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事。”鳳知微不動聲色,“我隻要大人一個承諾。”
“成。”周希中冷然道,“隻要你鎮得服燕家,調停得其餘世家,不讓世家和南海被常氏把持,我便助你設這船舶事務司,那又何妨?”
“好。”鳳知微起身,微微一躬,“正如在下的彈劾本子先留存不發一般,大人也且拭目以待。”
“你年輕有為,但望不要自蹈死路。”周希中注視她,眼中似有深意,“本府需要維持南海穩定,有些事,你自己好自為之。”
鳳知微眼神微微一閃,含笑而去,經過那一串螞蚱時,螞蚱們都縮了縮。
談判算是順利解決一半,學生們都很興奮,大聲嚷嚷跟着魏司業日子就是過得痛快,連從三品官員都可以揍,比在帝京幸福多了,一路上高歌歡唱,吵得顧少爺一人賞了一隻胡桃,給二世祖們一人添隻包。
隻有赫連铮比較沮喪,因為他小姨說了,他身上有脂粉味,臭,離遠點。
赫連世子覺得很冤枉,真是的,你說了,可以去嘛。
真是的,草原女人說話個個跟鐵刀一樣铮铮的,為什麼他就要喜歡一個滿嘴謊話兩張臉的女騙子呢……
鳳知微的轎子出城,往城郊憩園方向去,在憩園和豐州城之間,需要經過一座小山和幾個山村。
剛走了沒多遠,忽見有一騎快馬飛奔而來,和護衛匆匆說了幾句,立即被帶到鳳知微面前。
“什麼事?”鳳知微示意停轎,認出這是憩園的一個管家。
管家匆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鳳知微霍然立起。
憩園的這個管家,是當年燕懷石母親陪嫁跟過來的,算是燕氏家族裡,燕懷石不多的幾個親信之一,他來時神色倉皇,一臉汗水,身上還有不少泥土,急聲告訴鳳知微,就在鳳知微離開後,燕家開祠堂要逐燕懷石母子出宗門,殿下知道後前去阻止,但是按照南海慣例,宗族祠堂神聖不可侵犯,一旦關閉,任何外人不得開啟,一旦觸犯,不僅當事家族要與之為敵,整個南海都會憤怒,殿下在燕家宗祠門前被生生堵住,雖然沒有強行進入,但下令以一千護衛包圍祠堂,揚言隻要裡面的燕懷石母子受到傷害,那麼祠堂裡的人也不妨等着餓死,雙方僵持在那裡,而周圍燕家佃戶雇工及遠近支子弟也聞訊趕來,牽絲絆藤的也有數千人,又将一千護衛和甯弈圍在裡面,至今已将三個時辰。
鳳知微怔在那裡,未曾想到自己離開不過數個時辰,燕家便翻出了偌大風浪,她知道南海對宗族承嗣極其看重,這種綿延千百年的地方宗族規矩,确實向來觸犯不得,便是朝廷也必須尊重,否則一旦犯了衆怒,極有可能造成群情憤激事端擴大,鬧到不可收拾。
天盛三年,南海就曾發生過一起宗祠事變,當時的南海布政使因為追索一個要犯,追入某家祠堂,誤推倒對方祖宗牌位,當事家主為此皿濺祠堂,南海百姓怒而圍攻,半日之内糾結數萬人,生生将那布政使圍困十八日,南海将軍前去解救,但南海邊軍也是當地人居多,拒絕對父老動手,導緻那布政使,最後是被活活餓死的。
百姓對其皿統和宗祠的維護,有其一份愚昧和堅執在,越是民智未開的邊遠省份越是如此,宗祠被侵犯,視為最大侮辱,所有人會同仇敵忾,連平日恩怨都可以抛到一邊,朝廷吸取教訓,從此後,邊遠省份宗族事務視為禁區,從不幹涉。
換句話說,今日之事一個處理不好,别說燕懷石母子,便是甯弈,都可能遭災!
人越聚越多,萬一鬧起來,混亂之中給甯弈造成了什麼傷害,到時候人群一哄而散,連兇手都找不到。
鳳知微捏着掌心,一時間出不了汗,反覺得掌心騰騰的燥熱起來,她閉了閉眼睛定了定神,道:“赫連铮,麻煩你拿我關防,立即帶學生們回轉豐州,亮明身份,請周大人務必立即撥府兵來救,然後你們留在豐州,不必再跟過來。”
“讓姚揚宇去!”赫連铮一口拒絕,“我就在這邊。”
“讓王懷去!”姚揚宇毫不猶豫,“我們一直要你保護着,累贅似的,現在又想把我們打發離開險地,不幹!”
“讓餘粱去!”那個叫王懷的拒絕。
“黃寶梓去!”餘粱也拒絕。
一個推一個,學生們一個都不肯回去,鳳知微霍然喝叱,怒道:“都滾回去!”
“姚揚宇,你和我跟着,其餘人都回去!”赫連铮橫眉豎目,嗓子暴雷似的。
八彪及時用虎虎生風的鞭花,表達了對主子意見的不可違抗。
學生們不再說話,撥馬回轉,王懷眼淚漣漣,“司業大人你保重……”
“兩個時辰内我沒看到豐州府兵出現,誰也别想保重!”鳳知微不回應人家煽情,答得無情無義。
學生們狂奔而去,鳳知微目光在那管家身上一瞥,道:“你來得很快,似乎不是走的大路,有近路嗎?”
“小的熟悉周圍路徑,直接穿鴻山而過。”那管家道,“山腹裡有個小村,有小路穿山,出來不遠便是九節村燕家祠堂,可節省一半路程。”
“那還啰嗦什麼,走吧。”甯澄早已上前抓起他奔了出去。
鳳知微下了轎,和顧南衣共乘一匹馬,八彪和三百護衛尾随其後進山,走了一陣子,山路崎岖,便棄馬步行,過了一陣子,那管家道:“快到任集村了,咦,好大的煙氣。”
鳳知微隐約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不知在哪聽過,前方突然響起甯澄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