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楊琏起床練了武,剛吃了早餐,趙鵬就匆匆趕來了。
這時候天色才剛剛亮,蕭俨就迫不及待地親自帶着七八名衙役,趕到了楊府外,一名衙役壯着膽子上前拍門。
早起的百姓看見這一幕,有知道前幾日情況的,不免議論紛紛,楊府今年是多事之秋啊,怎麼又有衙役上門?
趙鵬把消息傳給了楊琏,楊琏理了理衣裳,吩咐趙鵬,去把他的戰馬牽來,去大理寺,總要風風光光的去,趙鵬得命,匆匆離去了。
符金盞、張绮栎匆匆趕來,都在詢問着,希望楊琏能平安回來。楊琏安撫兩人幾句,這才慢悠悠的出了門。大門口,蕭俨正在不安踱步,如果吳侯仗着他的地位,不肯來大理寺,恐怕他還真的沒有辦法。簡在帝心,以天子的态度,恐怕更傾向于吳侯一些吧。
不過當楊琏走出來之後,蕭俨的一顆心頓時放下,他拱拱手,笑道:“吳侯,别來無恙。”
“好了,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走吧。”楊琏闆着一張臉,不想搭理蕭俨。
蕭俨吃了一鼻子灰,不由收斂了笑容,擺擺手,十分嚴肅地道:“走!回大理寺!”
楊府的侍衛牽來了戰馬,楊琏翻身上馬,朝着大理寺走去,蕭俨忙緊緊跟上。一路上,一行人很是惹人注目,都不明白新晉的吳侯,攤上了什麼官司?
楊琏抵達大理寺的時候,禦史中丞高越、刑部尚書張易已經坐在大堂裡,雖說是三司會審,兩人的官職也比大理寺要高,但這裡是大理寺,作為掌管此地的寺卿蕭俨卻是最大的,因此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大殿裡,留下了正堂的位置給蕭俨坐。
在大殿裡,兩排衙役手中拿着水火棍,一個個如狼似虎。蕭俨得意洋洋地跨入了大殿裡,掃視了一眼衙役,今日對于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或許會改變他的命運,也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楊琏走了進去,掃視了一眼衆衙役,不由抿抿嘴,蕭俨這是給他下馬威啊。
“宰相到!”忽然,外面響起一個聲音,片刻之後,宰相孫晟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孫晟的臉上看起來十分平靜,内心卻十分複雜,孫晟就是不放心,所以才會來到這裡,順便提醒一下汪成,有的事情他該做,有的事情他不該做。
孫晟的到來引起了一番騷動,他朝着幾人笑道:“諸位,老夫不請自來,諸位不會見怪吧。”
禦史中丞高越一向蟄伏在家,不過對于時局,他都掌握在手中。表面上他不露聲色,暗地裡,卻和孫晟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深意,今日,就是讓齊王折臂膀的時機,一定要把握好。
“來人,為孫宰相上座。”蕭俨喊道。
一名衙役奔向後庭,不一會搬了一張胡椅出來,放在大殿左側,孫晟慢悠悠地走過去坐下,呵呵笑道:“今日是朝廷重要的案子,老夫前來看看,不然,有人仗着勢力,玩弄國法,逍遙法外,那可就糟糕了。”
言語之間,說的正氣淩然,眼神卻看向了楊琏,目的已經非常明顯。
蕭俨哈哈一笑,道:“孫宰相為國為民,當真是我輩楷模,我等自當以孫宰相為榜樣,為國盡忠。”
高越、張易兩人捋着胡須,并不說話,兩人的心思各自不同,但都很沉穩地沒有表現出來。
孫晟又發表了一番高論之後,這才道:“啊,蕭寺卿,該是審理犯人的時候了。”他把“犯人”兩個字,咬得特别清脆。
蕭俨點點頭,道:“差點誤了正事。”說着,看着楊琏,吩咐一名衙役,道:“今日雖是審案,但吳侯畢竟是吳侯,來人,賜座!”
楊琏擺擺手,道:“不必了,本侯時間緊迫,還要出城打獵,這件案子還是盡快審理了,讓本侯看看,孰是孰非?”
