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林文珺刹時怒火上湧，她緩口氣，很溫和的問女兒到底發生什麼事。

　　其實是件非常小的事情，就是江甯和孫瑩瑩為了一點小事拌嘴了。

　　在江甯轉學來之前，孫瑩瑩是女孩裡最矚目的，她立刻帶頭孤立江甯，江甯才讀了一個學期，而班上别的孩子全都是住在一個片區的，他們從小就認識了。

　　“許蓉蓉願意跟我玩，但她不敢在孫瑩瑩在的時候跟我玩。”下課的時候，她們倆就在教室外面，偷偷玩在一起。

　　江甯抱着她的娃娃禮盒，期盼的問：“我請她到家裡來玩嗎？”

　　“好啊。”林文珺立刻點頭答應了，她牽着女兒的手回家，夜風吹在身上，讓她恍然以為這是個夢，她在夢裡做她想做的事。

　　租來房子隻有公共衛生間，母女倆回去洗完澡，江甯就打開電視看《智力大沖浪》了。

　　林文珺開了兩個電風扇，屋裡還是悶熱，她打開大衣櫃，從櫃底掏出一個旅行袋，按記憶，丈夫把錢都在放這裡。

　　江烨這個老毛病一直到快六十都沒改，一袋袋現金往家裡拎，他在一開始的時候，根本就不查數目。

　　而林文珺也從來沒偷藏過私房錢。

　　林家沒一個人相信林文珺竟然沒有一點私房錢，從林母到林文珺的姐姐，哪有女人不會藏私房錢的。

　　但她确實從來沒藏過私房錢，今天開始，她得有自己的錢。

　　現在大多數家庭都是雙職工，能全職在家的，都是太太，也根本沒人提全職主婦對家族的價值，好像女人在家歇着就什麼事都不用幹了。

　　江烨就是這麼想的。

　　“你一天天在家裡幹什麼了？做飯買菜打掃衛生，不都是阿姨做的，你累什麼？”江烨處處去宣揚，覺得養了一個全職太太，是件很值得誇耀的事。

　　“我在外面忙出忙進，她在家裡享清福，神仙也沒有她這種日子。”

　　可事實呢？林文珺根本沒歇過，等生了兒子，更是一天都沒睡過懶覺。

　　讀書之前是興趣課，畫畫鋼琴滑冰擊劍，隻要兒子感興趣的，她都送他去學，一陪就是大半天。

　　讀書之後更沒清閑過，江烨不喜歡住家保姆，于是林文珺六點起來做早飯，送孩子上學，接孩子放學。

　　兒子身體又差，小學的時候經常生病，老師一個電話打來，她就得去學校接，哪有閑下來的時候。

　　林文珺不想再過一次伸手跟江烨要家用的日子，哪怕家裡有這麼多錢了，江烨卻還是扣克算計家用花銷，她不能在子女的身上節省，就在自己身上節省。

　　她不要再過這種日子！

　　江甯在飯廳裡看電視，林文珺坐在床上數錢。

　　她拉開旅行袋的拉鍊，一疊一疊大概有五萬，再算上存折裡的錢，一共三十萬。

　　這個時候江烨在海城剛站穩腳跟，工程不容易接，也不容易做，他們剛有了第一筆錢，想的是回老家買個店面房。

　　要是在海城混不下去，那就回家鄉，開個小店過日子。

　　但林文珺知道江烨會越混越好，而用這筆錢買下的店面房子，被江烨的妹妹租去開店了，說是租，一毛錢租金都沒交過。

　　買的時候八萬塊，隔二十年賣出去，也才三十萬，根本不值錢。

　　江烨第一次投資房産就失敗了。

　　這筆錢明明可以用來改善他們的租住環境，可以讓女兒去更好的學校。

　　可一直等女兒要念初中的時候，江烨這才想到要把女兒送進好學校去。

　　但好的學校，江甯也跟不上了。

　　本來天性活潑的孩子，越來越沉默，她回來告訴林文珺，别的同學都會樂器，她一樣也不會，别的同學早就學過新概念英語，學過奧數，她也不會。

　　她原來讀的小學中，學樂器的孩子鳳毛麟角，她并不覺得自卑，或是差人一等。

　　進了初中，才發現班裡大半的孩子都會樂器，彈鋼琴的最多，還有拉小提琴的，更冷門一些還有吹黑管打架子鼓的。

　　她是班裡自卑的那抹存在。

　　因為江烨一直沒有買房子，他們就一直租房住，江甯轉學又轉學，小學五年轉了三次，每到一個學校就要适應新的同學，新的教學方式。

　　成績也一年比一年差。

　　林文珺原來沒覺得有什麼，學習好不好，全靠孩子自己行不行。可當她精心培養兒子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錯過了這麼多，她有這麼多沒做到的地方。

