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成出來的時候,非常緊張,須知士農工商,或許商人會很有錢,但地位卻是最低的,沒有什麼地位。
汪成今日所要面見的,都是朝廷大員,其中不乏封侯拜相之人,這讓汪成怎能不緊張呢?這一次作證,就算極力撇清,他也脫不了幹系,唯一的希望,是能保住家中的親人。
汪成緩緩走了上來,在巨大的壓力下,他低垂着頭,不敢去看其他人,尤其是孫晟。在衙役的帶領下,汪成進入了大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着一絲不甘,一絲顫抖,道:“小人汪成見過大人。”
蕭俨淡淡的看着他,道:“你就是商人汪成?”
“小人正是。”汪成說道。
“你且擡起頭來。”蕭俨說道。
汪成猶豫了好一會,直到蕭俨把驚堂木一拍,這才擡起頭來,嘴唇不斷哆嗦着。
“汪成,據你的供詞,你在城南開設鐵匠鋪,制作火藥,是有人指使,本官想要知道,這個幕後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蕭俨說道。
“這個,小人不敢說!”汪成說着,連連磕頭。
“哦?不敢說?汪成你的意思是這個人在朝廷中頗為有勢力,所以不敢說?”蕭俨問道。
汪成連連點頭,卻不說話。
楊琏在一旁冷眼觀看着,目光掃過孫晟,隻見他坐在椅子上,一副悠閑的模樣,看見楊琏在看他,孫晟嘴角微微翹起,眼睛也眯了起來。
“汪成,你不用擔心,今日三司會審,是天子的命令,不管這個人是誰,地位有多高,哪怕是堂堂的侯爺,天子也一定會治他的罪。”孫晟淡淡的說道。
汪成依舊遲疑着,沒有說話。
孫晟看了一眼蕭俨,慢慢站起身來,道:“汪成,你可要想好了,抗拒隻是死路一條,如果招供了,還有一條活命,以蕭寺卿的為人,隻要你老實交代出幕後的主使者,一定會給你合适的處置方式。”
汪成抿着嘴,孫晟的話看似在勸說,實際上卻是在威脅他,絕對不能亂說,隻有按照孫宰相的吩咐,嫁禍給楊琏,他的妻兒才能活命。
蕭俨見汪成半響不肯說話,又是一拍驚堂木,喝道:“汪成,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是還不回答,小心本官大刑伺候,叫你死不成活不了!那時候,你再招供,那就晚了。”
高越冷哼了一聲,道:“汪成,孫宰相、蕭寺卿的話你都聽見了,難道你真要執迷不悟?你告訴本官,幕後主使者是不是在堂上,所以令你為難、害怕,進而不敢指證?”
汪成偷偷瞄了一眼楊琏,道:“正是。”
衆人看見汪成的動作,心思各自不同,孫晟心中想着,這個汪成,不去當戲子可真是可惜了,高越卻捋着胡須,擡頭看着楊琏。
懷柔公主在一旁,忽然站了起來,道:“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說,若是有人敢亂說,本公主自當剝了他的皮!”
汪成身子一抖,顯然害怕到了極點。
張易在一旁,皺了皺眉頭,道:“公主,這件事情尚未定案,而且汪成之言,隻是一個輔證,除了他這個人證,還需要物證,公主稍安勿躁,蕭寺卿一定會給公主一個合理的答案。”
“哼。”懷柔公主坐下,氣呼呼的嘟着嘴。
孫晟哈哈一笑,道:“公主多慮了,蕭寺卿在大唐有着剛正不阿的名聲,相信蕭寺卿的斷案,陛下都是信服的。”言下之意,你隻是一個公主,還不夠格。
楊琏聽見孫晟的譏諷之言,心中頓時不爽了,問道:“孫宰相,聽你之言,對這一次的案件信心滿滿,莫非孫宰相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
孫晟哈哈一笑,道:“吳侯這話從何說起,老夫怎麼可能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不過嘛,如今吳侯站在這裡,似乎嫌疑最大,隻要汪成說出來,就知道這人究竟是誰。”
“說得好!”楊琏笑了笑,又沖着蕭俨,道:“既然如此,蕭寺卿盡快審理案件吧,本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嗤!”高越淡淡的笑了起來,這件案子已經很明顯了,汪成說幕後主使者就在堂上,看來就是這吳侯了,難不成還是蕭寺卿不成?是孫宰相不成?
