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風夜雨,天色陰暗。掌珠撐着一把紅油傘,等在宋家帳篷外。稍許宋屹安面容不悅地走回來,“張懷喜沒給你準備帳篷。”
掌珠身份特殊,照理說,張懷喜不會拒絕給宋家多加一個帳篷。他是蕭硯夕的心腹,任何事都會妥當安排,不可能會為難宋家。既被拒絕,定然是存了旁的心思。
掌珠彎下唇,“大哥進帳吧,我...出去走走。”
宋屹安心裡不是滋味,卻也明白張懷喜的意思,定是太子爺那裡給了什麼暗示。
微風綿雨,打濕小姑娘的褲腿,單薄的身姿令人生憐。宋屹安語重心長道,“你若不想去殿下身邊伺候,我可以幫你去......”
“我想伺候殿下。”
“你......”
掌珠垂眸,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她不想解釋那麼多,隻道:“我非大哥想的那麼單純,也非大哥想的那麼脆弱,我服侍殿下,有自個兒的心思。”
宋屹安一愣。
掌珠擡睫,秋水眸子有些暗淡,“大哥别與我走得太近,我怕有朝一日會牽連你。”
這話讓宋屹安更為不解,在他看來,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想要用些手段找到靠山,無可厚非,隻要不傷害他人。可她近日之言,顯然話中有話。
“丫頭,”宋屹安單手撐傘,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頭,“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心事,可以傾訴給我,别憋在心裡。”
何德何能,得了這麼好的兄長?掌珠心裡有虧,點點頭,“有機會,我會告訴大哥。”
她現在要做的,是在懷上崽崽前,脫離宋家,等逃離皇城時,不給宋家添麻煩。
太子賬外。
掌珠等了許久,也沒得到蕭硯夕的首肯。
門侍見慣了被太子阻擋在外的人,笑道:“小兄弟别等了,依我對殿下的了解,殿下今晚是不會見你的。”
男人對美色也就熱乎那麼幾天,新鮮勁兒一過,什麼絕色都會變得平庸,更何況,太子爺身邊不乏傾城美人,絕不可能棄了百花,獨寵一花。
掌珠緘默,依然等在帳外。
稍許,帳簾被人撩開,一衆官員魚貫而出,見到掌珠時,不免詫異,這小仆人膽子不小,敢來自薦枕席。
啧啧。
衆人心裡繞彎彎,其中,當數景國公最為不屑,路過掌珠時,重重一哼。
權臣的氣場,使掌珠不得不退避開。
景國公沒好臉,瞥一眼,狐媚子的長相,一看就不是本分的女人,妄想通過美色引誘殿下,從而進了東宮大門,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一旁的官員扯了下景國公的袖子,“國公可覺得她眼熟?”
“老夫怎會認得!”
官員提醒道:“她是首輔府的養女。”
景國公恍然,拂袖道:“宋老頭是要拿一個賤女與老夫的千金女兒争奪太子妃席位?”
“國公慎言。”
“老夫哪裡說錯了?”景國公毫不避諱身後的掌珠,“不知哪裡來的野丫頭,以為喝了幾天官家金湯,就成了管家小姐?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東宮能容得下一個無背景的女人?”
“人家是聖上的恩人。”
“都是道聽途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景國公看向立在傘下的掌珠,“她一個弱女子能救得了聖上?說不定是太子在外欠的風流債,回城後随便尋個理由,安置了她。”
“也有這個可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走遠。
身後的官員們紛紛瞥向掌珠,竊竊私語。
待衆官員離開後,門侍頗為同情地道:“那些大人個個脾氣差,不把咱們當回事,别往心裡去。”
掌珠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可臉色煞白。
半晌不見傳喚,門侍又勸了一會兒,卻聽帳内傳出一道聲音——
“讓她進來。”
門侍驚訝,替殿下守了這麼多年的門,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與殿下較真,能較赢。
掌珠舒口氣,至少不用整夜在外淋雨了。她收起傘,交給門侍,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帳内,蕭硯夕端坐案前,執筆批閱奏折,見她進來,眼未擡,“你來作何?”
