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陸笙榮是怎樣傳遞信息的,本來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那三人又靜了下來,間或和同桌的人聊幾句,又或者彼此交談一會兒,給人的感覺和其他人一樣,并無二心。
但越是這樣,夏純陽的警戒卻越高。他的視線裝作不經意的從陸笙榮以及這三人身上掃過,卻始終沒有發現他們有任何的關聯。
陸笙榮甚至在和夏純陽的視線對上時,還舉杯對着他笑了一下,問道:“純陽,酒菜不适合你的胃口嗎?我看你沒怎麼動筷子?”
對陸笙榮這位幾次交流以來都一派溫和的長者,夏純陽沒有多大的惡感,也沒有多深的好感。就是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罷了。之前有事,他也就沉默了,但孫國志和《英雄本色》的上映問題都解決了,思來想去也想不通那三人對他有何意圖,他也就不再掩飾,直白了當的說了出來。
“那要問這三位了。我每次一動筷子他們的心跳就加快,我一停筷,他們的心跳就平複。陸三哥,或許你可以告訴我,這是為何?”
夏純陽他們坐的是主桌。按照親疏遠近的關系,除了夏純陽、莫海強和陸笙榮外,就是那莫海豪這五人以及四位和莫海強兄弟關系比較好的“一哥”。這些人一聽夏純陽的話,都不自覺的停了下來,驚疑不定的看向夏純陽和陸笙榮。
陸笙榮驚訝萬分:“純陽你在說笑嗎?這樣的環境你能聽到别人的心跳?還能分清是誰和誰的?”
夏純陽斬釘截鐵:“我能。陸三哥,你知道我能。”
陸笙榮是試過夏純陽身手的,也知道夏純陽已經是内家高手,但這種能分辨旁人心跳快慢的本事……莫說夏純陽,就連他自己也是現在才摸着邊兒,而且還要在非常安靜的環境裡。
陸笙榮張嘴欲辯,卻在夏純陽堅定的眼神中沉默。不是他心虛,而是他感應到了夏純陽身上散發出來的劍氣,挑動了他自己的氣機。電光火石的瞬間,陸笙榮總算知道他們哪裡露了破綻——
陸笙榮這一沉默,對莫海強等人而言則是不得了了!
莫海強性急,當即問道:“三爺,你和夏少打什麼啞謎?我怎麼聽着不是滋味?”
反射性的就摸向後腰——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他的配槍在客輪上就已經卸下了。莫海強心神一顫,身體卻已經先大腦一步做好掩護莫海豪的準備,随時應對陸笙榮等人的發難,護着他大哥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莫海豪沒有說話,但眼裡的銳利卻像出鞘的鋒刃,緊緊的釘在陸笙榮身上。
其他人的表現也大同小異。一時間,主桌的氣氛變得凝滞而沉重。
被衆人的視線鎖定,陸笙榮卻依然是淡定從容的,唯有在看向夏純陽的時候才有一絲不同:“想不到上次交手純陽你還隐藏了實力。能禦氣為劍,說明你的内氣比我們更高深。在你面前掩藏氣息看來是我們班門弄斧了。”
其他人聽不懂,但來自a國華人黑幫的石一磊以及南洋同濟會的朱自珅卻是面色一變!同為習武之人,他們聽懂了,就是因為聽懂了才吃驚。
石一磊雙目如電,射向陸笙榮:“陸老三,你什麼意思?”
而朱自珅卻是停留在夏純陽身上:“你能禦氣為劍?”
夏純陽從這三人身上仔細看過去,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你們找我什麼事?能說的就開門見山的說。不能說的,那就動手。”
石一磊眼睛一瞪:“好狂的口氣!小子,我倒要看看——”說着就要動手。
朱自珅卻一把按住石一磊:“石老哥,這是陸三哥的地盤。我們不能夠帶頭壞了他們陸家的規矩。”
石一磊似乎有點顧忌,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陸笙榮随即黑着臉拿起面前的酒一口幹了,用力放下酒杯的時候發出“磕”的一聲。衆人定睛一瞧,石一磊手上的酒杯完好,但酒杯底下的桌面卻是按照杯形凹進去三分。
眼見石一磊故意露了一手,朱自珅搖頭苦笑:“陸三哥,得罪了。”
然後轉向莫海強等人,抱拳說道:“武盟辦事,借貴地一用。還請各位道上朋友行個方便。”
莫海強還在思考“武盟”到底是什麼的時候,黉門一把手卻是霍地站起來,學着朱自珅的樣子抱拳道:“不知道是武盟的貴客,有失遠迎!不知者不罪,失禮之處還望海涵。既然是武盟辦事,那我先行告退。”
一口氣把話說完,見到朱自珅含笑點頭後,黉門一把手連看都不看夏純陽一眼,隻是拍了拍身旁莫海豪的肩膀,毫不遲疑的離開福慶樓。
莫海強一臉懵逼:“這……大哥……啥意思?”
莫海豪卻是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用力得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來,視線鎖死在陸笙榮的身上:“陸三爺!三爺!果然是道上的好三爺!”一飲而盡,再連飲三杯!
