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魔怔
令以明連想該怎麼回答的時間都沒有,他隻能慌忙的說着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卻根本說不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或許也是因為他的确是那麼想的,他的确認為以蘇若洵目前的能力,若是沒有他照顧着,肯定會過的很糟糕。
這是事實,可不适合說出口,尤其是在現在的情勢下。
“否認什麼呢,我也這麼覺得。”蘇若洵突然開始大笑,笑着笑着就開始弓着腰,然後蹲在地上,“因為這個原因我的确不該和你有争執,我是該好好順着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想這麼做!我不是她?你明白嗎?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是她!”
樣貌相似,背景近似,性格她不清楚,或許那也是相似的,所以令以明把她當成别人了。
她真的能夠明白也能諒解令以明為什麼會這麼做,因為按照身軀來說,的的确确就是同一個人。
活在‘自己’為自己帶來的利益下,她是該感恩的五體投地了,可她真的無法繼續享用這些好處了。
他與她說話時,眼裡看見的是别人。
他将她從青樓救出來,是不是以為站在那的是以前的蘇若洵,又或是因為又碰見了一個像以前的蘇若洵的人,所以才慈悲的把她救了出來?
她不見了他着急的到處找,是不是隻是擔心又得費勁去找一個相像的人?
越想越難受,因為她不僅僅是相像,她的的确确就是他喜歡的那個蘇若洵,不過很可惜,她以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的卑劣手段強占了這個身軀,他愛慕的那個蘇若洵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存在着的,隻是同一個身軀。
蘇若洵笑的累了,坐在地上,雙手撐着,讓自己不至于趴到地上。
“先起來,地上涼。”令以明要去将蘇若洵扶起,蘇若洵打開他的手,擡頭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隻有一種會被稱為是固執的東西,“令以明,如果我和你說,是我把她殺了的,你會不會恨我?”
對了,算起來她是強占了這個身體,所以說,如果沒有她的話,之前那個蘇若洵就應該是好好的。
是她将另一個靈魂擠出這個身體,所以說,是她殺了。
不對,上回被關在蘇府卻不知怎的就回了六扇門,應該就是另一個靈魂重新回到了這個身體,幫了她一把才是。
為什麼還要把身體還給她呢,幹脆就活下去好了,明明令以明喜歡的就不是她這個強占了别人身體的盜賊。
那個人真是善良又殘忍,把身體還給她,讓她繼續體驗活着的滋味,然後在一個特别的地方看着她知道這件事,看着她為此掙紮。
看着她心甘情願的放棄這個身體。
“你看,你說不話來了吧。”蘇若洵忍住鼻酸,站起身來粲然一笑,“你是不明白呢,還是都明白了卻讓自己當作不知道呢?”
“我知道你不是她。”很早就知道了,她們的性子絕不會是同一個人,“所以我才會信你。”
“那我真是謝謝你的信任了。”蘇若洵轉過身去不看令以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繼續下去了,對不起了,你大抵又要再費些時間去找一個與她相似的人了。”
那日他去青樓的事,她沒有細緻的追究下去,令母在那清幽小徑裡對他發脾氣時說的那些略奇怪的話,她也沒問那是什麼。
前者他主動與她提起,後者他一句都不說。
前者因為他主動提起,所以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是信他的,後者他不願意說,她也不想逼他,而這件事,她都已經是撕破臉面的問他了,可他還是什麼都不說。
承認他喜歡的是那個蘇政息安排在紅胭院的花魁蘇若洵很難嗎?
承認他對她好,甚至以前在六扇門時就多加照顧隻是因為她們長得一樣又很難嗎?
他與以前的蘇若洵一樣,善良又殘忍。
一個是把身體還給她,讓她知道這些事;一個雖然把她當作替身,不過卻自以為這樣比較不傷人的始終不說。
她一時竟分不出誰比較殘忍。
以為是失望到絕望了,可又還是抱有一絲希望。一邊因為他的不回答而繼續難過,一邊又盼望着他下一秒能與她說。
因為還有希望,所以才會覺得越來越難過,要是一早就死心了,那還少受些罪。
好難過啊。
身子不知是怎麼了,原本就隻是因為病了所以有些許難受而已,現在連呼吸都不順暢,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又像是身子裡多了個怪物,連放置她吸進去的空氣的位置都沒有了。
那怪物是什麼?
