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正在杭州。
複漢軍南下的部隊已經完全攻取了金華、台州、衢州,吳熊光的團練在金華被幾乎打零散了,但吳熊光依舊不降,金華的知府鄭颋【ting】連同同知都乖乖的投降了。後者官聲不佳,被免了官職,前者依舊被陳鳴放做金華知府。這人官聲并不壞,當然也不是彭忠瑞和監利骨頭都朽了的吳長軍那樣的‘青天大老爺’。
第四師第十六旅和整個守備一師的部隊正向着浙南的處州和溫州進軍。守備二師的隊伍在南京集結,第一師和近衛旅則慢慢在杭州集結。還有投降的清軍水師,被整個打散混入複漢軍水師中,有那不願意繼續當兵的,就給了銀錢遣散回鄉。但這個數字相當之少,當兵就是為了拿饷兒,複漢軍的待遇比之滿清的八旗兵可都要強上許多。正巧着鑽了進來,才不想回老家呢。其中水師主力一部分被布置在了舟山,另一部分扼守長江口,最後二三十艘戰船由陳岱、石信雄為正副,加上陸戰營北上山東,現在還沒回來。
設置在揚州和江南各地的新兵營也在不停的‘添丁進口’,包括皖南、九江和安慶等地的新兵營招募數量都在翻倍的增加,陳鳴已經在抽調各級軍官準備着組建蘇南和浙江的守備部隊了。
所以說,這當兵的就要打仗。不打仗,要爬一級千難萬難;一打仗,那出色的,職位就能做火箭一樣向上蹿。
等到南下部隊打平了浙南,第十六旅和守備一師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第一師和近衛旅就立刻南下進攻福建,守備二師的隊伍陳鳴則會放在南京一陣子。自從豐升額被圍在常州以後,北京城就跟瞎了聾了一樣對此視而不見,眼看着都六月了,也沒見乾隆大肆調兵進逼蘇北。
暗營傳來的消息是北方清軍确确實實沒什麼舉動,可陳鳴這心裡就是不放心。這個旅留在南京就是一手後棋!
陳鳴在赢了吳淞口之戰後,直接來人就下到了杭州。
短短半個月,杭州市井已經恢複了平靜,臨街店面雖然多有關門歇業和被貼了封條的,但老百姓的神色卻是安定的。
陳鳴入杭州的第一件事就是規模浩大的祭了一祭嶽王廟,如今宜興的盧公祠和江陰的閻公祠都在緊鑼密鼓的開工當中,整個江南還有幾人不知道複漢軍的‘政治風向’?之前那秦大成百般不願從複漢軍,他老娘更擺出一副‘甯死不屈’的樣兒來,現在不也是在陳鳴身邊行走麼?陳鳴祭奠嶽飛,一篇祭文就是讓他做的。
這秦大成跟嶽王廟是很有緣分的。
話說秦大成高中狀元後,沒多久棄官返鄉,同詩友相約一起到杭州遊覽,在嶽王墳前看見鐵鑄的秦桧夫婦跪像,周身都是穢物。詩友戲谑其也姓秦,是為秦桧的後裔,讓其題對以記此遊。秦大士揮筆立就,對聯是:“人自宋後羞名桧,我到墳前愧姓秦。”為杭州西湖增添了一段佳話。
康麻子晚年曾經大修了一次嶽王廟,至今不過五十年,雍正年間李衛督撫浙江的時候還特意鑄了四奸像。上次陳鳴拿下杭州,就把這四奸像融了,重新鑄了一回。在複漢軍退去杭州之後,尹繼善當然命令将四奸像搬離嶽王廟,又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再重新鑄造。那四奸像還被清軍拿去鑄成了炮彈。
陳鳴這次重新殺回杭州,就再也不準備離開了。得知嶽王廟跟前的四奸像空了,就在西湖邊立了爐子,當着滿杭州城百姓的面,把繳獲自杭州滿城刀槍和火炮融了重鑄四奸像。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松江徐氏女的這幅對聯雖然剛出沒有太長時間,卻已經傳遍天下。
“以鞑虜之兵鐵,鑄奸邪之跪像!”多匹配啊。陳鳴自己想來都覺得心湧澎湃。外加上查繼佐、吳之榮這兩個《明史案》告密者的跪像,後兩者随後乘水路一路敲鑼打鼓的被送到了南浔!
後者鎮子上已經立起了一座祭祠,供奉的是莊廷钺、李令皙、茅元銘、蔣麟征、張寯、韋元介、潘柽章、吳炎、吳之镕、吳之銘等當年的被殺者。這座祭祠乃是南浔本地的富戶乖乖捐錢修建起來的,一些人家把自己尋來做棺材的好料都獻了出來。比之當初聞風而紛紛南逃,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陳鳴大祭嶽王廟的時候,四奸像離開了嶽王廟一年時間後重新出現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還有那袁枚。
乾隆十四年辭官,随後他在南京購置隋氏廢園,改名“随園”,築室定居,世稱随園先生。小倉山裡安安穩穩的呆了二十個年頭,結果複漢軍第一次殺到江南的時候,袁枚拍拍屁股跑回了錢塘老家,然後又躲到了甯波。
這一回,年已五十有四的袁枚不也乖乖的在錢塘恭候陳鳴麼?
