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賺錢那是必須的,隻是在此之前得先忙活起來。
雖說有周芸芸提前叫大金準備好的各色工具,不過總的來說還是缺了不少的。譬如說,這些個鍋子、爐子要怎樣搬到縣城去?到時候鐵定不能用柴禾,還得多備下幾簍子的炭,另外米面、油鹽醬醋、配料醬汁以及為數衆多的鵝蛋等等,這還沒算上大金的爆米花機呢。當然,還有一同前往的這幾人。
幸好這些小細節有周家阿奶把關,在仔仔細細盤算了一陣後,周家阿奶果斷的挪出了三輛牛車。
一輛坐人,一輛堆放鍋子、爐子并大金的爆米花機,另一輛則放着所有的吃食配料以及數筐炭。
老周家一共有五輛牛車,先前日常使用的就是三輛。不過,說是這麼說的,事實上牛們還是輪班的,畢竟這是金貴物件,可不能往死裡使喚,得輪流休息免得累壞了。如今自然也是依舊,周家阿奶已經決定要暫停了麻辣燙生意,盤算着自家人也累了這多半年了,該好好歇歇了,等回頭秋收以後,天氣漸漸涼下來了,正好可以再繼續麻辣燙買賣。
周家阿奶還是很好心的,她決定讓家裡人在這兩個月裡好好歇歇,卻并不知曉她的寶貝乖孫女已經打定了主意,最多半個月,回頭一定要叫他們繼續忙活起來。不然,光他們幾個忙活,叫其他人在家裡閑唠嗑?
想得倒美!!
旁人也就算了,周芸芸是真沒那麼善良,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活計當然是要一起幹了。哪怕是因着太蠢了沒法幹,那也可以挑一些費力氣但不費腦子的活計。就譬如她分派給二山子的活兒——打蛋。
打蛋多容易不是?拿個大海碗,再拿雙筷子,順時針打着,完全不需要任何腦子,傻子都能幹!
考慮到可能需要打的蛋數量略龐大,周芸芸還很好心的跟大金解釋了打蛋器的原理,叫他去鐵匠鋪做了幾個。之所以一氣做上好幾個,那是因為周芸芸上輩子有将打蛋器用到壞掉的經驗,左右這玩意兒也便宜得很,多打幾個,有備無患嘛!
别以為有了打蛋器這活兒就變得容易了,也許相較于之前是省了不少力氣,可事實上鵝蛋仔和蛋包飯的生意太好了,二山子從早打到晚,才一天就覺得快不行了。
其實,原本他已經堅持更久一些的,因為依着先前商量的法子,是由他負責蛋包飯這邊的打蛋,而鵝蛋仔那邊則叫三囡自個兒幹。結果三囡才一會兒就不行了,她許諾二山子,隻要幫她這邊的活兒也帶過去了,回頭她給開工錢,一天給二十文錢并一個鵝蛋用于補身子。
二山子同意了。
一時貪小便宜的結果就是把自己累了個半死。
打蛋啊!一會兒是不算甚麼,可要是一刻鐘、一個時辰、一個上午乃至一整天呢?毫不誇張的說,二山子從攤子支起來以後就再沒有歇下來過,就連中午都是把蛋包飯往嘴裡狠狠的一塞,一面可勁兒嚼着一面繼續打蛋。
等好不容易盼到收工了,他已經滿腦子都是蛋清蛋黃蛋液,然後打打打攪攪攪……好想死啊!!!
才一天工夫,二山子就已經生無可戀了。原本周家阿奶叫他過來除了幫着打蛋之外,還指望他幹粗活累活,結果如今看來是不用想了。周家阿奶隻好跟大金一起将鍋子、爐子搬上了牛車,好在米面鵝蛋之類的已經所剩無幾了,倒是不費甚麼勁兒。
話雖如此,周家阿奶還是無情的抨擊了二山子。
“腦子蠢點兒也就算了,原指望你能有一把子力氣,結果還不如芸芸和三囡。你說你有啥用呢?打個蛋都能累成這樣,不知曉的還道是你被蛋給打了呢!”
二山子傻愣愣的坐在牛車上,隻覺得牽着缰繩的胳膊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偏生,出來練攤的人中,除了周家阿奶和大金外,也就是他會趕牛車了,就算再怎麼想躺平撂攤子,他也得先把牛車趕回家才是。
後頭的周芸芸和三囡挨在一起說着悄悄話。
“三囡你說,二山哥能堅持多久?要不咱們跟阿奶說說,叫她也給二山哥開工錢?我覺得要是有錢的話,他大概能多堅持幾天。”
三囡狂點頭:“那就試試看呗,大不了回頭換成大山哥,反正咱們家旁的不多哥哥最多,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一個個折騰下來總有一個能成的。要是真的都不成,阿奶會收拾他們的。”
周芸芸不得不承認,也許三囡的腦子并不聰明,可這個小丫頭的确夠“狠”的,還是那種渾然天成無意識的狠,簡直就是天然黑。
在周芸芸姐倆的閑聊之下,他們一行人總算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裡。
老周家院子裡,周家大伯和大山子這倆父子正蹲在正堂廊下不知曉在說些甚麼,見他們這一行人來了,也隻是擡了擡眼皮,壓根就沒有主動上來幫忙的意思,最後還是周家阿奶扯着嗓子吼了一聲,這倆才急吼吼的上前。
二山子格外怨念瞪了他倆一眼,卻還是先去找三囡要了鵝蛋,才回了自己那屋。
雖說先前說好了要給工錢和鵝蛋,可介于三囡自個兒都沒有多少錢傍身,所以這個所謂的工錢得等到周家阿奶分紅利才能給。不過,雖說工錢一時半會兒拿不到手,鵝蛋卻是每日都能現給的。隻是,明着說是給二山子補身子的,他還是想拿去給他媳婦兒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吃。
