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後宮所有六品以上宮人,太後又沒指明哪些可以不去,那意味着各宮各室所有掌事頭臉宮人都必須要去,這道懿旨,怎麼聽都透着詭異,有人已經暗暗猜測,是不是宮中又有哪位主子要出事了?
千猜萬猜,卻沒人想得起來去懷疑這道懿旨的真實性――太後最親信的嬷嬷傳旨,太後還在殿内呢!
任誰再大膽再能想象,也不可能想到,董太後此時已經一命嗚呼,坐在殿内的不過是一具屍體,後宮此時已經無主。
鳳知微用顧知曉的身體擋住臉,伴着李嬷嬷,上了外面小皇帝命人備好的便辇,她不打算去廢宮去找密妃了,時間來不及,反正她已經将各宮的掌事太監調走,按照慣例,管事的一走,長久被管得死死的其餘人都會趁機放松一下,密妃的看管必然會疏松些,這事就交給潛伏的暗衛們去做吧。
兩個守在門口的太監用狐疑的眼光看着鳳知微背影,心想着先前人不是走光了麼?這小子從哪出來的?但是此刻也不是他們發出疑問的時候了――他們得去建熹宮門口跪候“聽訓”了。
此時,卯時三刻。
卯時三刻,殷志恕在花神廟裡,初遇草原大王,被一句話留住了腳步。
卯時三刻,西涼皇帝駕臨大儀正殿,時辰未到還未升殿,在後殿不耐煩的吃茶,頻頻問:“知曉怎麼還不來?”
卯時三刻,西涼文武已經列班完畢,呂瑞在右首武官之首,神情平靜而眼神焦灼,眼角頻頻溜向殿門外,右首首位攝政王位置還空着,衆人都以為他是在憂心攝政王遲到,卻不知呂瑞恨不得攝政王永遠遲到才痛快。
他袍袖下手掌攥得死緊,沁出一掌微熱的汗水,此時雙方都在搶時辰,先出現在殿前的到底是顧知曉還是攝政王,可以說是決定最後勝利和西涼國運的關鍵。
而此時雖然攝政王是沒準時出現,但以魏知和顧知曉的速度,現在也應該到了後殿,卻也遲遲未來。
結果未定之前,他的心便如被在火上烤,三千親衛已經集結在永康門側,隻要一個信号就可以沖出來包圍大殿,讓想要傳信的攝政王親信一個也出不來,但是親衛一動,就代表事情再無回旋餘地,輕則皿流成河重則敗事亂國……這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深秋天氣,呂瑞已經無聲無息汗濕重衣,一團亂麻裡忽聽鐘鼓齊鳴,震得失神的他幾乎一個踉跄!
辰時到!
“陛下駕到……”司禮太監頗有穿透力的嗓子傳入耳中,呂瑞下意識回頭看向後殿,小皇帝踢踢踏踏從屏風後走出來,表情不豫,身後也沒跟着顧知曉。
呂瑞眼前一黑,伏在地上,心中滾滾流過幾個字:休矣!
幾個事先得了信息的老臣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呂瑞苦澀的緩緩搖了搖頭,一邊慢慢随班站起,一邊思索萬一攝政王先到,有些事怎麼收場,在永康門集結的親衛怎麼解釋。
他有點僵木的随班唱禮賀壽,心中想着人算不及天算,自己也太相信那個魏知的偌大名聲了,西涼外廷有殷志恕,内廷有董太後,連自己經營多年都很難撬動一絲的鐵闆一塊,竟然瘋狂到願意相信那魏知一個外人,便可以真的留住攝政王,送出顧知曉。
攝政王現在不來,也許根本不是魏知想法子留住的,而是他已經察覺到不對,在暗中布置對付自己吧?
想到這裡,呂瑞瞬間出了一身冷汗,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想着萬一真是那最糟糕的猜測,如何保全實力沖出大殿?
渾渾噩噩中轉了很多念頭,連如何出京都想過了,一片紛亂裡也不知四周發生了什麼,那些禮節是早已熟記在心的,一心兩用也照樣做。
忽然覺得四周安靜了下來。
本來也是安靜的,這種場合不會有人随意開口,但司禮監唱禮的聲音一直響着,現在那難聽的尖嗓子,好像被刀劈了一般,突然戛然而止,因此那靜,便特别明顯。
呂瑞一驚,一擡頭,看見站在丹墀下的司禮太監,正張着嘴,直勾勾望着大殿門口方向,他身邊捧冊奉案的太監們,俱都一模一樣的表情,瞪着那裡。
而上頭原本懶洋洋的西涼皇帝已經蹦了起來,揮舞着小小的龍袍衣袖,大叫:“知曉,知曉……”
呂瑞霍然回首。
大儀正殿闊大的紅門一開到底,高天上的日光無遮無掩傾瀉而下,天地間似蒙了一層明光閃爍的薄紗,薄紗裡有人長衣束發,懷抱小小女孩悠然而來,步伐輕快而穩定,四周的日光似被那纖細修長的身影攪動,濺開晶瑩的光,射到人眼睛中,忍不住便要那麼一眯――
便隻是那麼一眯的瞬間,那原先被日光熏染得有點朦胧的身影已經近前來,現出半張清秀臉龐,和永遠微笑的秋水迷蒙的眼眸。
魏知。
呂瑞一看見那張臉,突然便舒出一口長氣,渾身都似軟了一軟,卻立即掙紮着直起腰。
他還是來了!
竟然沒有從後殿走,公然抱着顧知曉直闖大殿!
這才像魏知素來的風格,以溫柔之風,行雷霆之事!
他這裡歡喜,有人卻不滿,攝政王親信之一,禮部某侍郎最先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怒喝:“何方人等擅闖金殿擾亂大典?你是怎麼進來的?來人啊,給我逐出去……”
“石真!這有你說話的地方!”呂瑞立即截口,上前一步攔住,深深一禮,道,“是魏侯嗎?您是來給陛下拜壽的?此舉于禮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