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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鬥不如養崽崽 第29章

宮鬥不如養崽崽 怡米 8908 2024-02-03 11:47

  看着女子嬌豔欲滴的紅唇,蕭硯夕慢慢俯身靠近,當唇與唇之間隻差一個銅闆的距離時,門口忽然傳來叩門聲——

  “殿下,皇後娘娘暈倒了!”

  旖旎被打破,蕭硯夕猛地站起身,轉身去開門,“怎麼回事?”

  暗衛低頭道:“禀殿下,皇後娘娘夜裡逛園子,突然蹿出一隻野貓,驚吓到娘娘,導緻暈厥。”

  蕭硯夕凝眉,大步跨出門檻,一句話沒留,頭也不回地離開。

  掌珠讓春蘭關上門,裹着被子下地,取出一套寝裙,繞到屏風後更換。

  春蘭服侍在一旁,“小姐,聽夫人說,皇後娘娘怕貓,你入宮以後千萬别養貓。”

  掌珠換下濕漉漉的衣裙,沒有接話茬,她無意入宮,不必在意這件事。

  坤甯宮。

  蕭硯夕進來時,禦醫正在叮囑宮人做事,見到太子殿下,趕忙行禮。

  “免了。”蕭硯夕邊往寝殿走邊問,“母後怎麼樣了?”

  禦醫躬身道,“娘娘服了微臣煎的藥,剛剛睡下。”

  “除了受到驚吓,可有其他病症?”

  “通過娘娘的脈象,微臣并未探出。”

  蕭硯夕放下心來,來到床榻前,搬來繡墩坐在一旁。等到子時才見皇後轉醒。

  母子倆說了會兒話,皇後看一眼漏刻,“回去歇息吧。”

  蕭硯夕扶皇後躺下,掖好被角,“明日散朝後,兒子再過來。”

  “沒事兒的。”皇後拍拍兒子手背,意味深長道,“要真有事,也是心病。”

  蕭硯夕挑眉,明知她所為何事,還是笑着問道:“母後且說說。”

  一提這個,皇後來了勁頭,“那你坐這,咱們今天把話講清楚。”

  蕭硯夕坐在床邊,“您說,兒子聽着。”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皇後坐起來,咳嗽兩聲,“你跟娘交個底,到底何時納妃?”

  蕭硯夕緘默。

  皇後嗔一眼,“待到元旦大朝,若你父皇還不願回來,你就要登基為帝了,難道那時候還要空置後宮?”

  皇後握住兒子的手臂,“景國公府的嵈丫頭有鳳命,心思單純。你好好考慮,要是覺得合适,就讓禮部尚書給你們選個佳日。”

  蕭硯夕冷靜道:“太子妃該像母後這般,賢良淑德、秀外慧中。方家小姐善嫉、易怒、刁蠻,哪裡配做太子妃?”

  皇後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為方小嵈講話。平心而論,方小嵈的确不夠資格做太子妃,可眼下沒有合适的人選。太子已經二十有四,沒怎麼嘗過葷腥,皇室何時才能迎來新生兒?

  “為娘聽說,你跟首輔府的養女有了肌膚之親?”

  蕭硯夕并不否認,“是。”

  “那姑娘人漂亮,性格乖巧,娘也喜歡。”

  蕭硯夕斜眸看了看母後,笑道:“您不必鋪墊客氣話,直接切入吧。”

  皇後嗔道:“娘說的是真心話,可她出身太低,即便是首輔養女,也擔不了太子妃或良娣之位。”

  蕭硯夕靜靜聽完,“兒子心裡有數。”

  “娘也希望你能覓得佳人,但自古溫柔鄉是英雄冢,你看你父皇就知道了。那女人一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兒子不會,母後放心。”

  蕭硯夕從坤甯宮出來,擺駕去了一趟大理寺,想要親自查看那幾個藩王的音塵,以便路上消化。

  大理寺夜裡燃着燈,不用想就知道,大理寺卿杜忘還在忙着處理公牍。

  蕭硯夕由人攙扶着下了轎,慢條斯理步入衙門。

  時至深夜,衙役耷拉着腦袋打瞌睡,被一記“拍頭”驚醒,剛要拔刀相向,發現對方穿着金織蟠龍常服,立馬跪地,“殿下!”