回了屋,給了蛋,二山子一下子躺倒在炕上,别說動一下了連說句話他都嫌累。當然,最終他還是被媳婦兒拖去吃了晚飯,隻是拿飯碗的手都是抖着的。那一刻,他隻無比慶幸媳婦兒懷孕了,要不然回頭見他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更别提脫褲子辦事,還不定咋想呢。
懷孕多好,既不用幹重活累活叫他擔心,又能幫着将家裡的事情料理得妥妥當當,叫他不操一份心,還總是輕聲細語的關心他。二山子深以為,被媳婦兒這麼一番安慰之後,他明個兒還是能夠堅強的起身跟周家阿奶一道兒出攤去的。
好歹到時候能結算工錢,且每日裡都能白得一個鵝蛋呢,怎麼着也得多幹幾天,等回頭真的撐不下去了再說呗。
還真别說,這麼一番安慰還是有點兒效果的,起碼第二日,二山子還是堅強的出攤去了。隻是,第二日、第三日……第七日,他終于累趴了。
每天都在打雞蛋啊,打得他幾乎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眼前皆是鵝蛋糊糊。且随着生意越來越好,二山子粗略估算,他一天至少也要打上四五百個雞蛋,也許更多,甚至有時候是才買了鵝蛋仔,瞧着蛋包飯不錯又給捎帶了一個。還有就是一旁不停爆破的爆米花機,每回都能引來不少人,就是不知曉他們是真正來買吃食的,還是純粹湊熱鬧的。
甭管怎麼說,在一天打四五百個乃至更多的鵝蛋後,二山子覺得他真的要不好了,尤其打鵝蛋特别費事兒,因為個頭大格外的難打不說,一旦打的不好還極為容易影響口感。這一攤子上的人都指着他打的鵝蛋,各個都對他寄予厚望,盼着他好好打快快打,弄得他精疲力盡,就快歇菜了。
哪怕有工錢和白得的鵝蛋,二山子還是覺得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住了,他想求救。
周家阿奶也瞧出來了,這回還真不是二山子偷懶耍滑,而是打蛋太辛苦了,這勞動強度不說跟先前擺麻辣燙相比,就是一天到晚不停歇的做魚丸肉丸,都比這個要輕松多了。
像其他的活兒,周芸芸負責烤鵝蛋仔,這個屬于技巧性活計,不是說就不會累,而是累的程度有限,起碼比二山子好上太多了。又譬如周家阿奶負責的炒飯,一次可以炒一大鍋,裡頭放上香菇丁、臘肉丁、蔬菜丁等等,雖瞧着也挺辛苦的,可跟二山子卻沒法比。
至于時不時爆一炮的大金,以及從頭至尾一直坐在旁邊吃吃吃的三囡,就更不用提了。
最終,周家阿奶改變了主意。
“這樣好了,三囡出你多少錢,我也給你多少錢。”周家阿奶認真的道,“算在一起,一天四十文錢,幹不幹?”
幹啊!!
二山子一躍而起,忽的充滿了動力。
一天四十文錢是怎樣的概念?一個月下來他能攢下一千兩百文!要知道,這是真正的隻進不出,因為跟着周家阿奶幹活那都是吃喝管夠的,完全不需要他出一文錢。又因着三囡格外每天多給一個鵝蛋,等于連他媳婦兒懷孕期間的補品都能省下一多半來,畢竟家裡的夥食本身就不差,他隻要略買些甜嘴或者酸口的零嘴就成了。
這麼一算,傻子才不幹呢!!
盡管胳膊還是酸疼得要命,可二山子忍下來了,再也不提叫他爹他哥接手的事兒,隻低頭悶聲幹活兒,等回家再看到他爹他哥閑蹲在廊下唠嗑時,他也不嫉妒了,心下隻道,回頭有你們後悔的。
想歸想,這打蛋是真的累啊!二山子隻略腹诽了兩句,就要往自個兒屋裡去,結果走到一半被他娘攔了下來。
這都小十天了,周家大伯娘是真的忍不住了。雖說先前周家阿奶有提過兩句,說什麼去縣城謀生計,各房都出一人。當然,三房看似是出了三人,其實大金是不算在内的,哪怕私底下他其實是幫忙的,可明面上他還是隻顧着自己的爆米花鋪子,所以還真是一房一人。
一房出一人多公平的事兒呢?反正周家大伯娘沒意見,至少先前是真的沒意見。可眼瞅着這都小十天了,啥動靜都沒出來不說,她家老二還每日裡累得跟個什麼似的,叫她如何不起疑?
再說了,統共也就五個人,卻起早摸黑的趕着三輛牛車,上頭箱子鍋子亂七八糟的一堆,居然還有好些個炭,這是做啥買賣呢?
也許一開始,周家大伯娘是當真純粹好奇,可後來她就起了心思,想着若真的是好買賣,她能插一手不成?就算不能,分點兒好處總是可以的罷?老周家看似管吃管喝管穿的,仿佛哪兒都不用花錢,卻也沒落到一點兒銀錢。這不,想給三山子買點兒筆墨都拿不出來一文錢來,可不得四處張羅着籌錢嗎?
她倒是沒想太多,隻是琢磨着,指不定周家阿奶帶着幾個小的在外頭練攤做買賣,就跟賣麻辣燙似的,趁機摟幾文錢應該也沒啥。再不濟,自個兒帶點兒幹糧,少吃點兒少喝點兒攤子上的東西,把這錢省卻下來給她的三山子買筆墨該有多好?
這話不能對周家阿奶說,連那幾個小的也不行,隻能直接跟她家二山子談。
虧的大伯娘這幾個月來吃了太多的虧,尤其在她娘家侄女兼兒媳婦兒身上,那是半點兒好處都沒撈着,還落得娘家婆家兩面不是人。久而久之,就算她再蠢,也略學了點兒變通。這不,攔下了兒子以後,也沒立馬說教,而是委婉的打聽起了外頭的事兒。
關鍵是二山子他累啊!!
他媳婦兒倒是半點兒事情都沒惹,不單把自個兒照顧的妥妥當當,叫他沒了後顧之憂,而且每回他歸了家,還會拉着他捏肩揉背的。雖說效果是不顯著,可好賴也是個安慰。
結果,媳婦兒是安生了,老娘卻作起來了。
“二山子,你們這幾日是幹啥去了?咋瞅着這麼累呢?不是趕了牛車去,你阿奶還叫你幹重活不成?你倒是說話呢,趕緊的。”大伯娘急了,推搡了兒子一把,催促道。
“打蛋。”
“我問你幹啥去了,你好好說話!”