　　讀好的小學，就能接軌好的中學，孩子的自信心是一路培養上去的，不是把她送到好學校，她立刻就能融入。

　　江甯抱着娃娃看電視，主持人正在出智力題，她也跟着一起思考。

　　“甯甯，你想學鋼琴嗎？”

　　江甯轉過頭來，她懵懂看着林文珺，點頭之前先問：“鋼琴貴不貴啊？”

　　林文珺心裡一酸，大女兒從小跟他們過苦日子，買什麼吃什麼都會先問貴不貴。

　　“不貴，爸爸媽媽買得起，”林文珺微微笑着，繼續說道，“但我們要先搬一個能放得下鋼琴的房子。”

　　再給女兒換一個好學校。

　　林文珺躺在床上，一直到夜深江烨才回來。

　　他敲響房門，林文珺深吸口氣，她走到門邊，剛打開門，丈夫江烨滿身酒氣進門，他又陪人喝酒應酬了。

　　他喝了酒，心情很不錯：“給我倒杯水。”

　　林文珺本來不想管他的，但江烨說完，拿出個袋子，塞到她手裡。

　　“這是什麼？”林文珺問。

　　“你自己打開來看看。”江烨一邊說話一邊揉心口，空腹喝的酒，喝醉了燒心。

　　裡面是個小紙盒，紙盒裡是瓶香水，上面寫着英文，江烨喝得滿臉通紅，笑着說：“這是什麼……夜巴黎香水，朋友出國，給我帶的。”

　　林文珺拿着香水盒子，她想不起來是不是曾經擁有過這樣一瓶香水了，也許有過，但不知什麼時候就丢了。

　　她給他倒了杯溫水：“我給你下碗面條吧。”

　　就在樓道裡給他煮面，把買來的熟菜碼在上面，面煮好了端進去，江烨已經躺在女兒身邊睡着了。

　　酒鼾聲把女兒吵醒，她揉着眼睛坐起來，推一推江烨：“爸爸，你臭死啦！”

　　江烨半醉半醒，他一把抱住女兒，故意逗她玩，女兒氣得小臉通紅，從他胳肢窩裡鑽出來：“媽媽快救我。”

　　林文珺臉上一松，大衣櫃的鏡子照出的她，臉上竟然有一絲笑容，林文珺收起笑，把面條放在桌上。

　　“起來吃面條，我有事跟你說。”

　　江烨爬起來洗了把臉，他早就餓了，飯桌上都是喝酒，很少吃菜，一聞到面香，肚子咕噜咕噜叫，看見熟菜，不想下筷子。

　　“怎麼買熟菜了。”

　　他天天有應酬，吃的全是現成飯，在家的時候從來不愛吃熟菜，就愛吃家常菜。

　　林文珺沒答他，吃飯桌就是一張矮桌子，她坐下來：“我想給甯甯換一個學校，好學校。”

　　江甯抱着毯子坐在床上，大眼睛盯着爸爸媽媽，她想知道她能不能去好學校，能不能學彈鋼琴。

　　江烨皺皺眉頭，一抹臉：“最近忙，過段時間再說。”

　　他确實忙，他才做完第一個小工程，時間、錢和精力要用在發展公司上，每天應酬就已經花掉他很多精力了，無暇顧及女兒的教育。

　　“沒讓你來，我來。”夫妻這麼多年，江烨喝了酒之後好說話的弱點，林文珺清清楚楚，她特意挑這個時候說，“要是我能辦好，你不能不同意。”

　　江烨喝兩口面湯，他一點也不相信林文珺能自己把這些事情辦好，她就是在老家的時候都是個膽小怕羞的人，在海市連自己的朋友都沒有，她能辦什麼事？

　　江烨喝醉了，今天談的生意又算順利，他往床上一躺：“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