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燕壽獨自歸家,到家時家裡已經空無一人,想必是萬雨靈已經将陸雨兒帶走了。
醉酒的燕壽,迷迷糊糊間倒床就睡,院門敞開着。
但是馬兒很自覺的走回馬棚,阿吉聳立在院門房檐上,一雙鷹目炯炯有神,守着門口。
另一邊,南郭嘉爾被南郭啟拉回南郭府,直接來到了南郭奮的書房。
“祖父大人!”南郭啟剛進書房便嚷道:“二弟他想要去陳王府上任職,我們南郭一家向來和太子一體,他卻要背棄太子,背棄我們南郭家!”
書桌後,正在秉燈讀書的老者,皺了皺眉頭,沉聲喝道:“放肆!”
南郭啟聞言,得意洋洋的看了南郭嘉爾一眼,“二弟聽到沒,祖父都說你放肆。”
南郭奮瞪着南郭啟,沉沉說道:“我說的是你!書房靜地,聖賢場所,你卻在這裡大呼小叫,說的還是自家親兄弟的壞話,唯恐先賢不恥?上不恭,下不友,去!抄寫家訓百遍,等明白了其中真義,再來見我!”
“祖父,我……”南郭啟愕然的望着南郭奮,但是在老爺子的注視下,隻能乖乖閉嘴,道一聲:“是,孫兒遵命。”不甘心的走出書房。
一時間,書房裡隻剩下南郭奮和南郭嘉爾這一對爺孫。
“說吧,怎麼回事。”面對南郭嘉爾,南郭奮的态度倒是和藹了不少。
“祖爺爺,正如大哥所說,不止是陳王盛情邀約,孫兒也正是想去陳王那裡。”
南郭奮撫了撫胡須,老眼望着南郭嘉爾,輕聲問道:“理由呢?”
恭恭敬敬的沖着南郭奮躬身一禮,南郭嘉爾也輕聲回道:“為了家族。”
“哦?為了家族?你可知,當今太子的母親,乃是我的女兒,你的姑母,我南郭家族可是太子的母族,太子已貴為儲君,隻待他日登基為帝,我南郭家族自是榮耀長存,何談為了家族?”
南郭嘉爾卻搖了搖頭,“曆朝曆代,凡為帝王者,最是忌諱外戚勢力過大,祖爺爺如今乃是當朝首輔,陛下之下第一人爾,已是權勢甚大,隻恐陛下……”
話語中有些忌諱,南郭嘉爾倒是有些不敢說了,南郭奮卻擺擺手,道:“無妨,今日書房之内,隻有你我二人,不必隐晦。”
“是,”南郭嘉爾繼續說道:“當初陛下立燕瑞為太子時,是因為太子生母,也就是姑母大人,難産喪命,為了感念姑母,陛下才遵循立長舊制,可是廢長立賢,向來有之,換言之,我南郭一族并不能安穩立于太子麾下。”
“還有呢?”
南郭嘉爾道:“昔年立太子之時,我南郭家族隻有祖父當朝為官,如今陛下年老之日,朝堂之上遍是南郭,若是等新皇即位,那天下是南郭說了算還是燕氏說了算?”
“大膽!”南郭奮肅聲喝道。
南郭嘉爾絲毫不慌張,而是沉聲回道:“此言非是孫兒亂說,而是陛下心中之憂,亦是祖爺爺心中所懼。”
深深的望了南郭嘉爾一眼,南郭奮歎了一口氣,“不錯,多年混迹朝堂,我知陛下,陛下知我。他知道我不會如此,但是我卻也知道帝皇忌諱,南郭家族日益壯大,不止陛下心憂,我心中亦是驚懼。”
“祖爺爺最怕的是什麼?”南郭嘉爾直直的盯着南郭奮,後者躲避不過,隻能苦笑着說道:“我最怕的,就是陛下臨走前,找一個借口,重創我南郭家。”
帝王心術,最是難測。即使多年侍奉,南郭奮依然不能确定,這位陛下的心有多狠。對他而言,不過是簡單的制衡之道,但是對南郭家族而言,卻是滅門之災,畢竟朝堂上的同僚們,最會攀高踩低。
“果然如此。”南郭嘉爾輕聲感歎道,“族中盡是朝堂郎,看似風光之下的南郭家族,最怕的卻是一次打擊,之後便難以翻身,因為所有人都不願意,朝堂之上再出現一個像現在一樣輝煌的南郭家族。榮耀之下,卻是滅亡的危機。”
南郭奮感懷的看着南郭嘉爾,點點頭:“族中兒孫之中,唯有你自小最得我的喜愛,倒也是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看得透徹。”
南郭嘉爾抱手拱禮:“祖爺爺,您覺得太子和陳王誰最适合皇位?”
狠狠的捋着胡須,南郭奮再次歎聲說道:“太子生性刻薄,行事剛愎自用,而陳王溫和待人,善于禮賢下士,若是不論私心,陳王倒是最适合的人選。”
“那孫兒再問一句,太子和陳王,誰最有機會獲得皇位?”