“打蛋。”
大伯娘氣得直翻白眼,心裡認定自個兒養出了一匹白眼狼。這不給錢也就算了,瞎編謊話騙她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居然還是這麼沒準兒的謊話,當她是個傻的?
當下,大伯娘也不理會他了,隻氣哼哼的轉身就走。走到一半,聽着廊下自家男人和兒子的說話聲越來越響了,立馬沒好氣的嚷嚷道:“吵啥吵呢?不知道三山子在做學問?說話小聲點兒!”
周家大伯和大山子皆是一副懶得理你的模樣,好在他們還是住了嘴,瞅着有啥活兒沒有,就算沒有也進了堂屋,準備吃了飯就早早歇下。
其他人是沒啥想法,二山子心裡頭卻頗不是滋味。
同樣都是兒子,他算是家裡最不起眼的了。想想也是,前頭有哥哥後頭有弟弟,還有個打小就能作的妹子,他這個中不溜丢又格外省心的老二,自然沒人理會了。先前,他也沒想那麼多,畢竟他哥待他極好,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從來不會忘了他,他和弟弟三山的關系更不消說。
可那是先前……
自從三山子跟着孟秀才做學問,他再也不是從前的他了,怎麼說呢,如今的三山子瞧着就和孟秀才一般無二,打村裡過不與人寒暄不打招呼可以說目不斜視,回家後也是目不染塵的鳥樣,兄弟之間說不到兩句話他就做學問去了,聊個天還引經據典的,偏他那做派隻能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讀書人這一套套的倒是學回來了,可都沒學到精髓。
孟秀才目不染塵,人家不過十五就中了秀才,他是真能讀書,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策文鋒芒畢露,村人服氣。
三山子算啥?比孟秀才小不了多少,這還在學三百千,背都沒背全,字兒才認了一小半,在這個基礎之上他那做派就顯得可笑了。
索性楊樹村這邊除了周家自個兒沒人知道三山子的進度,孟秀才也不是多舌之人。這樣三山子才勉強保住了名聲,外頭隻說老周家要出個讀書人了。
人家随便說說而已,大伯娘還真信了,對小兒子寄予了厚望。
二山子雖然沒聽孟秀才說過什麼,過年那會兒他哥跟着阿爹去孟秀才家裡幫忙,挑水砍柴修繕房屋,孟秀才良心發現同阿爹說了。三山子是勤勉,可他這資質,學幾個字不當睜眼瞎還成,要想考科舉估計沒啥成算。撇開那狗爬字不說,他記性不好忘性還大,更不知舉一反三,同樣的東西反複說還是記不住,就這個進度,三百千能學個兩三年,四書五經簡直不敢想。
哪怕沒知道得這麼詳細,二山子也明白,他弟讓阿娘養廢了。
雖然也幫家裡幹活,多半都是輕巧的活計,重活全讓大房其他人攬下,幹完那丁點活兒他就回屋讀書,經常連吃飯都忘了,還要阿娘捧到屋裡去。
這些小事阿奶是不管的,阿奶忙着幹大事,他們兄弟倆有心想提一提,剛說了半句阿娘就不愛聽,阿爹和他們倒是一條心,可阿娘甯可自己受累也要縱着三山,阿爹咋攔得住。周家爺們都是外出幹重活的,不出攤也要下地,每天那麼多活計,誰有閑心盯着屋裡的事。
有心和他聊幾句,卻話不投機,至于那些筆墨案桌長衫……錢都糟蹋了,不用還能丢了不成?
就連周大囡那頭二山子都不覺得糟心,妹子在家的時候不着調,好賴已經嫁出去了,現在權當親戚走動。甭管她是不是改好了,至少這兩年她學會了認命,偶爾回娘家一趟看老周家忙還會幫着幹點活。
唯獨三山子,真不知該怎麼說。
有時候二山子真的很想問問他弟弟,不就是念了幾天書?至于這麼看不上人嗎?人家孟秀才還是實打實的秀才,在村裡碰上了,還能沖他點個頭。上回他得了阿奶吩咐,送東西給孟秀才,人家還認認真真同他道了謝……咋輪到三山子就這麼傲呢?
想不通他也懶得想了,從前關系最好的兄弟,不過一年多時間已形同陌路,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誰也搶救不來。
二山子隻愁了不過片刻,就把這些個糟心事甩一邊去,他強打起精神去廚房裡蒸了鵝蛋,想說給秀娘好好補補,然後再回屋歇着,等待的時候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就蛋去樓空隻剩一鍋水了。二山子聞着味兒一路追到他弟屋裡,他弟吃得噴香,他老娘就在旁邊站着噓寒問暖壓根沒主意門口來了人。
“那是我的蛋,我蒸了給秀娘補身體的!”
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起秀娘就跟捅破了天似的,大伯娘怒目瞪着二山子:“好哇,我十月懷胎生了你,你娶了媳婦兒就忘了娘!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她在娘家吃的什麼,如今已是神仙日子,還想天天吃蒸蛋吃肉吃蜜餞,也不怕補過頭生不下來!我當初懷你的時候哪吃過這些,我那會兒挺着個肚子還下地幹活有那麼嬌氣?你弟讀書那麼辛苦也沒見你關心關心,銀錢都讓婆娘那捏住,男人當到你這份上窩不窩囊?”
二山子氣得發抖,也知道他娘是鐵了心要偏袒三山子,還說什麼?什麼也别說了。
得,不就是個蛋嗎,一個蛋就把親娘弟弟看清了。
說什麼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分明是阿娘不把他當親兒子,三山子才是親生的。
秀娘有啥不好呢,秀娘一心想着他,補身子的蒸蛋也留出一半來給他,看他累趴下還給揉捏肩膀,家裡的事操持得井井有條還見天的噓寒問暖,娶了這麼個婆娘他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比親娘着調太多。
二山子再不想廢話一句,轉身就出了屋,沒蒸蛋他給秀娘沖蜂蜜水去。二山子不計較,大伯娘計較,看他半天沒打出個屁也不賭咒發誓哄哄自個兒這當娘的賭氣就出了屋,大伯娘氣得破口大罵,罵了沒兩句就瞧見周家阿奶那張殺氣騰騰的餅臉,自家男人就跟在周家阿奶身後。
“殺千刀的不想好好過日子就滾回王家去,滿嘴噴糞聽了就煩!”
