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飄飄又讓助理打來電話說今日沒有她的戲要拍,讓一心居給準備個小單間好來吃飯。我笑起來:“一心居這種小店哪有什麼單間,不如讓餘小姐稍晚些過來,我早一點收鋪,專門招待她就是了。”喜善聽見是餘飄飄晚上要來,頓時比平時上心起來,忙不疊的問:“那晚上給餘小姐準備什麼吃?她喜歡吃豬肚、豬心、牛肝、鵝腸.......”我故意逗喜善:“呵,知道的這麼清楚,倒是也說說每個月給你發工資的老闆娘喜歡吃什麼?”喜善的臉紅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進廚房去炸魚塊了,隻剩我在外面偷笑。
喜善在準備晚市的吃食,我落得清閑,幹脆坐下來給即将過來的餘飄飄想想菜譜。想了一會兒,不禁啞然失笑,常人來吃也罷了,現在真的是,什麼神鬼魍魉,都可以來一心居一飽口福。也不知道,這生魂的吃起東西,是什麼感覺。想到這些,我又想到了孟奇,忽然憶起那時候和他外出買東西,結果走到一半,忽然下了大雨淋了全身濕透,回家隻翻得幾包凍了不知道多久的羊肉片,幹脆做了火鍋,吃的兩個人頭頂都冒出煙來,還直呼過瘾。那晚孟奇對我說:“素心,要是能一直吃你做的飯就好了。”
念及這些,我苦笑了一下,但馬上朗聲問喜善:“喜善,看看咱們還有沒有上次托人從甯夏帶回來的羊肉?”喜善馬上回答道:“有呢,帶回來就沒怎麼吃過。”我有了主意,好,那今晚就和餘飄飄一起涮肉喝酒,也讓她來過個難得的自在時光。對餘飄飄,我總是懷着一種歉疚和憐惜,她這樣遊蕩人世,是多麼孤獨和煎熬啊。
我又讓喜善去市場買了一隻上好的棒骨配上枸杞、上好的菌子一起小火慢煨着,等骨頭酥爛到能用筷子紮出小洞的時候,再撈去所有食材隻留湯汁。可還是嫌那湯油膩,再用糯米紙吸去上面的浮油。做到這樣,還是不夠,得再用剁的細細的雞茸團成丸子,用那雞脯肉丸子濾去湯裡剩餘的浮渣,直到一鍋湯清澈見底才行。我拿一隻小勺,微微舀一點兒嘗了嘗,果然融合了棒骨的香、枸杞的甜、菌子的鮮以及雞脯肉的滑膩。我對喜善點點頭:“去拿那隻黃銅碳鍋出來,一會兒就用這湯做鍋底。”喜善啧啧稱奇:“你們這些廚子,可讓我真的明白了,什麼叫食不厭精脍不厭細。”我笑起來:“都說人生百味,可不就是為了在吃上,多體會一些嗎?”喜善一撇嘴:“我看啊,這就是饞。”我點頭:“喜善你說得對,就是饞!”
