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這回不是甯澄大畫家那振聾發聩的畫技,換了另一種振聾發聩――甯澄貼了好大的一張紙,屬于鳳知微的親筆作畫。
他還是很有毅力的把那幅魏侯至今唯一的名作給偷了出來。
畫紙好好封着,他在上面寫:殿下,這是鳳知微的畫,這是鳳知微的畫哦,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出來的,你看完還得還回來給我,不然顧南衣發覺我偷了一定會閹了我,我冒了這麼大險,就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可憐見的前面幾封信你一定被打擊摧殘得厲害,這副畫一定可以讓你開懷,我絕對相信你會被這畫振聾發聩,對了,看信時有在喝茶嗎?請一定把茶盞挪開,弄髒了畫我還是會被閹的。
甯弈看着這一堆羅哩羅嗦的,眼神裡透出笑意,心想鳳知微的畫還确實沒見識過,她棋藝不錯,每次和陛下對弈都能保持三輸一赢,字也不錯,在朝中可保持中流水準,想來畫也是一樣,控制在一個不絕頂卻也不寒碜的範圍内,或者比自己想象得更漂亮些?
這麼想着便帶了幾分喜悅,小心的去拆那疊起來的畫。
畫一點點鋪開……
随即……
尊貴深沉喜怒很少形于色的楚王殿下,生平第一次的呆在了那裡……
窗縫裡漏進秋夜的風,“絕世名畫”在風中瑟瑟顫抖,畫上那一堆大圓圈中圓圈小圓圈,像一團亂冒的金星在眼前飛舞。
半晌甯弈才狠狠吸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吸進午夜涼風還是别的原因,突然開始不斷的咳嗽。
一邊咳一邊顫抖着肩。
一邊顫抖着肩一邊将那精彩萬分的《西涼夢華錄》趕緊推開。
一邊趕緊推開那讓人想死的“個人看法”,一邊迅速的鋪紙磨墨。
準備給混賬護衛,就這本《夢華錄》回信。
靜夜無聲,書房幽谧,深黃燈光照上潔白壓紋鑲金邊信紙,其上字迹剛勁挺秀,逸興橫飛,一行行唰唰的從筆尖流出。
“字呈《西涼夢華錄》撰文大師甯澄先生足下。
此書已閱三遍,掩卷思之又思,想甯先生自幼相伴本王,也算看着你長大,怎麼就沒發現先生如此大才,既工詩文,又善書畫,詩文金星亂冒,書畫群魔亂舞,鬥雞圖畫得也好,确實很像鬥雞。
如今看來,你隻做護衛實在屈才,等你西涼這一趟差回來,我派你去河内莊子裡去當莊頭,那邊鄰國南摩國,最是不通教化桀骜不馴貧窮荒涼,想來隻要先生一到,神書一宣,必望風披靡,從此河山拱手相讓,我國版圖擴張之大業,便仰賴先生大才了。
書已誠懇拜讀,隻有四章,卻章章經典,跌宕絕妙,令本王急于‘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尤其‘個人看法’,令人歎為觀止,拍案叫絕。
如此,本王對先生的‘個人看法’,也有點小小的‘個人看法’,現厚顔呈上,懇請先生不吝賜教。
其一:關于‘顧南衣和萬花樓頭牌纖纖之蓮花秘史’。
個人看法一:天底下沒有誰比你更不是東西。個人看法二:此蓮花案已移交本王,先生大可不必費心。個人看法三:本王隻要有機會打發你便成。個人看法四:本王手癢了,先生你小心。個人看法五:你上次一個月都泡在鳳仙樓,我以為你在追求小鳳仙,還想着幫你給她贖身,難道不是?你隻是在寫作?那就算了。個人看法六:無。
其二:關于‘顧南衣迅雷不及掩耳之襲兇事件’。
個人看法一:有點對。個人看法二:有種人的反抗你看不出來的。個人看法三:本王沒哭,但本王覺得可能你快哭了。個人看法四:你說為什麼呢?個人看法五:本王突然覺得,把你開出楚王府,也是小事。個人看法六:先生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我命人快馬加鞭八百裡加急催你放下寫作事務想辦法立即去河内做莊頭?
其三:關于‘惡護衛誘人轉山,忠甯澄慘遭滅頂’!
個人看法一:至于我信不信――反正不信也得信。個人看法二:你終于聰明一回。個人看法三:你不知道偷窺便是罪?個人看法四:本王會将你原信轉給鳳知微,嚴厲控訴她對你的陷害行徑,這是分内之事,舉手之勞,何足挂齒,你不用謝我。個人看法五:河内莊子歡迎你。個人看法六:很好。
其四:關于‘西涼龍江驿最是那一舔的風情’。
此篇無個人看法,本王讀完之後,已經寫好了将你派往河内莊子的文書,并要求給你高粱米飯管飽,粗布棉襖禦寒,本王對你情深意重,本無需你感激涕零,但想來以你之忠誠厚道,一定惶愧不安,要相謝本王,但是你身上上到汗巾下到鞋墊,都是本王的,萬沒有拿本王的東西再來送本王的道理,本王思來想去,決定勉強就收下你送來的這副畫,你也不必等驿馬給你送回了――送來送去什麼的,最沒意思了!好了,先生,就這樣,你可以洗洗睡了。”
八百裡加急,送出楚王殿下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封對下文書,徹夜燈火照着那人支額沉思的清絕容顔,淡淡笑意裡也有淺淺憂思。
那些掠過他長發的風,穿越萬裡疆域,盤旋在異國土地,再次吹動某處密室的幽幽燭火時,已經變得輕細而小心。
室内人說話,也輕細小心,宛如耳語。
“西涼聖武十七年年末,宮中唯一懷孕的密妃生子,當時陛下正好巡遊南境,不在宮中,臨行前将國務交托給我和另外幾位大臣,并命皇弟禮親王代為理政,陛下多年來子嗣不旺,早先的三子四女全部夭折,密妃的這個孩子很受重視,按說陛下趕得及在密妃生産之前回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密妃早産,皇後說密妃早産是因為沖撞神靈,要給密妃遷宮,又請了欽天監的人,算了說屬兔陰人不得出現在産房之側,密妃身邊最得力的大宮女正是屬兔,當即被趕到了冷宮,一個臨産孕婦給她遷宮,自然是不妥的,密妃折騰了三天三夜才生産,天快亮的時候,嬷嬷說生了皇子,而密妃……”呂瑞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鳳知微望着他的眼神,心中若有所悟,卻聽他緩緩道:“受了太多苦,神智從此就有些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