罵完大伯娘她又回頭瞪着周家大伯:“出去别說我是你娘,大老爺們讓婆娘騎在頭上屙屎撒尿,管你大房作天作地我醜話說在前頭,二山子趕明還要跟我去賣力氣,吵着他休息看我不剁了你們!”
周家阿奶就是這麼耿直,打蛋已經夠辛苦了,回來不好好歇着趕明不耽誤賺錢?換人倒是容易,換個人還要重頭幹,哪像二山子早已經上手了,打起蛋來麻利得很。
大房的動靜那頭周芸芸也聽見了,仔細聽了一耳朵得知前因後果她回屋了拿了個碩大的鵝蛋出來,又切了肉末翻炒,給秀娘做了個肉末蒸蛋,又想起她這陣愛吃酸的,又回屋找出山楂醬想一并送去,想起山楂是活皿化瘀的好物,懷着身子不好多吃,又放回去,打開箱奁撿了一包蜜餞果子。
那頭秀娘剛喝完蜂蜜水,就聞見一股子香味兒,一個愣神周芸芸已經進屋了,她将蒸蛋放到秀娘手邊,又放下油紙包的蜜餞:“這是阿奶從縣城裡捎帶回來的,酸酸甜甜很合适你吃。蒸蛋也趁熱用,秀嫂子你多擔待二山哥,他這陣子比誰都累。若是缺了啥盡管來找我,你懷着身子千萬别委屈自個兒。”
說真的,雖然堂姑對自個兒不怎麼好,周家其他人是極好的,嫁進門之後過的真可以說是神仙日子,那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二山子雖然不像阿奶或者周芸芸那麼聰明,好在實心眼,巴心巴肺疼她,哪怕堂姑口中作死的周老太也是明事理的人,嘴上是沒句好話,吃穿半點沒短着他們,每一季都給布匹,上身全是嶄新的,又有糕餅點心糖果,還給銀子補身……能投胎在周家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嫁過來簡直把一輩子的好運全用光了,要這麼說秀娘還挺感謝她堂姑,若不是她堂姑,她直接進不了門,阿奶更中意的明顯是二房葛氏那樣能幹活的孫媳婦。
人要惜福啊。
秀娘同周芸芸聊了幾句,話裡頭全沒埋怨,隻說嫁過來就是享福的,啥也不缺。聊了一會兒她從上鎖的箱子裡翻出幾樣小玩意兒,有個繡着老虎頭的抱枕,說是老虎,其實是胖喵,那是給周芸芸做的。還有個同樣大小的,上面繡着鵝囡囡,另外就是香包手帕,做工不說極好,看出來她很用心,針腳細密圖樣鮮活。
周芸芸也不推辭,歡歡喜喜的接了過去,還捎帶上三囡那份。她去三囡屋裡沒見着人,聽二伯娘說三囡不放心那五隻羊并一群鵝,每天收了攤回來都要去看看。周芸芸略等了一會兒,三囡髒兮兮的回來了,一身灰不溜秋,滿手都是泥,瞧着像是剛去舀了蚯蚓。
看周芸芸在自個兒屋門前等着,三囡趕緊的迎上來。
“阿姐這是在等我?是讓我幫忙試吃的?”
周芸芸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沒将懷裡的東西遞過去,而是打發她去洗幹淨手又換了身衣裳。
“這是秀嫂子給你做的,我幫忙捎帶過來,你看喜不喜歡……甭管喜不喜歡回頭好生謝謝人家。”
三囡走近了仔細一看,然後就樂得蹦起來。
“這是我的大花!是我的大花!”
“喜歡喜歡我太喜歡了,秀嫂子真是好人!阿姐你等等我待會兒再同你說,我給她送幾個鵝蛋去!”
三囡趕緊撿了一籃子鵝蛋提去二山子的新屋裡,狠狠感謝了秀娘,那話聽着就親近得很,還說吃完了再去找她。
看媳婦兒和兩個妹子相處得好,二山子打心底裡高興,想着趕明還要更賣力一些,每天四十文錢呢。這活幹到秋收之前他能收兩千多文,就是二兩多銀子,回頭全給秀娘攢着,她保準高興。
秀娘是高興了,她已經完全融入周家,和女眷們都挺親近,就連周家阿奶也打心底裡對她刮目相看,前頭覺得娶個長得好的婆娘回來保準是個活祖宗,除了提升子孫後代的顔值能有什麼用?就算生的兒子好看,好看能當飯吃?相處了一段時間,她不得不承認王秀比她姑強太多了。
幹活從來都賣力,半點不偷奸耍滑,性子也不錯,是有脾氣,人挺聰明的,知道怎麼在婆家立足。
家裡頭這些人哪個沒自己的小心思,也就周芸芸和周三囡憨直一點,這種程度周家阿奶完全可以接受,能安生過日子幹活麻利不搞事就行。
秀娘好了,她姑好不了了。
大伯娘隻怪自己眼瞎沒看出娘家侄女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她除了相貌身段哪裡能和二房的葛氏比?那葛氏原是阿奶給二山子相看的媳婦兒,從不多舌踏實肯幹,那一把子力氣就連男丁也比不得。
大伯娘後悔啊,後悔沒聽阿奶安排,她是瘋了才覺得二山子娶了她娘家侄女進門能姑侄聯手好生幫襯她。
她這侄女就就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甜言蜜語哄了全家高興隻對付她。
大抵是因為讓阿奶罵了一通,周家大伯娘安生了幾天,這段時間裡周家大伯三兄弟天天下地去幹活,阿奶則帶着孫子輩小分隊拼命撈錢,周芸芸難得沒在家待天天跟着阿奶出攤,三囡也就是換了個地方吃喝,二山子打蛋打得生無可戀,他已經讓阿奶培養出來了,哪怕整個人神遊天外手上動作也沒停過。
這麼過了四五天,早間趕牛車進城這段路上,二山子閑得無聊說起八卦來。
“昨晚我娘說她準備給三山子改個名字,現在這名聽着就不像讀書人,那孟秀才名字多好聽呢,仿佛是叫孟修竹,我娘想沾人家的仙氣,說是讓二山子随他先生起名,周楠竹周箬竹周苦竹周紫竹周毛竹,這些名字保準能考上秀才,讓三山子看着挑一個。”
三囡聽着不明覺厲,趕着走在後頭的大金樂得很,而周芸芸已經無話可說了。
哪怕她上輩子是個學渣,也知道修竹出自“茂林修竹”,出自“青松修竹”,出自“修竹賦”……哪能和毛竹扯上關系?