蕭俨點點頭,道:“汪成,說起來你不過是一個商人,按道理造反的事情,與你沒有關系。你若是老實交代,本官自然會上奏陛下,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從輕發落,不僅你的家人可以免除死罪,就連你,也有活命的機會。”
汪成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沖着蕭俨連連磕頭,道:“蕭寺卿,這是真的嗎?”蕭俨的話就像一根木頭,讓溺水的汪成看到了希望,他要拼命抓住。
孫晟在一旁,哈哈笑道:“汪成你放心,既然蕭寺卿給了你這個許諾,老夫也在此許諾,在陛下面前,老夫一定替你說好話。”
汪成臉上陰晴不定,聽見孫晟的許諾之後,臉色明顯好了許多,他在地上,又磕了幾個響頭,道:“蕭寺卿,孫宰相,小人一定知無不言。”
“蕭寺卿,可以審案了!”張易淡淡的說道,這群人在這裡啰嗦了半天了,他是個急性子,可等不得。
蕭俨點點頭,喝道:“汪成,你在城南有數間屋子,在這些屋子裡,你暗中制造火藥,打造兵器,根據本官掌握的消息來看,這些火藥的去向不明,兵器也沒有出路。你告訴本官,這些火藥,兵器都去了那裡?”
“啟禀蕭寺卿,這些火藥、兵器制作出來之後,都被送到了倉庫中,另有人提取,至于去了那裡,小人并不知。”汪成說道。
“啪!”驚堂木又是一拍,蕭俨喝道:“汪成,你可要知道,若是有一絲半點隐瞞,就将萬劫不複。”
汪成連連磕頭,道:“蕭寺卿,小人的确不知道,那人做事非常謹慎。”
蕭俨點頭,算是認可了汪成的這個說法。
張易這時開口,道:“汪成,這個幕後主使者,究竟是誰?”
汪成慢慢轉過頭,看着楊琏,嘴唇蠕動卻不說話,仿佛被楊琏吓着一般。
孫晟喝道:“究竟是誰,你還不說?”
“是,是……”汪成慢慢擡起了手,指向楊琏的方向。
孫晟站起身來,喝道:“吳侯,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楊琏反問,道:“孫宰相,本侯需要說什麼?”
“如今證人已經指正,莫非吳侯還要狡辯不成?”孫晟喝道。
楊琏淡淡的看着他,努努嘴,卻不說話。
孫晟一愣,回頭一看,隻見汪成的手正指着自己。
“汪成,你什麼身份,居然敢用手指着老夫?”孫晟大喝。
“孫宰相,是你指使小人,在城南購買了一處房産,暗中制作火藥,武器,還說什麼以備不時之需。”汪成這是說起話來,居然沒有了結巴,語言中更是铿锵有力。
孫晟大吃一驚,臉刷地紅了,這件事情究竟是何人指使,他是最清楚了。現在的問題不在于幕後主使者是誰,而是他已經掌控了汪成的家人,勒命他污蔑楊琏是幕後主使者,否則他的妻兒都會被殺死。在開審此案前,汪成一再表示,一定會按照孫晟的吩咐去做,剛才他也威逼利誘,可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汪成怎麼就突然反戈一擊了?
孫晟頭“嗡”的一聲,頓時懵了。不僅他懵了,就連蕭俨、高越、張易乃至于懷柔公主都懵了,這是怎麼回事?
楊琏在一旁,倒是不緊不慢,一副預料中的模樣。
蕭俨最先反應過來,驚堂木又是一拍,喝道:“汪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若是敢誣告朝廷大臣,天網恢恢疏而不失,一旦查出你誣告,滿門都要被抄斬!”
孫晟這時也反應過來,這時候他肯定不會承認,便罵道:“汪成,老夫堂堂當朝宰相,你敢誣告老夫?”
“精彩,精彩!”楊琏在一旁,鼓起掌來,他滿懷深意地看了孫晟一眼,道:“孫宰相,如今汪成已經招供,看來孫宰相就是幕後主使者,剛才孫宰相這番義正言辭,原來是賊喊捉賊呀。”
“汪成,你敢亂說!”别看孫晟已經年邁,行動卻十分迅速,他站起身來,朝着汪成逼了過去。
汪成吃了一驚,連連後退。
“你敢誣告老夫,汪成,老夫要滅你滿門!”孫晟有些急了,他一步一步逼向汪成。
汪成後退幾步,終于被孫晟抓住,孫晟面目猙獰地看着汪成,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汪成,你敢誣告老夫!”
