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這種東西可以是一個人給的,也可以是很多人給的,平常人家的一家之主在做出有違家人反對的決定的時候就會承受不小的壓力,更何況九公主這樣的天之驕女呢?
葉弘澤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也是一個驕傲的人,但他卻更加冷皿。
良善在争鬥之中,尤其是處于争鬥旋渦的人而言,是緻命的弱點,葉弘澤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但卻也不會厚着臉皮自诩為君子,九公主所承受的一切他不是不清楚,隻是刻意的不去想,畢竟盡管九公主的初衷是為了他,但更深層次的理由卻也不是沒有。
如果他隻是一個平凡的将領,隻是一個不起眼的人,那麼那位高高在上的九公主還會看上他嗎?
葉弘澤心中一片冷然,頭腦出奇的清楚,但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心底已經有了一個要珍愛一生的人,所以不管九公主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吝啬的不會讓那個人身邊多出絲毫的影子。
蘇柔陽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女孩子,葉弘澤太了解她了,但也正因為了解,所以才會對所有的一切都冷眼旁觀,盡管作為局中人,可他卻有本事讓自己成為那個局外人。
冬日裡,雪下了一層又一層,外面銀裝素裹,像是畫中的景色,但對于百姓而言,這樣的美景很多時候他們都無福消受。
被俘的第五天。
葉弘澤每天都是早中晚三次服藥,身上的傷口也有專門的大夫上藥換藥,他發現對方的醫術出奇的高,所以一身外傷不過幾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外傷好治,内傷難愈,可葉弘澤卻絲毫都不着急,不僅沒有問九公主北寒的下落,就連自己将會有什麼下場也都沒有開口問一句。
冷若冰霜,拒人于千裡之外,這是好聽的說法。
不知好歹,應該拖出去五馬分屍,這是不好聽的怨言。
邊關的戰争依然僵持着,但誰都沒有率先動手,葉弘澤不确定外面将自己的事情傳成了什麼模樣,他隻是擔心蘇柔陽如今有沒有危險,有沒有想他念他。
連下了幾日的雪停了,陰沉了幾日的天空也徹底的放晴了,但除了正午時分的太陽,其餘的時候依然一片冰冷,那個在夏季十分炎熱的火球現在卻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度。
“九公主,我能不能出入走走?”
葉弘澤斜倚在了床頭,身上披着一件披風,他的臉色略微有些發白,卻越顯得那雙眼眸深沉似海。
這是他開口說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話,九公主微微一愣,然後便是一片狂喜,那雙眸子燦若星辰……不,比天上的星辰都要明亮,那一瞬間的耀眼就猶若斂起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芳華,讓人不敢直視。
葉弘澤垂眸,骨節分明的手指悄然捏緊了衣襟,他覺得有了那麼一丢丢的負罪感,但也隻是一丢丢罷了。
這世上唯有人情最難還,唯有深情最難承受。
葉弘澤的身上沒有多少的氣力,就連穿衣都是在别人的服侍之下。
黑色的衣服,在領口與袖口的地方有一抹赤紅,好似冰冷與火熱并存。
衣服上的暗紋葉弘澤并不認得,大概是一種植物,卻也好像猛獸,用線細細勾勒,同色的線條,倒不太顯眼。
一身衣服内斂的奢華,葉弘澤不可置否,寬大的腰封勒緊,長身玉立,精緻的臉龐如最好的工匠一刀一刀細細雕刻打磨出來的一般,就算是虛弱,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絲毫鋒芒。
滾着毛邊的黑色大氅罩在了他的身上,無一絲花紋,但内襯卻是赤紅的顔色。
葉弘澤坐在了輪椅上,腿上蓋着毯子,他的手掌也縮在了裡面,一言不發。
“你真好看。”九公主感歎一聲,大發花癡,她還從未見過如葉弘澤這般好看的人,隻是可惜這人居然是他的敵人,在病中還好,若是這傷好了,怕是就連她都不能輕易的将人留住吧。
九公主想到了這一點,臉龐上便露出了一抹愁緒,她揮手讓侍女退下,自己推着輪椅,緩緩地離開了院子。
陽光灑在身上,有些許的熱量,倒不覺得那麼冷了。
葉弘澤看着過往的景色,一言不發,反倒是九公主十分熱情的介紹在什麼樣的季節會有什麼樣的美景,就算沒有回應也樂此不疲。
“隻是可惜在這個季節看不到牡丹。”葉弘澤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牡丹嗎?”九公主陷入了沉思,“我們要不要去那邊坐坐?”
“好啊,這裡可是九公主的地盤兒,我不過一介廢人,哪有忤逆主人的膽量。”葉弘澤似笑非笑,語氣裡帶着一抹漫不經心的慵懶。
九公主身體微顫,她抿緊了唇瓣卻并沒有解釋什麼,“葉公子,隻有這樣能才能安全。”
“九公主的一片好意在下自然知道。”葉弘澤緩緩閉上了雙眸,“但九公主想要囚禁我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
“我沒有。”九公主有些着急的解釋,她繞到了葉弘澤面前,然後蹲下身體,将手放在了他的膝蓋上,“葉弘澤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這個心思,我喜歡你,想要讓你做我的夫君。”
“九公主的情葉某無法領,也不能領。”葉弘澤搖頭。
“為什麼?”九公主有些焦急,“我不介意你在大鳳國有沒有妻室,至于咱們兩國的關系更不是問題,隻要你點頭,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能踏過去!”
葉弘澤即便不睜眼也能想象的到這位癡情的公主臉上是什麼樣的神情,但她的一番情終究隻是錯付罷了,隻要活着一日,他便斷然不會接受别人的安排,自己的路還是自己搏一搏的好。
在葉弘澤的心中沒有猶豫,所以他也便能輕松的下定決心。
“公主……”
“我叫姜芷容,小名珍兒,父皇說,我是他最為寶貴的珍寶。”九公主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能不能換我小名?”她期待的看着葉弘澤,姿态低到了極點。
葉弘澤抿緊了唇瓣,毯子下的手掌也悄然收緊,“公主……”
“九兒,你在做什麼?”
一道厲喝打破了兩個人之前沉寂的氛圍,一身黑色勁裝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将九公主拉起,淩厲的目光像是一把出鞘的劍直直的刺向了葉弘澤,“你便是那個大鳳國的俘虜嗎?”
“要說俘虜在下也隻是九公主的俘虜,你有什麼資格高高在上?”葉弘澤一撣衣袍,神色譏諷,如玉的手指與黑色的衣服相互映照,越發顯得人弱不禁風。
男人的眉頭擰的更緊了,目光像是帶着刀子一樣,一眼過去好似恨不得帶下葉弘澤的一塊肉。
葉弘澤垂眸漫不經心的揉着手指,對他的目光視若無物。
“耶律,不得對葉公子無禮!”
九公主擔心兩個人會起什麼沖突,撥開了男人的手臂就要擋在葉弘澤面前。
但對方的動作卻更快,在九公主行動之前他便擡腳朝着葉弘澤的腿踹去。
長靴帶起了地上的積雪跟污泥,帶着淩厲的風聲跟刺骨的冰冷,猶若鐵錘一般,讓人恐懼。
葉弘澤雖然如今功力盡失,但好歹作為曾經的高手那份眼力還在,所以在男人擡腳的瞬間,他便撐起了身體,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幾圈,這才堪堪躲過了他的一腳一刀。
淩厲的腳踢讓堅硬的輪椅報廢,冰冷的刀鋒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痕迹。
“耶律木,你給我住手!”
九公主眼睛都紅了,她也顧不得其他,揮手就朝着男人的後背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