  蕭硯夕“嗯”一聲,“杜大人在衙門嗎?”

  “大人在的。”

  “通傳。”

  衙役小跑進衙門。沒一會兒,杜忘穿着一襲紫紅色官袍出現在大門口,躬身作揖:“臣恭迎殿下。”

  “免禮。”

  杜忘直起腰,“不知殿下深夜到此,有何吩咐?”

  “進去說。”蕭硯夕負手往裡走,背後的金織蟠龍栩栩如生。

  燈火如豆,香茗飄香。君臣兩人在卷宗室停留到卯時一刻,不知在讨論什麼。

  卯時二刻,杜忘送蕭硯夕上轎,轎簾落下前,蕭硯夕道:“愛卿要珍重身體,累倒了,就沒人幫孤整理卷宗了。”

  “臣每日堅持練武,身體無恙。”

  轎旁的張懷喜笑道:“杜大人公務纏身,身邊還是得有個貼心人,大人若是不嫌棄,咱家從宮裡挑一個送去貴府?”

  杜忘拒絕到:“杜某一個人挺好,就不牢張公公費心了。”

  他喪失記憶後,如空中雲絮,孑然一身,沒考慮餘生将如何度過。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在衙門中,夜夜與燭台為伴。

  蕭硯夕深深看他一眼,放下轎簾。張懷喜大聲道:“起轎。”

  侍衛擡着墨綠小轎,從杜忘身邊經過。冬風起,刮起杜忘的衣角和玉佩流蘇。那玉佩上刻着一個小姑娘的輪廓。

  當年,他被恒仁帝救下時,全部身家已被劫空,隻留下這枚緊緊攥在手裡的玉佩……

  休沐日,不少朝臣親自來送家中嫡庶子上私塾,巷子口被堵得水洩不通。

  掌珠往巷子裡走,身影穿梭在馬車之中。

  停在巷子最裡面的豪華馬車旁,方小鸢将弟弟抱下車廊,叮囑道:“要聽夫子的話,不能偷懶。”

  方小公子掐腰道:“一聽夫子講學,我就犯困。”

  方小鸢踢了弟弟屁股一腳,“你還有理了?”

  方小公子嬉皮笑臉往後躲,不小心撞到路人。他扭過頭,見是掌珠,老成持重道:“失禮了。”

  六、七歲的孩童,看起來圓圓的。掌珠喜歡孩子,見小童子一本正經道歉的樣子,彎彎杏眸,柔聲道:“沒事。”

  當她擡睫時,上翹的嘴角徒然壓下。

  方小鸢仰着頭,把弟弟拉到身側,暗諷道:“書生要遠離狐媚子。”

  這話是沖誰說的,一聽便知。掌珠懶得搭理,走向大門口。

  方小公子歪頭,“狐媚子不是妖精嗎?”

  “她就是。”方小鸢拍拍弟弟的頭,“一會兒你進了學堂,就跟同窗說,想要功成名就,就要離狐媚子遠一點。”

  方小公子點點頭,一蹦一跳進了學堂,把姐姐的話原原本本轉述給同窗們。不到晌午,學堂内都在傳說,掌珠是惑人的狐媚子。

  季知意聽說後,揪住方小公子耳朵,“是你在诋毀人?”

  方小公子撲棱兩下,扯着稚嫩的童音,“你是狐媚子的同伴嗎?那你也不是人!”

  周圍的調皮小公子們哈哈大笑。

  季知意拿起戒尺,往方小公子屁股上打,“讓你口無遮攔。”

  方小公子被家裡人打皮實了,不痛不癢,“你們快看,妖精生氣了,要現原形了!”

  小公子們沖姜知意和掌珠吐舌頭,“狐狸精,狐狸精,兩隻狐狸精。”

  季知意拿戒尺指着他們,“你們再敢辱人,明天都不要來了,換一家吧!”

  掌珠拉住她,往小竹屋走,“小孩子不懂事,别計較了。”

  一進偏院,季知意摸摸自己的臉蛋,“我真像狐狸精嗎?”

  “......”