周芸芸忍不住吐槽說:“你們長房這輩從山,叫周崇咋樣?崇者,嵬高也。”
二山子沒進過學,他還沒反應過來,阿奶就接過話去:“好乖乖你就别出瞎主意了,莫說這名兒不能随便改,即便要改,也不能叫周蟲啊!當年我原想給孫子輩取名雞鴨鵝豬狗羊的,周大雞,周二雞多好聽,雞吃蟲呢!”
周芸芸:………………………………
成,阿奶你赢了。
對自個兒的名字,周二山說不上喜歡,也不讨厭,反正用習慣了。猛然間聽說周家阿奶原想給大房孫子取名叫周大雞周二雞周三雞,他就想跪下來謝謝阿奶高擡貴手沒真那麼定下來。
聽阿奶叫阿爹周大牛他沒啥感覺,自個兒叫周二雞那就那麼别扭呢?
剛還在樂呵的大金猛然間就消停了,想想看,如果大房随雞,二房随鴨,那三房不就是鵝!想到鵝他就忍不住想到大花,原沒覺得周大金這名字有多好,這會兒看來已經很不錯了。
周二山和周大金統統閉嘴了,生怕阿奶一激動給他們改了名,可話題已經帶出來,哪那麼容易消停,哪怕所有人都噎着了,阿奶還念叨說要改名也成呢,要改就改成周三雞,隻一個人改了也不像話,大房三個孫子得湊一塊兒。
二山子真想一個大耳刮子抽暈自個兒,閑得沒事發呆也成呢,瞎聊什麼天。
多吃口飯撐不死人,多說句話引火上身,這尼瑪是躺着也中槍啊。
“我覺得現在這名挺好的,都喊習慣了,改啥啊!”
周芸芸難得幫襯了他一把,跟着點頭:“要是嫌這名沒書生氣等成人之後讓孟秀才給他取個表字也成,那些個讀書人沒人會直呼名字的。”
阿奶就算再怎麼能也是個鄉下婦人,鄉下地頭誰不是直接喊名字?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就讓周芸芸仔細說道說道,周芸芸告訴她表字就是表德之字,用來歌頌德行或者能夠代表本人字。
比如三山子,他在兄弟之間行三,可随伯仲叔季來取,也可取一些能代表他的,或者是長輩對他的期許,希望他明理勤學等等,這些都能體現在表字上。
語文課上講過表字,周芸芸也就聽了個馬馬虎虎記了個七七八八,說得不清楚也不全對,阿奶腦子轉得快,倒是聽懂了。
“就三山子,好乖乖你說的那些都不襯他,照我說,從蠢笨傻這些字裡頭挑一挑還差不多。”
周芸芸:………………………………
果然還是閉嘴吧,讓大伯娘或者三山哥知道這茬非打死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天收了攤回去,二山子撐着疲憊之軀将阿奶那番話給他爹學了學,本來周家大伯就被他婆娘鬧得煩,聽老二這麼說直接一個激靈。
孫輩不知道當年取名的波折,他知道啊,周家大伯太懂他娘對家禽家畜的執念,回頭讓自家那腦殘媳婦兒鬧出火起來真把名字改成大雞二雞幺雞可咋整,周幺雞還不如周三山呢。
周家大伯打發二山子回屋去,自個兒逮着婆娘狠狠數落了一通。大伯娘才是真委屈,大房其他人不補貼三山子,那算了她補貼,連吃個蒸蛋也有人說道,不就是想改個名字嗎,周三山這名哪配得上讀書人的身份?人家叫修竹、明德、節義,自家叫三山,周家阿奶這取名的套路還不如她娘家,王家姑娘才不叫大妞大囡,都叫美娘麗娘秀娘,多中聽呢。
甭管她怎麼想,周家所有名全是周家阿奶取的,她不點頭誰敢瞎改?舍了長輩給你的名字那是不孝,大不孝!這還考什麼秀才,考上也要讓人把功名撸了去。
日子就在大伯娘十天一大作五天一小作裡頭匆匆過去,出攤滿一個月那天,阿奶給二山子結算了頭個月的工錢,因着盈利全在她那兒撿着,她把自個兒并三囡那二十文一塊給了,每天四十文,累計一千二,三山子拿了一個一兩重的碎銀子并二百個銅錢,滿心火熱的回了自個兒屋。
二山子倒是提前拿了銀子,那是周家阿奶往他跟前掉的胡蘿蔔,鼓勵他下個月繼續努力,至于周三囡和周芸芸的部分得秋收之前徹底收了攤才能結算出來,那就不是一兩二兩了。
索性三囡沒拿錢的想法,哪怕養了這麼長時間的鵝賣了那麼多鵝蛋,從她手裡過的銀錢也不多,至于周芸芸……阿奶虧待誰也不會虧待她呢,她不短吃不短穿壓根就沒惦記這份子錢。唯獨二山子,高高興興回了屋,插上門栓這才小心翼翼将包着銀錢的布兜展開,擱在秀娘跟前。
秀娘起初是一愣,而後一驚,接着大喜過望。
她滿臉感動看向自家男人,聽二山子說給她收着才點了點數,一兩銀子并兩百個銅錢,一個子兒也不少。
“咋來這麼多錢?二山你跟阿奶他們幹啥去了?”