孫晟眯起了眼睛,笑道:“吳侯說得好,這件案子的頭緒整理了五日,想來蕭寺卿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還是早些審理,盡快結案,這樣天下人都放心了。”
蕭俨看了高越、張易兩人一眼,兩人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案件的審理可以開始了。
“好!”蕭俨一聲高喝,猛地一拍驚堂木,正要開口說話,這是,門外又有人喊道:“公主駕到!”
“公主?”蕭俨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懷柔公主來了,看來公主是不放心吳侯的案件,所以趕來了。
孫晟心中咯噔一聲,覺得有些不妙,懷柔公主一向過于刁蠻,她甚至還抽打過燕王,當時,她不過是一個郡主而已,連親王都敢下手,今日在大理寺的衆人,誰的地位還能比燕王高?若是她發起瘋來,誰敢阻擋?
沉吟間,懷柔公主已經走了進來,這時懷柔公主換了一身戎裝,身着簡易的铠甲,這套铠甲做工精良,是楊琏在北方的鐵匠鋪所産,重量隻有二十多斤,但堅固程度比其他戰甲還要好上幾分。
懷柔公主手中捏着馬鞭,掃視了一眼衆人,冷笑了一聲,道:“聽說大理寺今日審案,本公主不太放心,因此前來看看。”
蕭俨也知道懷柔公主的脾氣,忙站起身來,道:“微臣見過公主。”
孫晟、高越、張易等人也都紛紛施禮。
“罷了。”懷柔公主看着楊琏一副笃定的模樣,微微點頭。
蕭俨忙安排了一張椅子,讓懷柔公主坐下。
孫晟故作鎮定,咳嗽了一聲,道:“蕭寺卿,時間已經到了,可莫要誤了時辰。”
蕭俨點頭,有懷柔公主在,他的氣勢被滅了不少,蕭俨咳嗽一聲,道:“本月初七戌時以後,敢問吳侯在何處?”
“這個嘛,自然是在家中。”楊琏說道。
“在家中作甚?”蕭俨又問。
楊琏拱拱手,道:“整個大唐都知道,本侯以武出身,為大唐征戰沙場,是本侯的本份,在家中自然是翻閱兵書,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為國效力,開疆拓土。”
“吳侯,可知公堂之上,不可妄言?”蕭俨提醒。
楊琏丹丹一笑,道:“這個本侯自然知道。”
“既然如此,吳侯可知,本月初七戌時之後,吳侯換上了一身黑衣,趕赴城南,已經被人看在眼中,如今證據确鑿,吳侯還有什麼話可說?”蕭俨說道。
楊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蕭寺卿口中的證人,不知是何人?”
“便是本官。”蕭俨忍不住站起身來,說道。
楊琏淡淡的看着他,并不說話,但臉上卻帶着譏諷之意,蕭俨是主審官,他來作證,豈不是滑稽?孫晟在一旁,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足以提醒蕭俨,蕭俨冷哼了一聲,道:“吳侯,前幾日的事情不僅本官看見了,就連本官的屬下,也都看在眼中。”
“這麼說來,大理寺的衙役都看見本侯在城南放火了?”楊琏反問。
蕭俨正要點頭,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那個地方是楊琏秘密建造的地方,目的是要造反,要說楊琏親手毀掉他,這不太靠譜。蕭俨抿抿嘴,心想差一點上了楊琏的當,但他反應還是極快,道:“吳侯,你在城南,發現本官帶人包圍了你,于是便令火藥庫爆炸,而你趁着混亂,偷偷溜走。可是也不是?”
“都說大理寺蕭寺卿是剛正不阿之人,能謀善斷,以前都是耳聞,今日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呀。”楊琏言語中,隐藏着譏諷。
蕭俨哪能聽不出楊琏的譏諷,他一拍驚堂木,道:“吳侯,雖然你身份高貴,但這件案子非常重大,本官問你的話,為何不回答?”
“蕭寺卿,你說本侯去了城南放火,可是你除了空口白話之外,一點證據都拿不出來,總是不停猜測,你如此污蔑本侯,居心何在?莫不成,你受了旁人的金錢,所以非要置本侯的大逆不道之罪?”楊琏反問。
蕭俨一時為之語塞,他隻是根據部下之言得知楊琏蹤迹,實際上在城南,沒有發現楊琏。但他依然不肯放棄,冷笑了一聲,道:“吳侯,證據本官自然掌握着,你若是痛快承認了,本官還可以從輕發落,若是頑抗到底,這個後果,恐怕不用本官多說,你也明白吧?”