  還挺驕傲的?掌珠笑着點點她的酒窩,“我看,你像隻花貓。”

  “花貓?”季知意勾住掌珠肩頭,撓她癢癢肉,“小狐狸精,你是覺得我不好看嗎?”

  兩個姑娘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嬉鬧一陣,根本沒把小童們的話放在心上。

  傍晚殘陽如皿,各府來接自家孩子回府。季知意站在門口,一隻手揪着方小公子的後脖領,目光淡淡地等着來接他的人。

  來人果然是方小鸢。

  兩個貴女打小不對付,誰看誰也不順眼。

  方小鸢見季知意揪着弟弟,登時火冒三丈,上前去扯,“你幹嘛?快送來他!”

  季知意松開方小公子,一把揪住方小鸢頭發,不顧旁人目光,哼道:“再敢诋毀掌珠,本姑娘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小鸢哪會咽下這口氣,伸手往季知意臉上招呼,尖利的指甲差點刮了對方臉蛋。

  兩個姑娘站在門前石階上,扯頭發、撕衣服,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掌珠聞聲趕來,跟夫子們一起上前拉架。方小鸢餘光瞥見掌珠,假意被人推了一下,沒站穩,向後仰倒,撞在掌珠肩頭,掌珠依着慣性後退一步,踩空石階向後倒。

  “掌珠!”季知意下意識伸手去拉,隻拉到了掌珠臂彎的披帛。

  掌珠竭力穩住身形,預感的疼痛沒有來襲,後腰被人攬住,整個人撲進一方懷抱。

  衆人齊齊看過去。

  宋屹安攬着掌珠,面色冷然地盯着方小鸢,“方大小姐自重!”

  方小鸢一下就火了,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道:“我在季府私塾前被人欺負,宋少卿非但不管,還出言辱我,什麼道理?!”

  宋屹安雖溫和,但心裡厭惡跋扈的人,冷冷撇下一句“好自為之”,帶着掌珠走向馬車。

  掌珠扭頭,想去看看季知意,卻被宋屹安拉住手臂,“聽話,别讓人再看熱鬧了。”

  季知意跟她擺手,頗有幾分飒氣,“明兒說,你先回去。”

  “嗯。”掌珠忽然有些羨慕季知意的性格。

  馬車上,宋屹安看她發愣,溫聲問道:“怎麼了?”

  “沒事。”

  “可有傷到?”

  “沒有。”

  宋屹安揉揉她的頭,“沒事就好。”

  掌珠聞到一股青竹和酒水交織的味道,眨眨眼,“大哥喝酒了?”

  “陪同僚喝了幾盅。”宋屹安捏捏高挺的鼻梁骨,眉宇柔和道,“是不是很難聞?”

  掌珠搖頭,點翠步搖小幅度晃動,映入男人的眼。

  宋屹安坐遠了點,怕酒氣熏到她。

  馬車抵達府邸。宋屹安撩開車帷,扶掌珠下馬車。許是飲的酒水後勁大,當握住掌珠手腕時,不自覺加重了幾分力道。

  掌珠看向他,緊緊刹那的遲疑,兩人握在一起的動作,被走出來的薛氏瞧見。

  薛氏颦蹙,說不出心裡的感受。

  夜裡,薛氏端着解酒湯,去往長子屋裡。母子倆坐在圓桌前。薛氏盯着兒子的臉,問道:“吾兒可覺得掌珠貌美?”

  宋屹安愣了下,“母親想說什麼?”

  “你不同意相看,可是因為...掌珠?”

  “不是。”

  薛氏心口一松,卻聽他接着道:“掌珠從未給過兒子希望。”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鐘意人家姑娘?薛氏騰地站起身,“她是你妹妹。”

  “她沒有入宋家家譜。”

  “吾兒糊塗!掌珠和太子兩情相悅,不日就會進宮,你添什麼亂?”