作何,作何,每次都是他故意放出信号引她過來,卻佯裝不知
惡劣。
掌珠心裡有氣,面上不顯,對着大案規規矩矩行禮,“殿下萬安。”
蕭硯夕沒理會,在奏折上圈了一筆,合上後,又翻開另一份。
掌珠保持着躬身的姿勢,等他開金口,可他像是完全忘了屋裡還有個人。
掌珠後腰乏,小聲道:“殿下。”
蕭硯夕這才擡起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尊貴的姿态,冷清的眉眼,像是高位者在給塵埃之人一次機會,抓住了不一定能飛上枝頭,抓不住必然墜入深淵。
掌珠尋個理由,“夜深了,掌珠服侍殿下安寝。”
蕭硯夕慢條斯理拿起折子,重重擲下,“放肆。”
掌珠無辜地看着他,都不知自己哪裡放肆了……
蕭硯夕點點案上的折子,“沒看見孤在忙?”
掌珠立馬認錯,“殿下息怒。”
“過來研磨。”
掌珠小步走過去,拿起墨錠,放在硯台上磨,手法娴熟。
想起她的身世,蕭硯夕稍稍放軟語氣,“認字嗎?”
“認得”
蕭硯夕打開抽屜,将裡面的小冊子遞給她,捏捏眉骨,“孤累了,念給孤聽。”
掌珠點點頭,想起什麼,道:“我會按摩,能否為殿下效勞?”
随行有專門的按摩師傅,根本不需要一個外行,但蕭硯夕還是應下了。
掌珠放下小冊子,走到玫瑰椅後,不确定地問:“可以開始嗎?”
蕭硯夕抱臂,閉眼“嗯”了一聲。
掌珠為他摘掉玉冠,“殿下有木梳嗎?”
蕭硯夕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檀梳子,扔在桌面上。
掌珠拿起來,一點點為他梳理墨發,男人的頭發與他的人完全不同,柔軟順滑,即便绾發,也沒被玉冠勒出痕迹。
酥麻感襲來,蕭硯夕閉上眼,将自己交由掌珠捯饬,隻是,高位者普遍多疑,他的手按在了掌珠的穴位上,但凡掌珠動了殺他的心思,他會讓她先行斃命。
掌珠自然不知男人的戒備心,心無旁骛為其梳發,“殿下可以躺在榻上。”
這樣她也方便按摩。
“你是在邀請孤?”蕭硯夕閉眼哂笑,“小看你了。”
“......”
男人腦子裡竟是那種事……
掌珠沒忍住,在他身後努努鼻子,又氣又羞,不自覺加重手勁兒。
“嘶。”男人被勾疼了頭皮,反手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
掌珠渾身激靈,放輕動作。梳理好墨發,走到銅盆前淨手,之後才伸出一雙嫩白的小手,為男人按摩頭皮。
别說,手法不錯。
蕭硯夕感受着她指腹傳來的柔感,嘴角勾起弧度,“你除了暖床......”
他轉眸看她一眼,“還有些别的用處。”
這話刺了一下掌珠的心,小姑娘苦澀一瞬,随即調節好心情,反正,她也隻是利用他生崽崽而已。
按摩完頭皮,掌珠為他绾好墨發,退到一旁等待吩咐。打心底裡,她今晚并不想侍寝,畢竟不是受孕期間。
蕭硯夕點點桌子的小冊子,“念給孤聽。”
掌珠捧起冊子,翻到第一頁,當看清上面的内容時,渾身抖了下,差點落了冊子。
小姑娘羞紅了臉,小聲道:“這上面沒有字。”
“沒有嗎?”蕭硯夕背靠椅背,敞開雙腿,“坐,孤教你認字。”
明明沒有字......
掌珠并不知道捧在手裡的冊子是什麼,可上面的畫面實在令人羞恥。
見她愣在原地,蕭硯夕不悅道:“聾了?”
掌珠握拳走過去,僵着身子坐在他腿上。
蕭硯夕感受到她身子的潮氣,想是在外淋雨所緻,整個身子冰涼涼的,抱起來并不舒服。男人收緊手臂,像呵護心上人般,将她緊緊摟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掌珠愣了下,有些不真實。
蕭硯夕沒多在意細節,随心慣了,想寵便寵,他翻開一頁,挑眉問:“這上面沒字?”
上面的确寫着兩個字,掌珠瞥一眼,捂住臉,耳朵紅個通透,想要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