南郭奮搖搖頭,“不知。太子雖有君位,但是誰能登位,還在當今陛下一念之間,若是陛下鐵心讓陳王登基,縱是朝臣萬般阻攔,恐怕也無濟于事。好在當今太子行事并無大錯,陛下也沒有理由廢立他人。”
南郭嘉爾沖着南郭奮躬身,“孫兒先向祖爺爺告罪,皇位之争,孫兒怕是要和家族站在對面了。”
“你真的決定了?”
南郭嘉爾神色堅定的點點頭,“如果南郭家族支持的太子獲得皇位,那麼南郭家族隻是損失孫兒一人,若是孫兒支持的陳王獲勝,到時可保我南郭一族不會徹底沉淪,此乃危卵不置于同籃之中。”
深深的看了南郭嘉爾一眼,南郭奮欣慰的笑了笑,随後丢下書,大聲喝道:“來人啊!三房次孫南郭嘉爾,私交陳王,違背忠義,今日将其逐出府門,靜思己過。”
随後,守在遠處的家仆們聽到喊聲,紛紛趕了過來,将南郭嘉爾架起來,在挂着“南郭”二字的府門下,将南郭嘉爾狠狠的丢了出去。
聽到動靜的南郭啟,偷偷看着這一幕,嘴角卻是泛着一陣冷笑,“該!平時祖父最疼你,但是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你還想随着自己的心意?真是癡傻!”
書房内,南郭奮端坐在座椅上,一直沒有動彈一下,袖子下的拳頭卻是一直緊緊握着。
燈燭下,南郭奮蒼老的面容上,滿是無奈的苦笑,“嘉爾吾孫,将你趕出府門,令陳王不會猜忌你,是祖爺爺最後幫你的機會了,今後你與我,就要在朝堂上鬥一鬥了。”
被丢出府門,對于一個家族的人來說,是一種羞辱,在外人眼裡,也是恥辱,代表着連自己的親人都不信任他,這樣的人,誰還會再相信他呢?
然而現實卻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
一直逗留在南郭府外巷子裡的燕捷,聽到手下禀報南郭嘉爾被丢出府門之後,臉上頓時滿是笑容,“好!此人已是本王手中棋子矣。”
就在南郭嘉爾艱難的從門口石路上站起來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停下,燕捷一臉擔憂的從馬車上走下來,扶着南郭嘉爾,問道:“嘉爾,你這是怎麼了?”
南郭嘉爾羞愧的低下頭,“沒事。”
“唉,本王聽說你被哥哥拉回府門,心中有些不放心,便驅車前來看一看,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種事情,都是本王的過錯,不該邀請你的。”
聽着燕捷自責的話語,南郭嘉爾寬慰道:“不是王爺的錯,也不是嘉爾的錯,是祖父錯了,也是南郭家錯了。”
聞言,燕捷眼神閃過一絲喜色,但面容上還是一副可惜的模樣,“說句不該說的話,嘉爾你被逐出府門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隻怕無人敢用你。”
“那麼小生便回老家,做一閑人,耕種苦讀,倒也不錯。”
燕捷扶着南郭嘉爾的手臂,鄭重說道:“嘉爾休要如此喪氣,本王王府雖小,但是可供嘉爾一席之地,你我二人共勉共奮,終會做出一番大事,令他人刮目相看。”
冷不丁的,從旁邊傳來一陣風涼話,“呦,二弟你剛被逐出府門,這又和陳王搭上了,真是不長記性啊。”
卻是偷偷看熱鬧的南郭啟,看不慣南郭嘉爾的運氣,又出來搗亂了。
眼看南郭嘉爾聞言面色沉沉,似有愧色,南郭啟心中一喜,繼續說道:“王爺有所不知,祖父正是因為二弟和王爺走的親近,惱怒之下才将二弟丢出府門,我南郭子弟自有南郭子弟該守的忠義信條!”
南郭嘉爾沒有反駁,隻是靜靜的發呆。
燕捷登時氣惱的瞪了南郭啟一眼,冷聲道:“本王和嘉爾一見如故,若是南郭首輔有所誤會,他日本王定當親自登門解釋,倒是輪不到你這一介白身來這裡說三道四!來人,架凳,本王今晚就帶嘉爾吾友,回府暢飲一番。”
守在車旁的車夫,連忙從車闆下面拿出一個矮腳凳,擺在馬車入口處的地面上,供燕捷扶着南郭嘉爾,登上馬車。
不再理睬南郭啟,馬車在車夫的駕馭下,朝着王府走去。
南郭啟恨恨的瞪着馬車離去,自語道:“莫要得意,待會兒我再去祖父那裡,将這裡的情形說一說,我倒要看看,即使有陳王護着,你南郭嘉爾還能回府嗎。”
然而令南郭啟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敲開書房的門,就被裡面的南郭奮呵斥了一番,最後隻能灰溜溜的滾回自己房裡,乖乖抄寫新加的兩百遍家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