莫海豪轉向朱自珅:“失敬了!我自罰三杯。告辭!強子,我們走!”猛地起身,一瘸一瘸的走開。
莫海強見莫海豪起身,急急伸手來扶:“大哥?!你和黃老大怎麼了?一個兩個都是這樣,走什麼啊……這陸三爺要給我們一個……”
“閉嘴!強子,我們走!”莫海豪低喝。
眼見莫海豪豎眉冷目,身上的煞氣藏都藏不住,莫海強再多的疑問都不敢再說,默默的扶着莫海豪快步離開。
見到莫海豪他們如此識時務,陸笙榮也就朗聲說道:“諸位放心,酒菜都是好的。我陸笙榮不會讓陸家百年聲譽毀在自己手上。”
莫海豪并沒有因此而有任何表現,隻有扶着他的莫海強才知道,他大哥握着拐杖的手已經青筋畢露,明顯是用了最大的力氣來壓制自己。
這三人一走,剩下的也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能讓黉門黃老大及莫海豪這兩人都主動退讓的情況他們留下來也沒有好果子吃,自是紛紛離開。何況這酒菜還有可能有問題,他們還是趕快回去找醫生看看。
這些人一走,也給他們交好的人遞了眼色。能坐在這裡的就沒有傻瓜,主人都走了,他們這些做客人的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至于還坐在那的夏純陽幾人……在道上混,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心。
轉眼間,高朋滿座的福慶樓就隻剩下夏純陽他們五個了。
夏純陽本就沒有動桌上的食物,之前雖然喝了一杯酒,但他運轉陽氣卻沒有任何不适,也就略過了這個問題,隻是眉宇間帶着不解:“武盟……武道聯盟?武學聯盟?”
可能是想到大多數人走時的滿臉疑問卻又不敢多問的表情,朱自珅神色間帶着自傲:“武道聯盟。知道就知道,不知道本就沒有資格知道。看來小朋友你的确是同道中人……”
夏純陽面容一怔:“怎麼可能不知道?那麼容易猜的簡稱……我也不知道你們的武道聯盟,但我猜出來了。”
朱自珅面色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就換了一張笑臉:“這位小朋友,你真的能禦氣為劍?”
老鬼霎時叫道:“純陽給他們一點顔色看看!别仗着那三腳貓功夫就敢在你面前裝逼!”
夏純陽是最聽老鬼話的,尤其是這無傷大雅的小反擊。曲起食指在桌邊輕輕一敲,控制着劍氣從中一掃而過。
石一磊見夏純陽似乎是在模仿他的動作,冷笑一聲。
朱自珅見夏純陽收手,也皺了皺眉:“就這樣?”
隻有陸笙榮面色凝重的注視着夏純陽,心裡在想什麼倒無人能從他的臉色猜出。
夏純陽也不管他們,二指按住桌邊,巧勁一施,輕巧的将整張桌面抽出來,本來擺在桌上的酒菜絲毫不受影響的靜止在原位。但本來花崗岩紋理的表面卻變成了淺白,整個切面平整而光滑,石一磊之前留下的酒杯凹印也沒了——
夏純陽用劍氣削走的桌面剛好三分厚度,将石一磊的痕迹一并切除。
陸笙榮四人齊齊變色,石一磊更是猛地站起來叫道:“不可能!!”
朱自珅伸手摩挲桌面,冰冷平滑的觸感讓他沉着臉一語不發,眼神卻在一點一點的變得陰冷。
陸笙榮輕撫着桌面,輕歎一聲:“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有純陽你這樣的接班人,你的宗門又何愁武學傳承?石兄弟,還請坐下。”
朱自珅身體一僵,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态,那陰冷如毒蛇的眼神瞬間斂去,雖然還是沉默不語,但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石一磊也覺得自己這麼傻站着不是個事,很快就坐下,隻是雙目炯炯的盯着夏純陽,似有要将人由裡到外好好研究一番的想法。
陸笙榮語氣溫和的繼續說道:“純陽,不知你師門可由向你提過武道聯盟?”
夏純陽搖頭,他哪來的師門?硬要說師門,那也是平行世界的純陽宮,和這裡毫無關系。
陸笙榮卻會錯意了:“那我簡單的替你解釋一下武道聯盟的存在。大概四百年前,世道動蕩,戰亂四起,武學式微。為了保住這麼一點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瑰寶,當年的幾位武學大家在a國華人區建立武道聯盟,廣召國外同袍參與。但是随着時代的演變,執政政府越來越容不下武道聯盟掌握的武力,幾經周折,武道聯盟唯有由明轉暗,隻有真正的武道中人才知道武道聯盟的存在。而武盟也由松散的自由組織,逐漸演變成現在有規模有權利義務的機構。凡是練武之人都必須在武盟中登記,要自覺維護武盟,不得以武犯禁。而武盟也會給予武者該有的練武資源及幫助。”
“大概一個半月前,我們接到了一起投訴。一位非法武者私自動刑廢除了一位武盟成員的功夫,讓那位成員一甲子的苦修化為烏有。因為性質極其惡劣,武盟總部接到投訴後,派下專員來調查此事。經過調查發現,這位非法武者不僅僅是犯下了一單案件,甚至還多次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武力,還以武力暗算自己的親族緻其全身癱瘓,嚴重違反了武盟的基本條例。有鑒于該非法武者的實力不凡,故武盟總部讓我們三人聯手,如果反抗那就生死不論。”
這次輪到夏純陽一臉懵逼了:“非法武者是指我?”
陸笙榮點頭:“純陽,你到底師承何處?師門可有人曾經在武盟登記?”
夏純陽道:“我師門不在這裡。”
他說的都是純陽宮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但落在陸笙榮三人耳裡卻自動演變成另一種說話——這樣年輕的内家高手,果然來自國内!
其實陸笙榮剛才是多此一問。武盟已經徹查過夏純陽的來曆,除了他在國内的經曆外,其餘的經曆是簡單得一目了然。但就是這樣,陸笙榮才不敢掉以輕心,甚至在朱自珅起了嫉恨之意時,還出言提醒。他們武盟雖然勢大,但也僅限國外,在國内卻是寸步難行。國内的武林自诩武學正宗,一向是不屑于與他們這些飄洋在國外的武者為伍的。如果夏純陽的師門在國内,那他們武盟還真沒有這個資格問罪于他,除非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向國内的武林同道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