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空萬裡。廣袤草地上良骥馳騁,飛鷹奔犬。衆員分撥狩獵,至午時一刻,哪方獵到的獵物多,哪方可得豐渥獎賞。
衆員倒不是圖那獎賞,主要是誰不想在太子爺面前表現出骁勇的一面?
蕭硯夕帶領景國公等人,朝林中進發。巳時三刻時,一隻罕見紫貂出現在枝頭,正在用爪子梳理頭上的毛發。蕭硯夕擡下手指,“捕到者,大賞。”
景國公和衆将士奮力去抓,紫貂受到驚吓,哧溜逃離。
衆人驅馬去追,在林子深處遇見宋家人。宋賢和宋屹立在仆人的幫襯下,正在圍捕一隻馴鹿。這座皇家獵場,很多動物并非本土,而是特意培育的,專供皇家狩獵。
透過宋家人群,坐在汗皿寶馬上的蕭硯夕一眼瞧見站在宋屹安身邊,一瞬不瞬盯着馴鹿的掌珠。
這丫頭大概沒見過馴鹿吧,一雙烏黑大眼透着新奇光暈。
眼看着宋家人就要得手,蕭硯夕的坐騎忽然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吓到了馴鹿,更吓到了衆人。
“殿下!”
衆人驚呼。
蕭硯夕稍一調整,穩住馬匹,附身拍了拍馬的脖子,汗皿寶馬哒哒兩下,乖巧的不行。
懂行的人一眼便知,太子爺是故意的,因為,一聲馬鳴,吸引了衆人視線,使得馴鹿找到了突破口,一蹦一蹦地逃跑了。
顧不得逃跑的獵物,宋賢領着兒女過來跪安,“殿下可有受驚?”
蕭硯夕盯着跪地垂頭的掌珠,似笑非笑道:“無礙,打擾了卿的雅興。”
“哪有。”宋賢笑笑,“殿下無礙便好。”
狩獵繼續,可掌珠失落得很,剛剛宋賢說,要抓到那頭馴鹿養在後院的。
宋屹安看出小姑娘的失落,拍拍她肩膀,“待會兒還能遇見。”
一聲輕咳,幾不可察地響起。
掌珠扭頭看向端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内心歎氣,轉眸與宋家人說了幾句,然後一颠一颠走到蕭硯夕的馬匹前,仰頭等待吩咐。
昨兒夜裡,太子爺臨幸該女子的風月事,被暗地裡傳開,這會兒見到情形,機靈的都選擇默默退開。
景國公黑着臉,被同僚笑着勸走了。
一片空地上,隻餘下一男一女,以及一匹汗皿寶馬。
日光透過細枝照在地面,投下交錯樹影。蕭硯夕手握馬鞭,倨傲如前,“有事?”
掌珠扯扯嘴角,不是他發出“信号”,要她過來的麼?雖是這個理兒,但嘴上不能這麼說,與他短暫的相處中,她懂得了一個道理,凡事要順毛,才能博得男人的歡心,稍一忤逆,沒好果子吃。
“掌珠想跟在殿下身邊。”
蕭硯夕眉眼含着戲谑的笑,“跟在孤身邊作何,當累贅?”
掌珠本可以說,太子殿下武藝超群,跟在你身邊有安全感,但違心的話,掌珠說不出口。在她看來,眼前這位爺,有運籌帷幄的本事,是個攻心為上的斯文敗類,但對捕獵這種事,并不在行,相比于矯健的将士,這位爺也就動動嘴皮子吧。
若是讓蕭硯夕知道她心中所想,非把她大卸八塊喂獵犬不可。
“問你呢,跟在孤身邊作何?”
掌珠一違心,就下意識抓衣帶,“伺候殿下。”
聞言,蕭硯夕低笑一聲,算是給了她幾分面子,伸出手,“上來。”
即便兩人有了親密關系,但握手還是頭一遭,掌珠咽下嗓子,握住男人幹燥的大手。
蕭硯夕往上一擡,輕松将人提上馬鞍,圈在臂彎,“坐好了,抓貂去。”
貂?
掌珠盱睢一眼斜後方的灌木叢,那裡躲着一隻小小身影,好像就是太子爺口中的紫貂。
掌珠不動聲色扭回頭,剛剛他讓自己丢了馴鹿,她也不想讓他抓到紫貂。
小姑娘大着膽子,指了指前方,“我剛剛好像看見......”
話未講完,衣擺下方探進一隻大手。
掌珠觳觫一下,扭了扭腰。
蕭硯夕表面一派正氣,眉眼間氲着清朗氣韻,完全看不出來,手上的浪蕩。
掌珠感到涼,小聲道:“别。”
“别什麼?”蕭硯夕夾下馬腹,汗皿寶馬哒哒起步,蕭硯夕将小姑娘攏進大氅,隻露出腦袋,像母袋鼠包裹着幼崽,“孤怎麼你了?”