直等到快12點,才聽到門口一陣車響,餘飄飄穿着一襲錦團繡花單旗袍袅袅的走了進來,她不好意思的道:“拍戲又拖了,讓老闆娘久等。”她擺擺手,囑咐助理晚些再來接她,自己一個人進了店。喜善幫我們擺上兩盤手切的羊肉、又端上一碟凍豆腐、一缽大白菜、一把龍口粉絲,就也自己回房歇着了,不過臨走前還是忍不住癡癡的望着餘飄飄說:“餘小姐多吃一點,你看你好像都瘦了。”餘飄飄被喜善弄得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喜善哥,你還不知道,我吃再多,也胖不起來啊。”我撲哧笑了,看着喜善臉由黑轉紅,他趕緊轉身,再也不曾從房間出來。
我斟上一壺青梅酒,揭開那黃銅鍋蓋,餘飄飄忍不住歎到:“好漂亮的火鍋!”隻看那火鍋裡清湯如水,卻因為沸騰飄出令人心醉的鮮香滋味。鍋裡散落着五色食材,紅的是甯夏小棗,黃的是秋菊花瓣,綠的是馨香薄荷,白的是水嫩蔥白,還有一味黑色食材,我特意指了指,含笑問餘飄飄:“你可知道這是什麼。”餘飄飄看過去,不禁也好奇起來:“這是?”我故意繞起了關子:“小棗為了去炭火的辛辣之氣,菊花為了降羊肉的燥熱之氣,薄荷為了調和滾湯的沸騰之氣,蔥白則是為了祛除肉湯本身的腥臊之氣,其實都是普通食物,但這黑色的食材......”我故意停頓了一下,“則是我姨婆收藏多年的一塊龍肝,為了去你身體裡的渴皿之氣。”餘飄飄聽完我的話,卻是愣住了,大大的美目裡一下滾出幾顆淚來。
我繼續柔聲說到:“你雖沒有喝孟婆湯,又有孟奇給你人皮面具,但人鬼始終不同,如若要保持活氣,難免渴望新鮮皿肉,我知道你又不願傷人,唯有尋些動物内髒來吃,但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那種渴皿的沖動勢必燒的你痛苦不堪。古法都說龍肝可止一切欲望之燥火,加上這五色涮肉的輕柔之味,想必是能抑制一段時間你身體的不适。”
餘飄飄那美豔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動人的哀愁:“自從我離别地府來到人間,沒有一日能不被這渴皿的感覺折磨,謝謝老闆娘,讓我暫免這種欲望侵蝕,否則再忍下去,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會不會傷人。”她凄婉的神思似乎飄去了很久之前的時光:“那天你和孟奇送我返回人間,你收回了孟婆湯,孟奇贈我這枚可畫任何容貌的人皮面具,當他推我過鬼界的時候,附在我耳邊對我說,如果你有機會在人間遇上素心,告訴她,現在的你還願不願意,再繼續去等那個你想見的那個人。”我聽到此話卻是渾身一震,難道孟奇和我,真的是不隻是此生相依。我苦澀的說:“其實,我早已想不起一切事情,我記憶裡的孟奇,也和我一樣,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們一起長大,我曾經以為,我會和所有女孩一樣,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過普通的一輩子。”
餘飄飄歎口氣:“素心,沒有想到我那次離開後,你們也會離開黃泉。”我喝下一口有點酸澀的青梅酒:“這些我統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甚至,你們都喊我孟婆,我也并不記得,在你們口中的孟婆,和我有什麼關系。”她伸手握上我一握,指尖依舊清冷如水:“這麼多年,我也早已明白一件事,一切都有安排,你不要多想,謎底自會解開。”我點頭:“可不能多想,隻要想起這些,便頭疼欲裂,怎麼也想不清楚。”我低頭吃了一筷子肉,忽然問餘飄飄:“為何孟奇,會要你告訴我願不願意?”
餘飄飄如花一般的雙唇卻露出一絲苦笑:“現在再問一句願不願意,又有什麼意義呢,我隻知道等了這麼久,已經等成了習慣,那句想問的話,其實我已經有了答案,可想見他的心,卻始終沒有改變過呢。不過,我越來越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他,也許也有一天,我真的煩了,也就回去了,讓自己忘了這一切。”
酒越喝越少,餘飄飄終于問到:“孟奇呢,他現在為何沒有和你在一起。”
我忽然笑起來,但是邊笑卻邊滴着大顆大顆的眼淚:“是啊,我也想問,他為何不與我一起。”我一仰脖子,喝幹了剩下的酒:“孟奇現在是死是活,我都并不知曉。隻不過一次他去登山,就再也沒回來,他們都說,他死于雪崩。”在餘飄飄驚詫的眼神裡,我抹幹淚,對着她嫣然一笑:“不過即使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