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忘川上就出現了這樣奇葩的一幕,兩個大男人外加一隻小獸統統面朝河水而立,目光呆滞地看着水面。
每天撐船運送鬼魂從這裡經過的艄公看到他們,忍不住好心提醒了一句:“哎,這裡可是忘川,掉下去要永世不得超生的,你們要……慎、重、啊”
艄公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蕭陌和旁邊的一人一獸麻木地對視一眼,嘴角露出了苦笑。
他們隻不過是覺得身後的情形太尴尬,所以才背轉了身子,眼不見為淨,沒想到落在冥界的艄公眼裡,竟然成了生無可戀,真是悲催。
不過,在被人誤解和回頭去看那兩個人當衆秀恩愛之間,他們還是果斷選擇了前者。
不就是被人誤解麼,男子漢大丈夫,這還能算是個事兒?就讓他們繼續誤解下去吧!
然而,他們雖然是這麼想的,但在這忘川邊上站得久了,還是覺得……有點冷。
最終,還是嘲風忍不住吼了一嗓子:“你們倆到底有完沒完?就不能找間屋子麼,非得在這光天化日下……”
他之前被河水打濕的毛還都貼在皮膚上,這會兒被小風一吹,立刻打了許多噴嚏。
蕭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給自己和嘲風各拿了一顆防治風寒的藥吃下。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他們終于等來了傅子恪的一聲咳嗽。
夏九歌這會兒已經緩過勁兒來了,原本蒼白的臉色已經被明媚的嫣紅所取代,映得眼睛也晶亮如星,顧盼神飛。
看到她這滿臉桃花盛開的樣子,嘲風就覺得莫名心塞,粗聲粗氣地問道:“你不是喝了忘川水麼,怎麼還記得……這個家夥。”
說到“這個家夥”時,他隻是鄙視地用尾巴點了一下傅子恪的方向。
夏九歌勾一勾傅子恪的手肘,秀眉一揚:“他是我夫君啊,當然要記得了。”
看着表情一瞬間變得極度郁悶的嘲風,她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我不也記得你麼,臭腓腓!”
嘲風傲嬌地哼了一聲:“誰稀罕你記得了……”
他還沒抱怨完,夏九歌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别人身上去了:“名不符實的蕭神醫,還有……你就是在餓鬼道裡和我說話的那個朝戈,對不對?”
嘲風本來還憋着一肚子的牢騷和她發的,沒想到她完全沒有給自己時間,竟和旁邊那兩個家夥叙舊去了。
自尊心深受打擊,他憤憤道:“臭丫頭,老子要是再搭理你,我就跟你姓!”
說完後,他撒開四條小腿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夏九歌倒是想去追他來着,但朝戈卻自告奮勇道:“放心,他在冥界跑不丢的,我保證把他給你找來,就當是……”
朝戈頗為心虛地瞟了一眼傅子恪,聲音頓時小了許多:“就當是我不小心讓你掉下忘川的賠禮吧。”
夏九歌頓時高高地揚起了眉毛,滿心困惑,她本來還打算對朝戈道謝來着,要不是他,她和蕭陌怎麼可能從地獄道裡逃脫?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道謝,對方倒要給她賠禮了,真是奇怪了。
她不由得也順着朝戈的目光看了看傅子恪,覺得這事兒一定和他有關系。
不過,既然朝戈執意要賠禮,那她恭敬不如從命了。
來冥界前她就已經受了傷,經過了地獄道那場惡戰後,更是滿身是傷,這副小身闆都快要散架了,自然是沒有精力再去追嘲風。
反正那毛球已經生氣了,不妨讓他生個夠,等朝戈把他找回來再哄他兩句算了。
主意打定,夏九歌便咧嘴對朝戈露出個燦爛的笑來:“那就多謝你了。”
“不客氣不客氣。”朝戈嘿嘿傻笑,周圍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然而,就在這融洽的氣氛中,夏九歌卻突然冷了臉,皺眉看了看傅子恪,又轉頭用興師問罪的眼神看向了蕭陌。
“你早就知道他來了冥界?”她的口氣很是不善。
蕭陌一頭霧水,遲疑着點了點頭。
夏九歌磨了磨牙:“那就是說,你之前和那個大燕皇後說的都是實話了,不是為了幫我騙她?”
蕭陌眨巴了一下眼睛,還是點了點頭。
夏九歌捏了捏拳頭,滿心郁悶,虧她之前還覺得蕭陌特别善解人意,這麼快就想出了釣沈素櫻上鈎的法子,敢情人家壓根就不是為了幫她,是不小心說了實話!
真是……浪費她的感情。
她正在郁悶,傅子恪的目光卻轉了過來:“本王聽着,你們是用我當了誘餌?”
他這話頗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夏九歌臉上不禁一熱,卻嘴硬道:“誰讓你和她有一腿來着,我隻不過是順手利用一下罷了,又不是我逼你和她有私情的……”
解釋了兩句,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靠,她心虛個毛線啊!又不是她和别人有一腿!
