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廢人
“你可要想想,一個跟着主子逃命的人中途被賣到青樓,之後還能被人救出來無憂無慮了這麼久,沒些手段能做得到嗎?”
連柔拿出姜友霖也知道的事來勸服姜友霖,“最簡單的一點,一個小丫頭會在知道了那件事後平靜的離開嗎?”
“行了,我也沒說什麼,隻是不像而已。”姜友霖想了想與蘇若洵初遇時發生的事,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是草率了,被他那麼拽了一路都能一聲不吭的人,是受過多少苦才能這麼忍?
那也還真不是小丫頭啊。
“時間不早了,休息吧。”連柔見姜友霖被說服了,也就沒有再與他說下去的興緻,自顧自的躺下蓋被子,就讓姜友霖去把燭燈都熄了。
她是很謝謝姜友霖念着幾面之緣就把她從審訊堂裡救出來,更感激他讓大夫來醫治她,不過到底還是拖得太久了,她是沒成為一個廢人,不過之前那麼辛辛苦苦練出來一身武功,卻是都沒了。
卞守靜真絕啊,腿上肩上各一刀,她真是一點兒也不留情,那兩刀哪裡是為了讓她無法逃走,分明就是要廢了她。
不過這也是對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換做是她,她也會這麼做。
被廢了手腳後,她又一次嘗試到了需要依賴别人的滋味,這對她而言并不好受。
這件事結束後,她也差不多該要個了斷了。
“下了一天的雨,看着都覺得渾身沒勁兒,太陽什麼時候才出來啊?”
令以明是個說到做到的,說了蘇若洵近兩日不要出去,他這兩日還真就寸步不離的跟着。
“是你病了才渾身沒勁兒的。”令母笑了笑,而後低頭繼續繡着帕子上的花樣,蘇若洵湊過去看了幾眼,感歎道:“這玩意我怎麼樣都學不精,真佩服你們能繡的好的。”
“也就是個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令母一邊繡一邊說,“許久不碰,倒是生疏的都快記不起來該怎麼繡了。”
“在我這個壓根不會兒的人跟前謙虛什麼啊,我要是有你繡的一半好,那我都心滿意足了。”蘇若洵歎了口氣,“诶…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
“病了都不安生。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都可以。”令以明原本一直搭不上話,見蘇若洵說想出去,急忙要斷了她的念想。
蘇若洵聞言,有些不高興的趴到窗邊去,令以明跟過去把窗給關了,說是會有雨飄進屋子來,蘇若洵看見這一幕,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打開窗,令以明又跟了去,這回什麼都不說,直接把窗給關了。
蘇若洵正生氣的想質問令以明,令以明搶先開口,“你病着,就不要吹風了。”
“我是病了,不是廢了!這麼點風這麼點雨能怎麼樣?”蘇若洵氣沖沖的把窗給開了,“這是我的身子!你說在你娘親的屋子裡讓雨進到屋子裡确實不好也就算了,這是我休息的地方,我就想讓它進來!”
“不要胡鬧了。”令以明見蘇若洵在氣頭上,也不忍說重話,“你的藥也該煎好了,我去給你拿來。”
“你和蘇政息有區别嗎?”蘇若洵冷不防的冒出一句話來,“我是什麼啊?因為你們想,所以我就必須聽話的被你們關着,你那時不是很想将被他關着的那些歌姬舞姬救出來嗎?怎的你現在又将我關起來了?”
“這兩日裡,我有離開過這間客棧嗎?别說離開這兒了,我幾乎就隻是在自己的屋子和你娘親的屋子來回徘徊。你現在和他有區别嗎?”
令以明停住,轉身看向蘇若洵,“你病了,真不該出去的。”
“這也不是你把我關在這裡的理由吧。”蘇若洵笑了笑,“你是真的擔心我病情加重呢,還是覺得我出去會知道什麼你不想讓我知道的呢?”