掌珠有苦難言,擰眉看着前方。
“紫貂在哪兒?”蕭硯夕側眸盯着她瑩白的耳朵,意味深長地問。
掌珠心虛道:“前邊兒,我剛剛看見了。”
“呵。”蕭硯夕也不拆穿她,繼續單手驅馬,另一隻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腰。
欠收拾的小家夥。
掌珠覺得疼,向前附身,被男人按回懷裡,那隻大手向上,在飽滿上掐了一下。
“啊。”掌珠疼的後背冒汗,這一下,怕是要留下手指印了。
一路上,他們什麼也沒獵獲到,倒是撿了一堆。掌珠不得不佩服那些怕太子爺一無所獲,失了顔面,變着法溜須拍馬的人。而更加認定,太子爺就是個會動嘴皮子的掌舵者,沒什麼實踐本領。
蕭硯夕從網兜裡拎出一隻兔子,丢進她懷裡,“拿着玩。”
掌珠捧在臂彎,撸撸兔耳朵,眼看着兔毛沾在男人華貴的佩绶上。掌珠小幅度扭頭,見男人沒有不悅,松口氣。
“兔子都比你機靈。”莫名其妙地,男人發出一句感歎。
掌珠不懂這句話的意思,虛心請教道:“掌珠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蕭硯夕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會兒,移開視線,哂笑一聲,“蠢。”
坐在他懷裡,不知為自己争取點什麼,等日後被他厭膩,哭都沒用了。
掌珠被他嫌棄慣了,耳根子麻木,低頭繼續撸兔子,露出一截白淨的後頸。
蕭硯夕盯着那裡,擡手刮了下,嬌嫩的皮膚立即泛起粉紅。
這丫頭太容易害羞。
倏然,一道渾厚之音打破了旖旎。
一隻灰熊攔住了兩人一馬的道路。
掌珠頭一次見這麼大個頭的灰熊,小身闆不住戰栗,恐懼從腳底闆蔓延到四肢百骸。
灰熊體量大,腳步笨重,驚吓了馬匹,汗皿寶馬甩了一下胯,差點把馬背上的兩人甩下去。
蕭硯夕穩住它,不悅地拍了一下馬頭,随即目光犀利地看向走來的灰熊。黃玉扳指在日光下晶瑩剔透,散發冷光。
他掐了一下掌珠的臉蛋,冷靜異常,“慌什麼?”
言罷,松開缰繩,取下背上的牛角弓,自箭筒裡拿出白羽箭,張弓搭箭,瞄準灰熊的臉。
灰熊停在原地,靜靜觀察。
沒等灰熊決定是否攻擊對方,對方已然發出攻擊,三箭齊發,白羽箭在半空沖破阻流,直逼灰熊,一支從左耳擦過,一支從右耳,還要一支從頭頂越過。
灰熊哪見過這陣勢,吓得扭頭就跑,笨重的身體震動大地,驚飛了枝頭雀鳥。
蕭硯夕垂下手,斜睨一眼坐騎,漠着臉,驅馬前行。
晌午一刻,衆員齊聚帳篷前,有炫耀自己狩獵本事的,有研究圍攻技巧的,也有靜默無言的。
眼見的人發現,太子爺坐在步障前,轉動拇指扳指,俊臉不帶半分笑,氣氛有些低迷,都知太子爺不高興了。
是因為宋家那個小仆人嗎?
衆人各懷心思。
景國公端着酒盞,笑呵呵走過去,“待會兒就要獎賞狩獵最多的大臣了,殿下怎麼悶着一張臉?”
也就手握重兵的景國公敢這般調侃太子爺,衆人撇撇嘴,再能耐又如何?太子爺還是看不上你家閨女,要不然,也不會明目張膽地與宋家仆人調.情。
蕭硯夕接過景國公手裡的酒,淡笑了下,與之碰杯。
行賞時,蕭硯夕做了一個令人詫異的決定,他将自己最愛的坐騎,送了人。
要知這匹汗皿寶馬是萬裡挑一,大宛馬中的純皿統,千金難求。
太子爺随随便便一句話就将它送了人?
面對衆人的錯愕,蕭硯夕勾唇,“馬老了,不中用,該棄則棄。”
毫無波瀾的語調,激起了不少人心中的狂瀾,太子爺是在有意無意提示,他要選拔新人了嗎?
掌珠站在宋賢身後,看着步障前的男人,心思百轉,她經曆了剛剛的一幕,汗皿寶馬的确因受驚,想要棄主。即便蕭硯夕反過來放棄它,也無可厚非,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是不是意味着,蕭硯夕絕不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哪怕是無心之舉?
想到自己要背着他懷崽崽,忽然有點不寒而栗,倒不是擔心被他抛棄,而是單純的怕死。
午膳時分,衆人圍坐在篝火前,等待焦香羊肉。禦廚分好份兒後,張懷喜端着羊肉去往步障前,笑眯眯道:“殿下請用膳。”
蕭硯夕端過食盤,擡下衣袂,“衆卿起用吧。”
衆人謝恩,低頭食用。
外出狩獵,禦寒是首要,禦廚刻意放了辣椒。掌珠吃不得辣,沾了一口就紅了舌尖。
宋屹安接過她的盤子,從衣袖裡拿出一袋點心,溫聲道:“知你不吃辣,給你準備的。”
掌珠沒想到他會這般細心,道了聲謝,扯開袋子,裡面裝着各色點心,來自皇城各大點心鋪。
她拿起一塊白皮酥,咬了一口,白皮包裹豆沙,酥香清甜。
看小姑娘露出一抹笑,宋屹安淡笑一下,掏出帕子,自然而然為她擦掉唇角的碎末。
掌珠愣了一下,看向他。
男人鎮定自若收回帕子,并未覺得不妥。
這一幕,剛剛落在蕭硯夕眼裡。
呵。
還挺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