二山子這才将蛋包飯和鵝蛋仔的事同他媳婦兒說了說:“阿奶讓我打蛋,從早到晚打足了一整個月的蛋,她每天給我四十文錢并一個鵝蛋的補助,三十天就是一千二百文,都在這兒了,你仔細收好别讓阿娘看見。”
秀娘将銀錢包好了放進陪嫁的箱奁,上了把大銅鎖,将鑰匙放進荷包裡貼身帶着。
“這樣等咱們兒子生下來也能吃口好的,”秀娘說着歎口氣,“我也不是非要和娘作對,可三山子那頭就是個無底洞,填多少銀子也堵不上。我聽芸芸說了,考上秀才也沒啥用,要當官至少也得有舉人功名,那舉人比秀才難考多了。你說咱們這些個進項要是全拿出去補貼他,往後怎麼過日子呢?就算我沒進過學大字不識也知道,剛開始學哪能糟蹋上好的東西,我學做女紅那會兒都是一塊布頭反複用,縫了拆拆了縫,咱要是大戶人家也就算了,鄉下地頭誰拿上好的東西練手?剛學字倒是拿樹枝在沙盤裡寫呢。”
二山子知道她媳婦兒不是個摳門的人,隻是辛苦得來的銀錢舍不得白白糟蹋,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大金和三河剛學字的時候不都是拿棍子在地上寫,寫得像模像樣了才提筆,用的筆和紙也都是阿奶買來的,沒聽誰抱怨過。
照阿爹的說法,大金可比三山子聰明多了,他頭年就學完的東西三山子這會兒還沒吃透,大金都說做學問難,科舉沒啥指望不如趁早回來幫家裡做事,會寫字會算賬不讓人蒙就得了,人人都想當官,那官是好當的?
三山子不肯放棄,要讀書,那就讓他讀,阿奶也說了他能讀一天就供一天,可沒得讓兄弟不吃不穿補貼的,都是娶了媳婦兒的人,媳婦兒懷着身子手裡哪能沒點錢?
“阿娘說什麼你聽着,别和她拌嘴也别搭理她,有啥事同芸芸說,我是個豬腦子,可她聰明。咱們老周家誰說了都不算,就阿奶說了算,阿奶聽芸芸的。”
是這個理,秀娘也是這麼做的。
說真的,隻要二山子支持她,她壓根不怕周家大伯娘。秀娘同大山媳婦不同,她和自家婆婆是同一家出來的姑娘,受了委屈自有娘家人撐腰,娘家阿太最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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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芸芸原想讓家裡人歇個十來天又接着忙起來,這都是大夏天,做冰粉涼糕涼蝦芋圓燒仙草之類的正好,原材料找起來不算難,要讓家裡人分分鐘學會,做出能拿去賣的東西就是癡人說夢了。周芸芸給阿奶做了幾碗讓她試吃,阿奶吃的兩眼發亮,這能賣錢,這一定能賣錢!
又看周芸芸完完整整做了一回,周家阿奶就去給三房兒孫分配任務了。每房做一樣,先練着,熟手了就捎帶去縣城賣。
周家阿奶幻想過之後,周芸芸同她說了現實的,這些就跟冰碗一個意思,要涼快才好吃,沒條件拿冰鎮最好是弄幾個能密封的大鐵桶,做好的冰粉放裡頭丢井裡去鎮涼了,裹上棉被擱木桶裡頭,這樣勉強能隔熱,周芸芸小時候那些走街竄巷賣冰棍的就靠被子裹着。
要做涼蝦還得有漏勺,還要準備糖水,各色水果,芝麻,花生,葡萄幹,山楂片等等……加上這些賣相才好。
自個兒吃不妨事,要做生意就得不怕麻煩,聽周芸芸仔細說了一通,周家阿奶讓周大金來琢磨工具,畫好圖紙送去鐵匠鋪,她自個兒将要買的材料記住了,趕緊安排人去挖芋頭收芋頭摘果子。
任務安排下來之後,周芸芸出攤回來就教全家做冰粉涼蝦,白天的時候賣蛋包飯鵝蛋仔的接着去縣城擺攤賺錢,餘下的不是下地幹活就在家練手藝,照阿奶的要求,要做的既中看又中吃。
去年這會兒周芸芸正在折騰土豆,全家還不算忙,今年已經是累死累活了。
采集果子的工作落到二房葛氏身上,她勁兒大又熟路,去一趟能背回不少東西,賣冰粉用不了太多水果,她帶回來的足夠用了。折騰了三五天,周家人已經做得像模像樣了,冰粉涼糕涼蝦全是他們在做,周芸芸主要負責燒仙草和芋圓,這兩樣略麻煩些,她每晚做好之後密封了沉井裡鎮着,大清早提溜出來用棉被裹好裝車。
周家原是三輛牛車出門,如今變成了四輛,要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而冰粉涼蝦芋圓燒仙草比蛋包飯鵝蛋仔還好賣,誰讓周家盡心,給的分量足吃着還涼快呢。
也是因為太好賣,沒過幾天,五輛牛車就全出動了。
周家又開始累死累活掙錢,出攤的還輕巧些,就二山子打蛋苦,留在家裡的真活不出來。麻辣燙停了才一個月,冰粉涼糕涼蝦來了,做到秋收了天涼了田裡的魚肥了又接着賣麻辣燙……一整年就歇不了幾天。
這麼想還是太甜,今年的确不用賣旋風土豆,不是還有脆皮玉米之類的?上輩子風靡全國的小吃那麼多,周家人想歇着,基本隻能等周芸芸嫁出去,沒人在阿奶跟前瞎出主意那還有點指望。
你說周家已經很有錢,用不着那麼拼……可誰會嫌錢多燒手呢?
能賺的時候不努力,往後總會後悔的。
周家這樣隻能算是甜蜜的煩惱,别家想賣力氣還找不到地方。
周三囡那頭幸福指數滿滿的,她長這麼大最高興就是今年,養了那麼多家禽家畜是累,回報也真感人。她現在每天不僅有鵝蛋仔爆米花吃,冰粉涼蝦也管夠,天天都能吃得肚兒滾圓,囤積的鵝蛋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消耗掉,變成銀子揣在阿奶兜裡,回頭她能分得一半,多好的事呢?
