是一方手織的汗巾,繡着肥大的魚兒,大紅大綠,很有些漁家的拙樸味道,被風灌得鼓鼓的,很鮮亮顯眼。
那披着蓑衣的舟子感覺十分靈敏,突然傾身回頭對她看了看,拎起一串柳條魚道:“下江淮麼?這是本地有名的白條魚,肉細味美,公子可要嘗一嘗?”
也不待她回答,随手便抛了上來,鳳知微接了,道了謝,宗宸習慣性用銀針去試,鳳知微趕緊擋住,那舟子卻很散漫的樣子,把赤腳在江水裡拍打,激蕩起一簇一簇波浪,似乎心情愉悅,張開嘴便要唱,鳳知微以為這人必然要唱什麼“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足”之類的歌兒,不想那人開口唱道:“過大江,翻白浪,浪裡浪出個花姑娘……”
鳳知微“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覺得這人天真拙樸,灑脫不羁,很有意思,她一路混迹官場,謹言慎行城府深藏,内心深處對奔放恣肆的人,卻自有一份向往,含笑倚了船頭聽他唱歌。
那人唱得起勁,身子一仰一合,忽然江面上一陣大風,大船微微晃了晃,帶動水面一陣動蕩,那小舟此時離大船極近,水面一起波浪,小舟頓時不穩,而那唱得起勁的家夥正好一個幅度稍大的後仰身,隻聽“哎呀”一聲,小舟頭上頓時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