一旁,懷柔公主有些不耐煩了,她忽然開口,道:“蕭寺卿有什麼證據不妨直接拿出來,如此婆婆媽媽,當真是個大男人大丈夫?”
被懷柔公主這麼一說,蕭俨一張微黑的臉頓時漲紅了,懷柔公主的話令他無比郁悶,居然把他看成了一個女人,這當真是奇恥大辱。
孫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聲,故作高深,道:“公主,今日三司會審,乃至大理寺主審,刑部尚書、禦史中丞是陪審,公主雖然身份高貴,但這件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懷柔公主眉毛一豎,正要說話,一旁,楊琏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禦史中丞高越注視着楊琏,他的笑聲充滿了整個大殿。
刑部尚書張易捋捋胡須,沒有說話,這一場龍争虎鬥,誰能笑到最後還未可知,從他掌握的消息來看,這一次的審案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誰都有赢的可能,保持中立是最好的。
“吳侯,公堂之上,豈容你喧嘩?”蕭俨大怒。站在兩旁的衙役頓時高聲嗚嗚的叫了起來。
楊琏停止了笑聲,他決定主動出擊,便問道:“蕭寺卿,陛下令你主審此案,是要給本侯一個公道,并查出幕後操縱者。本侯給你一頓飯的功夫,你若是有證據,那就直接拿出來,莫要在這裡饒舌。若是拿不出來,休怪本侯在陛下面前,參你一本!”
“好,好!”高越這時鼓鼓掌,慢慢站起身來,在大殿裡踱步,道:“城南一事,早些時日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此事更是牽扯到很多東西。蕭寺卿既然是主審,那就立刻拿出證據,也好讓吳侯心服口服。”
說到這裡,高越停下腳步,在刑部尚書張易面前站定,問道:“張尚書以為如何?”
“吳侯是朝廷重臣,為大唐南征北戰立功不小。可是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本官的意思和高禦史一樣,蕭寺卿若是有證據,那就趕緊拿出來嘛,有了證據,是非曲直,自然有個評判。”張易說道。
“高禦史、張尚書說的極是,在證據面前,就算他身受陛下隆恩,也要接受律法的制裁。”孫晟說道。
“孫宰相之言,甚合本侯心意。城南爆炸,涉及反賊,涉及朝廷的安危,總要把幕後的主使者抓出來才行。不管這個人是宰相還是尚書,甚至是王爺,都要一視同仁,有罪判罪。孫宰相,你說是也不是?”楊琏看着孫晟,目光炯炯,含有深意。
孫晟心中一突,暗想這件事情莫非楊琏知道?可是他不應該知道呀。仔細再想想,汪成的家人都已經被關押了起來,如果汪成不按孫晟的意思去辦,不僅他活不了,他的家人也都會煙消雲散。孫晟相信,這個選擇不難,就算楊琏知道什麼,但他沒有證據,面對汪成的指控,楊琏還能脫身嗎?
隻要汪成一口咬定,城南的火藥庫、兵器庫都是楊琏暗中操辦的,那時候,就是黃泥巴掉到褲裆裡,不是屎也是屎了。楊琏根本甩不掉。隻要這個罪名坐實,天子在大度,也不可能忍受楊琏的背叛,哪怕有齊王的幫助也不成。
孫晟的思緒在這一刻千回百轉,對于打倒楊琏一事,孫晟覺得越來越有信心。楊琏的這番話,無非是為了壯膽,更多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布置好了一切,汪成這個殺手锏很快就會被祭出,給予楊琏緻命一擊。
想通了此節,孫晟臉帶微笑,捋着胡須,不由笑了起來,道:“吳侯果然是高瞻遠矚,說的極是。蕭寺卿,既然有證據,那就趕緊拿出來吧!”
蕭俨冷哼了一聲,道:“傳令下去,帶證人!”
“帶證人!”衙役們高喝,聲音層層疊疊傳了下去,緊張的一幕就要來臨了。
懷柔公主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馬鞭,她着實有些擔心,盡管她不相信楊琏會造反,但從今天的局勢來看,情況對楊琏非常不利,難道,事情真要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局面嗎?
懷柔公主有些慌亂的眼神被孫晟看在眼中,他心中更加笃定了,這一次楊琏完了,如果有可能,還能一舉扳倒齊王,把李景遂從儲君的位置上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