再有一點,她那五頭羊也都長大了,眼瞅着就快下奶,阿姐說回頭有了羊奶天天給她做蛋糕。
蛋糕啊……
她可饞了好久了。
“阿姐你說要是咱們都不嫁人多好,不然你帶上我當陪嫁也成呢,讓我幹啥都成,隻要管吃!”
周三囡才十歲多點,還沒有成親的概念,也是因為周大囡那茬讓她對這事産生了抗拒,不是擔心自個兒嫁去像老丁家那麼窮的人家受苦,而是怕周芸芸嫁出去了沒人給她做好吃的。
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要周三囡看來不成親也凍不着餓不着,那幹嘛還要嫁人呢?
這話讓阿奶聽了個正着,差點沒噴她一臉唾沫星子,“要是陪嫁單子上有你,我好乖乖還嫁得出去?你要是好生養鵝還有點成算,隻知道吃看誰肯要你!”
聽了這話周三囡瞪着阿奶哼哼:“阿姐嫁不出去正好,我們天天呆一塊兒。”
周家阿奶隻想抽她:“胡說八道看我不揍你,過兩年我非得給好乖乖找個頂好的人家,嫁過去就享清福。”
這話周三囡是出攤時說的,回去之後周家阿奶就就給她二媳婦學了學,讓她管管閨女,這麼吃下去還嫁得了人?她敢嫁誰敢娶呢!
周家二伯娘回頭就提着閨女的耳朵同她說道一番,周三囡這死孩子一根筋,一邊護着耳朵一邊和她娘拌嘴,聽煩了還嚷嚷說要嫁人也成,讓她娘比照周芸芸這樣的去尋,她保準嫁。
周家二伯娘恨不得拿鞋底把她拍死在牆上,早知道閨女貪吃,原沒當回事,小孩子家家都這樣,長大就好了。直到今天,周家二伯娘蓦然發現她閨女和别家貪嘴娃兒不一樣,誰家女娃都不會為了吃去養羊養鵝,哪來那麼深的執念呢。
她家這個不一樣,和别人都不一樣,前頭沒管,如今才發現長歪了。
最大的夢想是讓周芸芸天天給她做好吃的。
最大的目标是攢夠錢想吃啥都成。
最大的敵人是揚言要給周芸芸找戶好人家風風光光嫁出去的周家阿奶。
周家二伯娘:…………………!!
周家二伯娘糾結着糾結着就糾結到秋收了,秋收之前三囡的庫存徹底告罄,阿奶就收了蛋包飯和鵝蛋仔的攤子準備讓她攢個把月再出攤,冰粉涼糕涼蝦這些接着賣,這些個作起來是麻煩,賣着容易,周芸芸、周三囡、周大金、周二山終于閑了下來,不用再起早摸黑。
二山子也拿到了第二個月的工錢,秀娘數了好幾遍才高高興興收起來,心裡還想着這男人是嫁對了,真疼她。
相比較而言,二山子這隻是小打小鬧,周三囡這邊才鬧出了大動靜,阿奶讓周大金将每天記得賬拿出來,核對結算過後将周三囡和周芸芸的份子分給她們。
周芸芸隻得鵝蛋仔的兩成而已,周三囡才厲害,她和阿奶五五分成。
雖然隻支了一個攤子,好賴是在縣城,周芸芸手藝好,做法又新鮮,周家攤子生意賊好,每個月都有一百七八十兩,周三囡統共分了一百六十幾兩銀子,阿奶看銀錠太沉,将其中一百五十兩換成金子,一個十兩重一個五兩重的金錠,餘下就是些碎銀散錢。周三囡讓她大嫂縫了個賊結實的荷包,将金錠碎銀裝進去挂在兇前衣服的夾層裡,睡覺也不拿下來。
這就算了,她還記得她娘說的,拿到分紅就拽着她娘回屋去,關上門之後就坐到床邊,将荷包從脖子上取下來,解開紮得緊緊的繩結,把金錠并碎銀倒出來散在床上。
周三囡還沒來得及嘚瑟,她娘就驚呆了。
卧槽!
閨女不是洗劫了周家阿奶吧?!
要不是咋能有這麼多錢呢?!
十兩外加五兩的金錠,還有七八個碎銀錠子,一兩二兩的都有,算算怎麼也有一百六十兩……上回周三囡拿出十幾二十兩銀子她爹她娘就吓瘋了,這回暈乎乎半晌沒回過神來,回過神來三囡已經将金銀錠子裝回荷包裡,正在系繩結,準備揣回去。
她就隻是為了顯擺給她老娘看看,并沒有交給周家二伯娘保管的意思。
周家二伯娘差點沒吐皿,仔細盤問過還是不敢相信,出去兩個月賣鵝蛋做的吃食和周家阿奶五五分賬,這是她自個兒賺來的!
别人不知道她這當娘的能不知道?閨女每天出門都帶上不少的核桃花生糖塊點心,晚上回來都沒剩下,你說她去幹活?她這是換了個地方吃吃吃!
吃了兩個月就吃回來一百六十兩,周家二伯娘已經忍不住懷疑人生了。
這到底咋回事呢?
她和當家的賺錢那麼費勁,傻閨女卻成了楊樹村排的上号的有錢人。一百六十兩,這都能買十幾畝上好的水田了!……莫不是傻人有傻福?
周家二伯娘愣神這會兒,周三囡已經将銀錢收好,她娘賊不放心:“死丫頭天天泥裡打滾,要是繩斷了荷包漏了咋辦?那可是一百六十兩銀子!不是六兩不是六十兩是一百六十兩!”
周三囡在心裡吐槽,說得好像六兩銀子丢了你就不心疼一樣,她沒說出口他爹就推開門進來,正好聽到一百六十兩,愣了一下:“什麼一百六十兩?哪來的一百六十兩?!”
