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散落到自己臉上的粉末,鳳知微也淡淡的笑了笑――看來這位慶妃娘娘,也未必那麼聽話呢。
就是不知甯弈和她,究竟做的是什麼交易了,以後若有機會,倒不妨和這位娘娘打打交道。
她心思轉來轉去,一肚皮的疑問,卻知道問甯弈也不會有答案,暫且都揣進懷裡,那藥丸成粉的事,卻也沒提。
甯弈眯着眼睛看着她,眼神像月下一隻覓食的狐,半晌眼底漸漸浮起一絲笑意,卻已經轉了話題,再次伸手來拉她,笑道:“越談越餓,這景深殿外不遠就有一個大廚房,咱們去找吃的。”
鳳知微還是想拒絕,覺得餓一餓也就過去了,突然聞見自己肩上有種奇異熟悉的味道,下意識偏頭要去看。
此時甯弈的手也到了,本來是來拉她的手的,不知怎的看見她偏頭,那手突然改了方向,手指一擡,按向了她的肩。
鳳知微習武之人,下意識一讓,嗤啦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用力控制不住,肩上的衣服被抓掉了一片,露出了一片肌骨晶瑩的雪白肩膀,連帶小半片兇前肌膚都微微顯現,那裡的膚色更為細膩,玉色底透着淡紅,月色下幽美難言。
鳳知微怔了怔,眼中顯出怒色,甯弈呆了呆,苦笑道:“你掙紮什麼?”就手将手中碎布扔掉,脫下外袍給她披上,鳳知微要拒絕,一動間卻春光大洩,肌膚白光耀眼,甯弈也不勉強,笑吟吟抓着袍子看着,眼神專往那些露出來的縫隙裡掠啊掠,鳳知微無奈,隻得由他将袍子幫自己披上。
寬大的外袍悠悠罩落,帶着獨屬于他的華豔清涼氣息,鳳知微攏着衣襟,沉默不語,眼角往牆角被撕掉的那塊布料一瞥,心中微微歎息一聲。
甯弈脫了寬大外袍,裡面仍然是自己的長袍,一笑牽了她的手,不由分說拉了她在月夜深宮裡奔行,他是今夜值戍大臣,宮内禁衛安排十分了解,拉着她左一拐右一竄,十分潇灑的越過重重暗哨明哨。
此時月上中天,春夜花香濃郁如酒,兩人攜手迎風而行,長發衣袂在風中招展成旗,再獵獵糾纏在一起,漫天的星光自蒼穹迎面撲來,撲入兇臆,再化為彼此閃亮的目光。
奔行中甯弈微微偏頭看着身側的女子,眼神裡波光蕩漾,此刻伴她在身側,載了滿袖的明月光伊人香,任風滌蕩過微微疼痛的心口,不覺傷隻覺得痛快而恍惚,痛快這拘束皇宮也有讓他牽着她的手極速奔行的一刻,哪怕隻是極短一段路途,恍惚這極短路途來得何其艱難,而她即使在掌中,也如此抓握不住,像這風。
然而他轉瞬便轉過臉去,目光遙遙看向山海之外……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隻消我握了這天下疆土,你便是風,也隻能是在我的河山之上飛揚的風。
他微微笑起來,身形一閃,輕聲道:“到了。”
這是外廷的大廚房之一,專供侍衛夜宵,夜宵剛送完,已經關了門熄了火,兩人進去,毫不客氣直奔食櫃,一個翻上面一個翻下面,過了一會甯弈抛了一個紙包下來,笑道:“玫瑰松子糕!”
與此同時鳳知微也笑着抛了個紙包上去,道:“艾草青團!”
兩個紙包在空中交錯而過,各自接住,相視一笑。
兩人身份尊貴的家夥,肩并肩坐在廚房地上悉悉索索吃糕點,一對大老鼠似的,鳳知微塞了滿嘴的糕點,鼓鼓囊囊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玫瑰……唔……糕……”
甯弈伸手用手指替她揩去唇角一枚松子,笑而不語,心想你喜歡吃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看她吃得香,唇角漾起明亮笑渦,笑渦裡一點糕點屑油晃晃,突然一笑,湊過去舌尖一舔。
鳳知微“啊”一聲,随即開始咳嗽,臉漲得通紅――噎住了。
甯弈趕緊給她拍背,笑道:“可不要成為松子糕噎死第一人。”
鳳知微白他一眼,坐遠了點,卻聽他悠悠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艾草青團?”
鳳知微手頓住。
她……不知道他喜歡艾草青團。
艾草青團也是她喜歡的,而已。
轉目一瞥,看見那人一貫淡而遠的笑意裡多了點明亮而喜悅的東西,突然想起當初廢宮暴雨裡那個長跪橋頭的寂寞的人,他如今聲勢煊赫坐享尊榮,然而這一生有誰真正記得他的喜好,有誰真正将他的喜怒憂憎放在心頭?也許有過,卻早已湮沒在寂寂的深宮裡,等他知道時,已太遲。
而他這一生,時刻隐藏着自己,連喜好,都不敢輕易讓人知。
而她一直亦避着他躲着他甚至顧忌着他,也從未真正有心去打聽過他的喜好。
心底突然泛上一絲酸楚,她垂下眼睛。
甯弈等了一刻不見她回答,他何等玲珑的人,立即明白,自嘲的一笑,道:“其實也不算很喜歡。”
鳳知微慢慢将糕點吃完,笑了笑,道:“前年有次路遇甯澄,看見他去西街德記糕點鋪子買新出爐的青團,他說那家做的最好。”
她答得含糊,他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良久之後,他輕輕撫了撫她的發,笑道:“不。”
鳳知微疑問的看他。
甯弈深深看進她的眼睛。
“今夜吃的艾草青團,一生最好。”
從大廚房回去,甯弈沒有再跟随着她,卻将顧南衣的玉劍還了她,又将那櫃子裡的玫瑰松子糕和艾草青團全部找出來,包了起來給她帶了回去,鳳知微看着他将青團也包在包裹裡,心知自己的善意謊言終究沒有騙過他,難得有點愧疚的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