  “太子并不喜歡掌珠。”同樣是男人,他怎麼也感受不到蕭硯夕對掌珠的喜歡。在他看來,那是權貴對美色的垂涎、對美人的糟踐。

  薛氏從未想過,兒子會對掌珠生出這樣的情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勸說。好在看兒子尚存理智,加之清楚他的為人,知他不會為朦胧的情愫沖昏頭腦,于是語重心長道:“你是宋家長子,是宋家的門楣,你有你的責任,也會有自己的妻兒。年少的感情,算不得什麼。”

  宋屹安仰頭喝下整碗敬酒湯,苦笑道:“兒子年紀不小了,算不得年少。”

  他放下碗,按按母親肩頭,轉身走進内寝,說不出的落寞。

  後罩房内,掌珠剛剛沐浴完,聽見敲門聲,讓春蘭去開門。

  “夫人來了。”春蘭福福身子,笑道,“剛剛小姐還念叨您呢,說想給您繡個絹帕。”

  薛氏讓春蘭先出去,自己來到掌珠身後,拿過布巾,為她細細絞發。兩人的身影映在銅鏡裡,無形中,多了一層屏障,亦或是,從未消除過屏障。

  掌珠幾次欲站起來,都被薛氏按住了肩。

  “母親?”

  薛氏看着銅鏡裡俏麗的小臉,心裡歎息,不怪兒子把持不住心,這等絕色容貌,女人看了都動心。

  “掌珠啊。”

  “嗯,我在。”

  薛氏坐在她身側,摟住她的肩膀,“你對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感情?喜歡殿下嗎?”

  掌珠不想騙她。可自己與蕭硯夕的關系太過複雜。一時間難以解釋,也無處解釋。有些事注定荒唐,荒唐到無人會信。

  “嗯。”

  薛氏點點頭,“那你對屹安......”

  對方欲言又止,掌珠問道:“大哥怎麼了?”

  “你對屹安有無男女之間的感情?”

  掌珠聽懵了,呆呆地看着她。

  薛氏不想冒犯小姑娘,但有些話又不得不問,“你喜歡屹安嗎?”

  怕小姑娘聽不懂,薛氏又強調道:“男女之間的喜歡。”

  掌珠攏起黛眉,心想是自己做了什麼讓夫人誤會了嗎?

  薛氏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委婉地表達出心中所想。

  聽完她的話,掌珠站起身,“您誤會了,我對大哥隻有敬意和感激。”

  得了這話,薛氏安下心來。又跟掌珠聊了幾句,滿意地離開。可掌珠卻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本就寄人籬下,又被主母誤會,這滋味,屬實難受。

  四更天未亮,掌珠簡單梳洗,走出後罩房,站在窩角廊道裡,迎風伫立。當東廂房的房門被人從裡拉開,一抹俊逸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掌珠走了過去。

  靛藍晨色中,小姑娘白衣繡裙,瑰姿豔逸,如一縷朝陽射入男人心扉。

  宋屹安淡笑,“怎麼起這麼早?”

  掌珠走到他面前,手裡攥着帕子。因為緊張,指甲蓋泛起了白澤,“大哥散職後不用去私塾接我。”

  “為何?”宋屹安不動聲色地走到風口處,為她擋住了襲來的冷風。

  掌珠低頭盯着繡鞋鞋尖,“我不想讓人誤會。”

  男人擰眉,“誤會什麼?”

  “誤會我們之間的關系。”

  聰明如他,怎會猜不到掌珠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劃清界限的緣由。他扣住掌珠雙肩,溫聲道:“作為兄長,每日接妹妹回府,有何不妥?關外人何事?”

  掌珠擡頭,想要反駁,卻見他眼底清澈,流光熠熠。這樣光明磊落的男子,怎會對感情半遮半掩?他對自己,定是沒有半分旁的心思。

  宋屹安輕輕搖晃她,溫和笑道:“别胡思亂想,你我是兄妹。”

  掌珠點點頭,“那大哥也别去接我了,有車夫......”

  “再說吧,”宋屹安打斷她,“我若不忙,就去接你。”

  “...好。”

  宋屹安目送她消失在廊道裡,溫笑的眼漸漸黯淡。除了兄妹,再沒有其他借口,可以光明正大與她走動。

  傍晚。掌珠從私塾出來,見宋屹安站在馬車前,與人談笑風生,謙謙氣度吸引了不少路人。

  掌珠踟躇一晌,沒立即邁開步子。

  宋屹安瞧見她,與人颔首道别,徑自走向她,“愣着作甚?”