周家二伯娘滿臉無奈的看向她男人:“咱這閨女可不得了,她比咱們都富,她是咱家除了阿娘之外最有錢的,不信你讓她掏出來看看。”
傻孩子果然又掏了一遍,高高興興沖她爹顯擺,她爹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
……
原以為二房已經起飛了,養了那麼多家禽家畜比大房買什麼筆墨紙強太多,養成了一筆筆都是錢啊。誰想這傻閨女動作更快,她才多大?身上就揣了一百六十兩銀子,周家二伯忍不住追憶過去,想想自個兒十來歲的時候在幹啥呢?不是上樹捉鳥就是下河摸魚,要不就跟兩個兄弟下田去,一百六十兩啊,阿娘那會兒都沒這個錢。
等周家二伯從回憶之中走出來,他閨女已經将錢揣身上了,誰要都不給,還嚷嚷着要阿奶來給他主持公道。
這可是起早摸黑兩個月賺的辛苦錢呢!!
虧得真正賺辛苦錢的二山子不知道這茬,否則能哭暈在茅坑裡。天知道他這兩個月打了多少鵝蛋,以至于看了蛋液就反胃,夢裡都是蛋糊糊。
總的來說出攤這幾個都挺滿意的,滿意了沒兩天就迎來秋收,周家阿奶想着請人來收割,讓周芸芸幫着燒飯,頂着大太陽收割是真累人,綠豆湯要源源不斷的供應,最好是能煮點藿香水,再有就是供一頓中飯,哪怕不出攤了,她也閑不下來,周家其他人也是一樣,哪怕不需要自己下地收割,也得有人轉悠着監工,還要給人送飯,還要接着做冰粉涼糕涼蝦。
對比二河媳婦葛氏,他們這點活不算什麼,葛氏一個人将養着魚那些田全收割了,動作比請來的人還快,她不僅忙着秋收,也沒忘記抽空去擱豬草摘果子,每天腳不沾地。
周二河真服氣了,他這媳婦兒雖說長得不好,和二山媳婦兒那就不能比,卻真能幹,從不抱怨什麼,天天幹活沒歇過,娶了她就跟娶了好幾頭牛回來。
秀娘也挺靠譜的,大伯娘嫁進門這麼多年王家人都沒過來幫忙春耕秋收,她剛進門就請動了人,秋收之前她趕着回了趟娘家,索性肚子還不算大,出門并不費勁,隻是二山子不放心跟着她一道去了。這會兒蛋包飯和鵝蛋仔的攤子已經收了,阿奶看他這兩個月辛苦特地沒給分配活計想說讓二山子松快幾天,就趕上秀娘回娘家。
她自個兒做了一盆涼蝦帶上,想說讓娘家人嘗嘗鮮,又去三奶奶那兒買了豆腐皮豆腐幹。
哪怕周家暫停了麻辣燙生意,三奶奶家豆制品一如既往的好賣,雖然是賺辛苦錢,這一年也攢了不少,日子過得比從前好太多了。再者說,豆腐本就是好東西,自家做成本并不高,天天吃也不妨事,她家裡人瞧着體面多了不像以前黑瘦黑瘦的看着就可憐。
秀娘讓二山子跑了一趟,買回豆腐幹豆腐皮,又扯了一塊透氣的細棉布,再有就是從三囡那兒買來的鵝蛋,拉拉雜雜裝了不少東西,分量雖然不多,權當是個心意。他們兩口子如今有錢了,這點不值什麼。
王家那頭對秀娘那是滿滿的善意,看她回來還提了不少東西,不由得想到隻會回娘家搬救兵的周家大伯娘,不是貪圖這點東西,人和人真的不一樣,看了周家大伯娘王家人就沒想頭,那也太自私了。
秀娘讓二山子同男丁唠嗑,自個兒徑直去了王家阿太那屋,舀了一碗涼蝦兌糖水喂她阿太吃了,又把細棉布拿出來,讓她娘給阿太做兩身夏衫,土布雖然結實,穿着不透氣。别人就算了,她阿太那真是高壽,哪受得了這份罪。
王家阿太看了秀娘就高興,連連關心她,問她在周家怎麼樣,日子好不好過,又說要是受了委屈盡管回來,有人給她撐腰。秀娘也真高興,将帶回來的東西一樣樣給她阿太看了,說周家人對她都好,甭管嬸娘還是妹子都好相處,吃穿不愁,二山子尤其貼心,攢了錢都給她存着,日子好着呢。
“好啊,真好。”
“秀啊,你這樣阿太就放心了,既然老周家對你好,你也好生過日子,别跟你姑似的。”
王家阿太說着,不放心又問周家大伯娘對她可好,秀娘就說她姑偏心小兒子,他們這一房得了啥好東西都要緊着三山子,好在是周家阿奶當家,她公公也是個明事理的,倒沒受多少罪,平日裡就是聽點閑話,自個兒懷着身子她不敢動手。
王家阿太再三叮囑秀娘,别和她計較,但凡受了委屈就遞個話回來。
一屋子女眷聽着也是連連點頭,也就周家大伯娘她老娘臉上臊得很。
又聊了一會兒,秀娘才說到正事上,說老周家雖然将絕大多數水田都佃出去了,自家也種了不少,别說家裡做着生意丢不開手,哪怕所有人都下地也忙不過來,正在請人幫忙秋收呢。王秀想着自個兒娘家是不是也去幫忙,頓頓撈幹飯不說,還能沾到葷腥,收割完哪怕不算工錢也能得幾袋粗糧,周家阿奶雖然不是多大方的人,也沒短過什麼,該給的更是一文不少。
哪怕不給糧食,秀娘都親自回來了,王家也會遣人去幫忙,尤其老王家人丁興旺,好些年沒分家了,男丁尤其多,女眷也能當男人使。就算他們也要秋收,田地遠不及周家多,加上家裡人多又勤快,不多時就忙完了,閑着也是閑着,能給秀娘長臉還有撈幹飯吃多好的事呢。
秀娘回來就告訴阿奶,她娘家能來十個左右幫忙,周家阿奶自是高興。
秋收嘛,請誰不是請,親戚過來幫忙也好,人情是走動出來的,今天你幫我一把,明天你遇上事求上門來大家才肯幫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