她該怎麼樣才能讓怪物離開?
她要發洩,她要把說不出口的難過全都用大喊大叫的方式發洩出來。
可是不行啊,一來會影響到别人,二來,若是嗓子啞了怎麼辦,從今往後可就要想辦法養活自己了,身上每一處都極其珍貴,說不定就會變成好用的東西,可不能讓它傷了。
罷了罷了,還是忍一忍吧,忍一忍就過去了,就不會難受了。
因為知道蘇若洵現在是聽不進他的話了,所以令以明離開了蘇若洵的屋子,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事實就擺在那,隻是等着人去把圍在外頭的薄紗取掉窺其究竟,不過再拿之前,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的猜想。
他想他大概知道蘇若洵是怎麼想的。
她已經往讓她厭惡的方向想了,他的答案究竟是怎麼樣一點兒也不重要,因為說也隻是說而已,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他說的是對的證據。
她不是六神無主的等着他的答案,她已經偏向其中一方了,此刻他說什麼都好,她都會将他所說的字眼扭曲成他是在掩蓋。
這就好比審犯,他如果已經認定那個人是兇手了,那麼那個人無論說什麼他都隻覺的是掩飾,因此,差點冤枉無辜的事也不是沒有過,所以他選擇閉口不言。
傍晚時分,守在蘇若洵門口的令以明進了屋子,見蘇若洵躺在床上,被子好好的蓋着,臉上幹幹淨淨的,眼睛也沒腫,看着不像是哭過,他松了一口氣之餘,又在想,他是不是還不夠了解她。
她是不是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沖動?她這麼平靜,他是不是該說出來比較好?
就在令以明猶豫之際,蘇若洵睜開眼。
這和那日一模一樣。
他又是這麼在打量着熟睡的她時,在想該不該和她提起連柔與姜友霖一直在跟着他們的事,她醒了,她并不像他一樣害羞,反而一開口就是滿滿的戲谑。
現在又會怎麼樣呢?
“再給我一點時間如何?陪你娘親用過晚膳,我自行離開。”
在他心裡她是愛笑的,無論何時,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
“不好。”令以明沉聲道:“我找到一處好的府邸了,原想今日去買下的,想想還是不妥,要帶你去看過才行,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看看如何?”
“很謝謝你的照顧,可我恐怕沒這個福氣。”蘇若洵突然伸手去握着令以明的手腕,拉起,讓他好好摸摸自己的臉,“是很像對吧?的确,我知道,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可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你應該很清楚不是一個人才是,我說的沒錯吧?”
“我真的沒有很激動,我死心了,你到現在都不肯好好和我說這件事,這遠比我做的最壞打算還要糟糕。”蘇若洵笑着笑着便低下頭。
她也是在自欺欺人呢。
要真是心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呢,她還懷有希望。
真是,從未發覺自己是個這麼樂觀的人,這是好還是壞呢?
“如果我真的說了你會信嗎?從一開始你就信了連柔的話,我若說不是你會盡信嗎?”蘇若洵是平靜的,令以明反而有些激動,緊緊抓着她的肩膀。
蘇若洵覺得肩上有些疼,不過還沒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所以她看着令以明,冷淡的說,“已經過了打算完全相信你所說的一切的時間,我現在給不了你答案。天色不早了,你娘親應該餓了吧,該過去了吧?”
薄暮的存在就那麼消失了,抓也抓不住,屋子裡黑黑的,面前的他變得模糊,明明靠的那麼近,可她怎麼就看不懂他的神色呢。
她都這麼平心靜氣的了,他怎麼反倒越發激動呢?
多熟悉的眉眼啊,靠的這樣近,她好像又魔怔了,陷入了某種可怕的漩渦,覺得即使都是假的,那又如何呢。
她已經遊走在自欺欺人與清醒間很久了,再這樣下去她會不會真的就瘋了?
瘋了可怎麼辦,她還要養活自己呢。
不過若是瘋了,那令以明應該會看在她的面孔上繼續照顧她吧,那好像也不錯。
“不去嗎?”蘇若洵挑眉一笑,“你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還有,你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