袁枚在後世的名頭極大,但袁枚的名頭都是在文學上,隻以政治才能,江右三大家裡陳鳴更看重趙翼,那個寫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趙翼。隻是眼下的這位趙大文豪,還待在廣西老老實實的給滿清效力呢。
“滿清幹下的腌臜事一抓一大把。要努力的宣揚,揭露!”陳鳴對沈國貞說。江南是人文荟萃之地,受文字獄壓迫極是嚴重,那些大大小小的文字獄就是最好的切入點。可以很好地帶動兩邊的‘同仇敵忾’之心。杭州知府袁枚在一邊乖乖的聽着。畢竟是天下‘名士’,袁枚已經順了,陳鳴自然高擡他一把——杭州知府。
沈國貞的名望跟袁枚沒得比,可他投複漢軍的早,可是他的頭上頂着呂留良的牌位,如今江南監察禦史的位置坐的倒也安穩。監察禦史本身就有擔負輿論導向的職責,江南又是人文荟萃之地,現在已經到了籌備省報、府報的時候了,這一點就尤為的重要。
沈國貞剛剛從金華回來,朱大典的祭祠已經開工了,等到建設完成,陳鳴即使不能親到也必須聲勢浩大的祭奠一番,此次沈國貞祭朱大典的祭文都是袁枚所做。
“江南為天下錢倉,此番動蕩于地方百姓民生觸動不多,動不了這裡的筋骨。”所以江南就更要看的緊些了。“絲綢、布匹、生絲、茶葉、瓷器,這些都是西洋必要之物。待得甯波、上海開港,夷船抵到,民間自然就動了起來。”
“是以,不管是地方還是海關,都要盡快籌備起來。”剛剛跟沈國貞、袁枚談論了報紙的輿論導向事宜,轉過頭來陳鳴有跟趕來杭州的陳敏說道起海關的事情了。
地方上的事情一抓一大把。還有這起了戰事,總有逃兵災的百姓,不管是怎麼的送回老家去都要安撫,給錢給糧,與之複漢軍繳獲的收益來看,那耗去的錢糧倒也不多,但事情就是麻煩。
再說了,地方上土地重新登錄,那就要丈量田畝,把戶籍人口統計的大事都拖後了。
也是這一趟複漢軍的大勢已成,地方上的積年老吏瞧準了風向,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投到陳漢這邊。
他們熟悉内情,也知道地方事務,又有了奔頭——複漢軍官吏可是不分家的,再底層的小吏做得好了也能步步高升,這就給了這些積年老吏更大的積極性了。這次江南改朝換代,多少州縣一把手的位置就被典吏、師爺給拿到了手。這就是赤果果的榜樣!
一個個都用心做起來實事,倒是讓新任地方官輕松了很多很多。
沈國貞監察禦史的衙門定在了蘇州,他老家在崇德,也就是嘉興府,這次進的江南以後,卻隻來得及給沈氏先人敬上三柱清香,痛哭一場,然後就馬不停蹄的招賢納士。
呂留良一系當初慘遭滅頂之災,嫡支被鏟除個幹淨,但餘脈還有不少。沈國貞借着複漢軍大起的勢頭,給陳鳴招募了老老少少百人之多。這些人現在多已經有了出去。
可以說沈國貞隻要日後不走錯路,沈家在江南之地是又立起來,而且比之當初不知道光輝了多少倍。從陳鳴落腳的原杭州将軍府出來,沈國貞捧着一個長扁的錦盒,這裡頭是一把很普通很普通的竹戒尺。
可這戒尺的用竹是陳鳴親自砍下來的,正面寫着六個字也是陳鳴親筆寫的:廉生威,公生明;背後還有十六個小字: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字隻能說是寫的方正,可陳鳴賜下的東西能隻看字嗎?
沈國貞出了大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落腳的住處,摸了一把頭上的明汗,就拉過身邊的秘書緊急吩咐下去,卻是讓秘書去聯系一下他‘推薦’的那些人,看看是不是已經有人貪污犯事的了。
這把戒尺就跟無形的大錘,重重的擂在了沈國貞的心房。讓沈國貞近日來因為周遭無數人的吹捧奉承而飄飄乎的心,重重的沉了下來,頭腦是無比的清醒。
“殿下還是愛護我的,否則隻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一年半載的我還不飛上天去啊。”
等沈國貞的秘書回報,沈國貞之前剛剛推薦的大小官員,這才一個月都不足就已經有四個人被拿下了,全都是貪污索賄受賄。
沈國貞身前就是一個大冰盆,還依舊擋不住他生出一頭明汗。
秘書連忙遞毛巾給沈國貞,就跟21世紀的某朝一樣,陳漢政體制度下的秘書,其前途也是跟他們的老闆緊緊綁在一起的。沈國貞這個秘書也是‘斬将殺敵’,pk下去了多少人才站到沈國貞身邊的,沈國貞可不能倒下。
“殿下心裡當然是有大人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大人是幾時投效的大漢?那是患難與共的情分。漢王和殿下可都是出了名的念舊的啊。”要不然張弛那個出身也能坐上軍部尚書?笑話。
“吃一塹,長一智。這個教訓我要牢牢記住。你回去了尋一個台座來,這把戒尺,就放在我那書房中。”
杭州城裡沈國貞領汗淋淋,并且這個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南,熱鬧紛紛的江南官場都為之猛地一靜。而陳敏已經急匆匆的從揚州離開,直奔鎮江,趕到了揚州。
兩淮産鹽之地已經大半落入了複漢軍的掌控中,這鹽業公司也順時成立了。但是怎麼買鹽,那就是另一說了。陳漢現在可沒能力全控制地盤上都進行鋪貨,地方上的鹽商就必須利用起來。
現在湖廣、豫西南、安徽、江西等地的鹽商,都已經趕到揚州了。等着陳敏的事情,可不隻是上海的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