  掌珠有點無奈,低頭跟着男人上了馬車,一路緘默。

  抵達首輔府後門,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掌珠回眸道:“我先進去了。”

  “好。”宋屹安面色如常,卻在她轉身時黯然失色。

  二進院的客堂内,薛氏正在跟官媒打聽京城各家嫡女的情況,聽管家禀報完長子和掌珠的行蹤,臉色一沉。

  晚膳時,薛氏故意在家人面前提起次輔家的嫡長女。宋屹安卻毫無反應。薛氏更為窩火,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膳後,薛氏來到後罩房,拿話點了掌珠幾次。見掌珠不吭聲,蹙眉道:“你跟屹安走得太近了。屹安仕途剛剛起步,為娘不希望他因感情陷入兩難。”

  薛氏定眸看着掌珠的眼睛,直截了當道:“你初來京城無依無靠,想要找個靠山,太子殿下無疑是最大的靠山。你與太子私下裡來往,我不反對,也沒立場阻止,但你需知道,既然你招惹了太子,就不要再招惹屹安。屹安若真因為你惹怒太子,恐會招來殺身之禍。屹安的生死,全憑太子一句話。”

  掌珠臉色煞白。自己哪曾招惹過宋屹安?她心裡不是滋味,悶聲點頭,“夫人放心,我不會讓貴府為難的。”

  見小姑娘跟自己見外了,薛氏心裡亦不是滋味,知道自己話重了,握住她的手,好言哄了幾句。

  次日後半晌,掌珠來到私塾。許是心裡裝着事,萦繞在園中的朗朗讀書聲,并沒有激起她的熱忱。因薛氏的話,她眉間布滿愁雲,沒心思去旁聽。一個人躲在小竹屋練習敲算盤,邊敲邊鼻酸。

  經過昨晚的事,她心生悲涼。京城雖大,錦繡繁華,卻沒有真正能容身之所。本以為自己經曆了劫殺,痛失父母後,已經變得無堅不摧。可薛氏的話,還是刺到了她的心,生疼生疼的。

  指尖的算盤越敲越溜,如同夫子們說的那樣,她有珠算的天賦,隻要勤加練習,說不定能在大一點的當鋪或錢莊謀個管賬、算賬的差事,這樣就能養得起自己和崽崽了。

  或許是這樣......

  掌珠放下算盤,坐在玫瑰椅上。自雙親被害,落入牙婆手裡,她身邊連個說貼心話的夥伴都沒有。幼年的孤獨,使她想要一個陪伴,而從始至終陪伴她的,隻有夢裡的小崽崽。可她真的有能力保護好小崽崽嗎?離開蕭硯夕的庇護,她可能自身都難保。

  她忽然有些頹,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單手捂住雙眼,任綢緞衣袖滑落臂彎。

  “咯吱。”

  房門被人推開,門口傳來腳步聲。掌珠以為是季知意回來了,沒有收回捂住眼睛的手,“知意,我今晚在這裡住行嗎?”

  對方沒回答。

  掌珠垂下手,看向門口方向,紅腫的雙眼蓦地撐大,“...殿下。”

  姱容修态般的男子倚在落地罩前。墨發沒像往常那樣全部束起,而是用玉簪绾起一部分,其餘披散肩後,身着淺色宋錦緞衫,飄逸出塵。他手裡拿着一把油紙傘,傘面滴淌水珠,想是外面下了小雪。

  “殿下怎麼來了?”掌珠趕忙站起身,收斂好情緒,身姿盈盈地走過去。

  蕭硯夕放下傘,稍稍彎腰盯着她紅彤彤的雙眼,深邃黑瞳氤氲流光,“哭了?”

  掌珠扭頭看向别處,“沒有呀。”

  男人擡手,揩了一下她眼角的淚痕,抹在她鼻尖上,“沒哭,這是什麼?”

  掌珠躲了一下,讷讷地問:“殿下怎會過來?”

  金烏西墜,細碎小雪覆蓋萬物。時候尚早,按道理,蕭硯夕應該坐在東宮書房内處理奏折才對,怎會無緣無故來到私塾?

  看小姑娘豐富的面部表情,蕭硯夕敲了一下她的腦門,視線睃巡一圈,“聽聞這裡有狐妖,孤特意來瞧瞧。”

  “......”