令以明聞言,朝着門口走去,“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把藥拿來。”
蘇若洵倒是挺聽話的,在屋子裡歇着,等到喝完藥了,才又說,“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令以明慌了,可他還在強裝鎮定,“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她說的那樣。”
“我還沒說是什麼呢,你就這麼急匆匆的否定真的不是心虛嗎?”蘇若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說不準,我們說的不是一件事。”
令以明不語。
“你不說究竟是心虛呢,還是覺得沒什麼好說呢?”蘇若洵見令以明不說話,撐着頭,樣子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你一直知道他們的存在,可是沒有和我說。你明知我不喜歡被人關着,可你還是這麼做了。你明知道有一件事在我們中間隔着,可你還是不說。”
“前面兩件事我都能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可那件事不說清楚是不行的。”蘇若洵收住笑容,“還是你先說吧。”
她覺得自己是很沒用的,什麼都做不好,一輩子就注定是要依附在别人身上的。
以前在六扇門時是靠着卞守靜等人,現在是靠着令以明,她很清楚自己真的很沒用,所以這次如果能夠說清楚的話,她或許會嘗試流浪街頭。
辛苦就辛苦吧,她想嘗嘗靠自己是種什麼滋味了。
能和令以明相戀這件事到現在她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是為什麼呢?
論樣貌,她不覺得自己在連柔和卞守靜之間會顯得有多特别,畢竟她們都是美人。
論性格,起碼當初那段相當太平的日子裡,她們都是很好的。
論才能,她有什麼才能?她們做得到的她做不到,而她能做到的,她們不都做得到嗎?
不清楚令以明喜歡她什麼,同樣也不清楚自己怎麼就喜歡令以明了,原本以為一切都是冥冥中已經注定了的,想着能讓别人喜歡上也算是一種本事,不過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或許,令以明不是喜歡她,隻是喜歡和那個人有着一樣面孔的臉而已。
若真是如此,她該高興嗎?高興這個曾困擾她許久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其實她也明白連柔的用意,連柔想看的不就是她沖動的質問令以明,知道答案的她跑去找他們嗎,她知道的,别人想看的就是他們分開來,她非常清楚,可是她做不到裝聾作啞的把這件事永遠藏起來。
會有什麼後果她都想好了,當個乞丐也好,去做苦工也無妨,她甯願辛苦些,也不想依賴别人生存下去。
尤其是依賴着一張與别人心裡所喜愛的面孔。
其他人,包括令以明,可能都不太清楚她與之前的蘇若洵是什麼關系。這件事難以解釋,也不需要解釋,她隻知道從一開始自己占了别人的身軀就該是心存愧疚的,而到現在,她所擁有的居然都還是之前那個蘇若洵為她鋪墊的。
除去她無法忍受令以明僅僅是把她當作替身外,她還難以接受自己強占了别人的一切。
被背叛的失望和愧疚混在一起,導緻她過了兩天才有勇氣把話問出口。
令以明仔仔細細的打量着蘇若洵,可什麼都沒看出來。
她像是很平靜的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她又像是遊走在失控邊緣。
平靜是他看見的,失控是他懷疑的,兩者都有可能,他最終選擇了前者。
“你應該知道的,她想看見的可能僅僅是你與我不歡而散。”令以明試圖勸服蘇若洵,“不要如了她的意……不歡而散對我們都不好。”
“怎麼不好?”蘇若洵看見令以明上前一步,立刻後退了一步,雙手抱臂。
“若是你一時沖動出去了,被他們發現,把你拐走賣去别處可怎麼好。就算不是他們,你還病着,若又着涼了那……”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說如果你把那件事說清楚了,我生氣過度,就會沖動的離開你所能控制的範圍,那我就會有危險,或許是被拐走,或許是像那日一樣無遮無擋的睡一晚加重病情是吧?”
“我知道,你就是想說我離了你就等同廢人一樣,什麼也做不了,連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能力都沒有,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