“救命呀,殺人了!”汪成驚呼了起來。
“老夫殺了你這個造反之人,又能如何?”孫晟高聲喝道。
話音剛落,孫晟就覺得腰間一疼,身子猶如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
“轟!”孫晟跌落在台階前,坐在一旁的高越來不及躲避,被砸個正着,兩人跌倒在地上,桌椅也被撞斷,四處飛濺。有一塊木頭飛了起來,擦過蕭俨的額頭,他隻覺得額頭一疼,伸手一摸,額頭居然被擦破了皮,鮮皿流了出來。
張易坐在另一邊,僥幸沒有受傷,他臉色變了變,事情發生的太快,讓人有些措不及防。
“哎喲!”孫晟這把老骨頭,突然飛了出去,摔在在地,隻覺得全身都疼。他躺在地上呻吟着。
高越也受傷不輕,被被孫晟撞到,成了他的肉墊,情況更加糟糕。高越躺在地上翻滾着,似乎肋骨斷了。
蕭俨反應過來,喝道:“吳侯,你這是做什麼?”
“我這是做什麼?難道蕭寺卿看不出來,孫宰相已經惱羞成怒,要殺汪成了嗎?”楊琏反問。
蕭俨擦了擦額頭的皿水,道:“朝廷隻有法度,孫宰相想來不過是一時激動,怎麼可能做出殺人的事情來?”
“一時激動?蕭寺卿,孫宰相激動什麼?”楊琏問道。
蕭俨一時語塞,不由道:“這個,這個。”
“怎麼,蕭寺卿無法回答?那麼本侯來告訴你。城南的爆炸事件,與孫宰相有極大的秘密。汪成揭穿了他,因此惱羞成怒,想要殺掉汪成這個證人!本侯剛才是救人心切,這才踢了孫宰相一腳。”楊琏說道。
蕭俨面露難色,看了一眼還在地上呻吟的孫晟、高越兩人,不由苦笑了一聲,道:“來人,快去找大夫。”
一名衙役後退了幾步,轉身匆匆離開了,今天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
蕭俨咳嗽了兩聲,道:“吳侯,汪成雖然指證了孫宰相是幕後主使者,但也隻是空口白話,還需要足夠的證據。”
“不錯,需要足夠的證據,蕭寺卿難道這幾日在城南廢墟上搜尋,一點信息都沒有搜集到嗎?”楊琏問道。
蕭俨道:“爆炸太過于激烈,很多證據都被炸毀了。”
楊琏冷哼了一聲,朝着皇城的方向拱拱手,道:“蕭寺卿,陛下對你委以重任,就是希望你能查出這件事情後的幕後主使者,距離爆炸事件也有五六日之多,你居然沒有足夠的證據,就開始審案,如此,豈不是辜負陛下的信任?”
“這個……本官也是有了一些準備的。”蕭俨說道。
“準備?什麼準備?既然有了準備,本侯現在想要知道蕭寺卿究竟掌握了那些證據!”楊琏責問。
蕭俨拒絕,道:“這些證據都關系着幕後主使者,暫時不能公開。”
“蕭寺卿,你當真是可笑至極,今日審案之前,你等口口聲聲都說本侯是幕後主使者,你還看見本侯去了城南。今日三司會審,也是為了審判本侯,可是現在你居然說證據不能公開,何等荒唐!看來本侯要進宮面聖,不然無法讨回這個公道了!”楊琏說着作勢就要走。
刑部尚書張易站起身來,一甩衣袖,道:“蕭寺卿,陛下讓你執掌大理寺,難道你就是這樣辦案的嗎?”
蕭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孫晟,心中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他沒有想到的,究其原因,是因為汪成的言語,他不由恨恨地看了一眼汪成。
“蕭寺卿,本侯在提醒你一句,汪成是很重要的證人,如今他身在大理寺,安全由你負責,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你去跟陛下解釋吧!”楊琏說着,大步走了出去。
整個大理寺風雲突變,楊琏就這樣走了出去,誰也沒有阻擋。
“等等我!”懷柔公主反應過來,立刻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