  這事都傳到宮裡了?

  蕭硯夕脫掉大氅,扔給她,徑自往裡屋走,“這裡陰冷陰冷的,還真像是狐狸洞。”

  越說越離譜,話語裡明顯帶着調侃。掌珠挂好大氅,走到他身後,踮起腳,像模像樣為他撣掉頭發上的冰晶雪沫。

  蕭硯夕坐在躺椅上,點了點一旁的角幾,“沏壺熱茶。”

  掌珠忙活起來,又是燒水,又是澆燙茶具,一時間倒是忘記了煩悶事。

  一盞香茗解心憂,掌珠坐在繡墩上,手捧熱盞,一口口飲啜茶湯。

  蕭硯夕抿口茶,斜睨她一眼,“聽季小六說,昨兒傍晚,方家小姐欺負你了?”

  掌珠鼓鼓香腮,沒回答。

  “别人欺負你,你不會欺負回去?”蕭硯夕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她有她老子,你有爺,怕甚?”

  掌珠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這是在為她撐腰?

  蕭硯夕心裡道了聲“笨”,放下茶盞,提溜起她,來到滿天飛雪的院子中,自地上挑起一根枯樹枝,塞進她手裡,“教你幾招,來,打爺。”

  “......”

  掌珠拿着樹枝,呆在原地,根本沒鬧清楚,他忽然的興緻和道義因何而來。

  看她如呆頭鵝一樣杵在槐樹下,蕭硯夕搖搖頭,忽然擡起腳,踹在粗皮樹幹上——

  一樹冠的冰晶雪花徒然下落,落了小姑娘一身。

  掌珠哆嗦一下,不知哪裡來的委屈,嗚咽一聲,捂臉哭出了聲。壓抑了一天的淚水,嘩啦啦洩出,濡濕了手心。

  蕭硯夕本想捉弄她。如今一看,人被自己捉弄哭了。非但沒有爽利,反而陰沉了臉,大步走上前,撥開她的手,“又哭什麼?”

  小姑娘被掐住下巴,被迫仰起頭,淚水順着眼角落進脖頸,冰涼涼的很難受。

  瞧見人家哭,本不該笑,但蕭硯夕沒忍住,薄唇溢出一聲低笑,“枝頭的麻雀都在笑話咱,咱别哭了行嗎?”

  掌珠哭得更難過了。這些年,她都遇見了什麼人啊。

  蕭硯夕沒哄過姑娘,也懶得哄。彎腰扛起她,走進小竹屋。後擺處忽然傳來異樣,矯健的腳步驟停,扭頭看向肩頭的姑娘,不可置信道:“你剛剛打了孤?”

  掌珠一時氣昏頭,想也沒想,用手裡的枯樹枝甩了他屁股一下。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太子的屁股更摸不得,何況是打?

  掌珠嗚咽道:“我頭暈。”

  裝什麼傻!

  蕭硯夕心想,看她哭,才不與她計較的。

  他将她扛進屋子,反腳帶上門,徑自走到床邊,将人仍在竹床上。

  掌珠腦子昏乎乎的,手撐床闆坐起來,小臉慘白,怕他報複自己,一把抱住他的腰,“嗚嗚嗚——”

  “......”

  腰上趴着的小姑娘軟乎乎、熱乎乎,乖的不行,哪像剛剛啊......

  蕭硯夕呵笑一聲,将人提起來,抱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臀,“勾住。”

  掌珠雙腿一盤,勾住他的腰。

  蕭硯夕抱着她走到窗邊,後背靠在窗前,“說說,擱哪兒受委屈了?”

  掌珠像貓一樣趴在他肩頭,悶悶地回答:“沒受委屈。”

  “那你在這傷春悲秋呢?”

  “掌珠想爹爹娘親了。”

  蕭硯夕一愣,狹長的雙眸定在漏刻上。假若時光能夠倒流,她與雙親沒有途徑那處山道,沒有遭遇劫匪,她就不會失去家人。

  伶俜在世,最怕的就是...連個念想都無。

  蕭硯夕不自覺撫上她的後腦勺,輕輕拍了下,“明掌珠,這世上還有你惦念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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