“我還沒審問你呢,聽說你和那個大燕皇後有一腿?”夏九歌果斷決定倒打一耙,把心虛的權力轉讓給傅子恪。
沒想到對方完全不知道心虛這兩個字怎麼寫,竟然立刻反問:“誰說的?”
夏九歌還沒來得及指證蕭陌,後者已經果斷嗅出了危險的味道,立刻撒腿就跑,還不忘給自己找個合理撤退的理由:“我去找找那隻腓腓!”
見蕭陌跑得比兔子還快,夏九歌忍不住想笑,耳邊卻傳來了嘤咛一聲。
夏九歌好奇地越過傅子恪的肩膀看過去,就看到了躺在不遠處的沈素櫻。
沈素櫻看上去比之前狼狽許多,錦衣上染了斑斑皿痕,不過看上去都是些皮肉傷,并沒有傷及要害。
眼下,她正茫然地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周圍。
她的目光落到傅子恪身上,夏九歌頓時提起了精神,瞪大了眼睛不肯放過他們倆之間的任何一點互動。
然而,現實情況卻讓她失望了,因為沈素櫻的目光就這麼從傅子恪身上溜了過去,壓根沒有絲毫情緒的流露,就這麼轉向了别處。
這……這完全不像是有一腿的節奏啊!
夏九歌正在因為這一點而困惑時,就聽到沈素櫻茫然說道:“這裡,是哪兒?”
這回,連夏九歌也跟着茫然了。
沈素櫻這種無知的語氣,是怎麼回事?聽上去完全不像是她的風格啊!
雖然夏九歌仍然處于失憶中,關于沈素櫻的記憶有限,但通過這一天的相處中,她已經看出沈素櫻是一個心機相當深的女人,從她輕而易舉就套出了蕭陌的話這件事就可見一斑。
那麼,問題就來了,剛才還滿腹算計的精明女人,用這種傻白甜的口氣說話是怎麼回事?
仿佛是為了勾起夏九歌更多的疑惑似的,沈素櫻又說了一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你們是什麼人?我……又是誰?”
夏九歌皺眉看向傅子恪:“這是怎麼回事?”
傅子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忘川:“我是在那裡把她撈起來的。”
夏九歌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呢?”
至此,好半天沒有說話的朝戈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她大概是喝了忘川水,這裡現在是……一片空白。”
說着,他還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腦門。
說話的時候,他還心虛地低了低頭,沒敢看夏九歌和傅子恪的眼睛。
咳咳,當時在餓鬼道他不小心救錯了人,把沈素櫻從一群餓鬼手裡解救出來後,既不能再毫無道德地把她丢回去,他又不想帶着她去地獄道找人,于是就用了個最省事的法子……就近把她丢進了忘川。
夏九歌這才恍然大悟,是了,山河社稷圖也有記載,這忘川水簡直可以叫做失憶水,喝了這玩意兒,會比她失憶的還徹底,她好歹還保留有穿越前的記憶,而沈素櫻這會兒連自個兒是誰都不知道了。
“等等,”她還有個困惑,“我不是也喝了忘川水麼,怎麼我還記得那麼多事?”
她鄙視地看了一眼朝戈:“其實你們這兒的忘川水沒那麼神奇吧?”
喝一口水就能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那她喝了那麼多,豈不是會變白癡?
她質疑忘川水的作用,朝戈感覺就像是自己受到了侮辱,憤憤然道:“怎麼可能,忘川水的功效是不會錯的!”
夏九歌誇張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這兒是怎麼回事?今天發生的事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tqR1
這個強有力的論據頓時把朝戈打敗了,讓他瞬間就蔫吧下來沒了氣勢:“這……我回去問問父君,這事兒太奇怪了,還有那鬼母的事……”
傅子恪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嘀咕:“小兄弟,我們在冥界不能耽擱太久,所以,能否請你再帶我去三珠樹那裡走一趟?”
“哦,好啊,你們……都去麼?”朝戈倒是樂于助人,想也沒想就爽快答應了。
他之所以會再問那麼一句,是因為看到夏九歌渾身是傷,看上去就讓人替她覺得疼,而沈素櫻也是在忘川中漂了半天才撈起來,這會兒臉色蒼白如鬼。
傅子恪回頭看了看沈素櫻,正想說些什麼,後者卻聽懂了朝戈的話,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用力地拉住了傅子恪的衣袖。
她瞪着一雙美麗的眼睛,眼底少了從前的算計和怨恨,目光清澈如水,連身為女人的夏九歌看了,小心肝都要忍不住地軟上一軟。
更軟的還在後面,沈素櫻不但抓住了傅子恪的衣袖,還抓着他的袖子搖了一搖,楚楚可憐:“帶我一起去,不要……不要把我丢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