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手,就勢撫了撫甯弈的下巴,觸手有點胡茬,她一笑輕輕拔去,換得他低沉的笑,她眼波流動,嫣然道:“我記住你現在的輪廓了,到時候給我查出瘦了,可不饒你。”
“如何不饒我?”甯弈的笑聲帶了淡淡快意。
“殺了你,和你勢不兩立。”鳳知微微笑答。
“好,等你來查。”他撒開手,笑意裡多了幾分暧昧,“想怎麼查就怎麼查,别說臉,哪裡……都可以。”
鳳知微縮回手,白他一眼,想他看不見,也無可奈何,悄悄摸了摸自己耳垂,是咬紅了,還是自己變紅了?
“把那孩子帶去吧。”她道,“我當初救下他,就是想着是不是可以對你的眼睛有幫助,不想最後是給我用了,還有那位名醫,你看看是不是也帶去,一起想想辦法。”
“那是你的名醫。”甯弈語氣突然有些淡,“不會供我驅策。”
鳳知微有點詫異的看了看顧南衣方向,确實,那位名醫很是神秘,到現在為止她也沒見過,顧南衣并不提起這個人,要不是别人轉告,她都不知道有這人存在。
她不再問,轉移了話題,道:“你去了那邊,注意下,當初在隴西伏擊我們的那批高手,那是首領左肩曾經被我傷過,那邊的官場被常家把持的一定更狠,你千萬小心。”
“守好南海,不讓它成為常家退路,便再無顧慮。”甯弈道,“你相信我,我也信你能守好。”
“我還等你一起回京呢。”鳳知微一笑,推他,“去吧。”
甯弈輕輕的捏了捏她的掌心,一笑,随即決然轉身。
遠處甯澄跟了上去,他先前盤腿坐在假山石上,用一種古怪的眼光看着這個方向。那眼神有點空,有點涼,有點猶豫,有點不安。
兩人的身影穿越層層楓紅,漸漸消失。
就在園子外,南海布政使等三司,正等候着楚王車駕。
而在更遠的城外,南海将軍率南海邊軍十萬,于迎風飛舞的旌旗和連綿如海的槍尖間,等候着征南主帥的到來。
就在昨日。
閩南将軍常敏江起事,奉五皇子為帝,率軍十五萬起于閩南喬官縣,殺縣令方德祭旗,兵鋒所指,連下五縣。
朝廷急調一線邊軍,将鎮守隴南道曹可冰、孔士良兩部人馬向西南推進,調南海邊軍十萬布于南線,以閩南道欽差大臣、楚王甯弈為主帥,迎戰叛軍。
甯弈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後,鳳知微才将目光收回來,垂下眼睫,捶捶有些酸痛的腿,笑了笑。
這一場病來勢洶洶。對她身體造成了很大傷害,以至于恢複需要很長時間,唯一她有點奇怪的是,體内那股灼熱的氣流,似乎比以前又渾厚了些,卻又沒有像以前那麼灼熱熬人,倒有點在丹田之内,慢慢穩定的趨勢。
生死邊緣走一遭,說不定因禍得福呢,她想。
園子外又有步聲傳來,有一人的步伐特别的輕快幹脆,鳳知微眯眼一笑,一定是華瓊。
果然不錯,一會兒華瓊就以孕婦不能有的敏捷轉過回廊出現在她面前,身邊是燕懷石的母親陳氏,身後侍女捧着新鮮的石榴,華瓊拈起一個,笑着對她揚了揚。
鳳知微微笑看着她,她很喜歡華瓊,不僅僅是因為初見那一刻這女子給她的震撼,還有這段日子接觸裡,華瓊表現出的超于他人的明朗和聰慧,她明朗卻不放縱,敢作敢為裡也有善于為他人考慮的細膩,狠也狠得,收也收得,着實是個人才。
“您今天可好些了?”華瓊是每日都來的,燕懷石攬下了船舶司建立事務,忙得團團轉,她這個夫人就負責來表達關切,這女子不拘虛禮,鳳知微和甯弈,也早已免了她通報見禮的繁瑣。
“和這天氣一樣,不錯。”鳳知微看着她細細剝出鮮紅飽滿的石榴子,一顆顆細碎晶瑩,目光對屋頂掠了掠,華瓊立刻心領神會的拿起一個抛上去,顧少爺接了,瞬間又抛回來――不是胡桃,不要。
華瓊順手便把那石榴剝給自己吃,笑意盈盈。
陳氏倒是一向的中規中矩,給鳳知微見禮,看見華瓊自己先吃,忍不住眉頭一皺,叱道:“瓊兒!仔細規矩!”
華瓊笑笑,鳳知微已經急忙道:“不妨事,燕夫人有身子呢,可不能虧待雙身子的人。”
她打圓場,陳氏卻沒有笑,目光從華瓊腹部上掠過,眉毛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
婆媳倆坐得遠遠的,一個坐姿端正,一個滿不在乎,說話語氣也有些生疏,全然沒有想象中應有的熱絡和感激。
燕家祠堂陳氏母子生死一線,華瓊掙脫燕家人的看守赤足跋涉十幾裡來救,不惜祠堂門前濺皿,才叫開了祠堂的門,這份恩德之重,換成誰家也會當菩薩供起來,陳氏怎麼會這種态度?
鳳知微目光落在華瓊腹上,一個存在心中已久的疑問再次浮出來,但是現在以她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的。
陳氏例行問候幾句,便要走,對華瓊使眼色,華瓊笑道,“娘您先過去吧,我給魏大人整理下書案再來。”
陳氏欲言又止,還是和鳳知微告辭了離開,鳳知微笑笑,轉向華瓊。
華瓊瞟她一眼,不急不忙将石榴吃光,吩咐侍女,“不錯,好吃,去再要些來。”
侍女去了,鳳知微目光落在盤子上,裡面還有十幾個石榴,根本吃不完,哪裡需要再要?看來這女子冰雪聰明,是要和自己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