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就這樣悄然照進了房間，這輕柔的光芒如此清溫柔，卻可惜，隻是人工制造出來的。

　　真正的月亮，早就被日漸嚴重的污染和廢氣所遮蓋，而那層玻璃罩一般的存在，不僅隔絕了污濁的空氣，同時也隔絕了真實的白天與黑夜。

　　丹尼斯站在窗邊，凝望着窗外璀璨的燈光，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寂靜與空曠。

　　這真是奇怪，他早就視孤獨為自我的一部分了，不是嗎？

　　忽然，他的目光被窗台上放置着的一個精巧的小盒子吸引了。

　　印象裡，這好像是停電的當天，那個小機器人拿在手裡的，但是，丹尼斯已經忘記她當時跟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自己很随意地指示她把東西放在窗台上。

　　是什麼東西呢？

　　丹尼斯拿過來，輕輕地打開了盒子。

　　房間的光線足夠暗淡，所以室内的感光燈悄然亮起，窗子也自動切換成遮光模式。

　　在明亮的燈光，照亮了盒子裡的一對精巧銀戒。

　　那是一對手工打造的情侶銀制戒指，造型古樸，并沒有華麗的設計，也沒有多餘的裝飾，它們像是一對被時光遺忘的戀人，靜靜地依偎着，看歲月細水流長。

　　丹尼斯拿起其中的一枚看了看，然後重新将它們放在了一起。與此同時，他看到了盒蓋内部有一行銀色的小字：“英倫古董店敬贈”。

　　原來是贈品。

　　丹尼斯笑了。

　　這個小機器人還真是……隻是一個贈品還拿出來幹什麼？她應該留下，這樣……起碼也算是個紀念。

　　紀念我這個時空的過客，在這個不屬于我的世界裡無足重輕地走過……

　　***

　　00521慢慢地走着，此刻的她，本應該到服務中心報道，但所走的方向，卻并不是通往服務中心的那一條。

　　可是，這通向哪裡呢？

　　00521也不知道，此刻她的運行程序好像出現了卡頓，電波似乎也不太正常。可是最不正常的是她的情感程序，它們的起伏太大了，大到00521難以承受。

　　于是，她嘗試着停止行走，當她的腳步停下來的時候，她的眼睛裡，流下了溫熱的液體。

　　是……什麼呢？

　　00521不知道，但當那液體流下來的時候，她内心的難過與悲傷也如流水一般涓涓而下，完全無法被抑制。

　　“滴！”

　　“嘟嘟！”

　　“滴滴滴！”

　　接二連三的汽笛聲響成了一片，陷入混亂之中的00521并不知道，此時的她正站在交通樞紐中心的馬路正中央。無數車流會在這裡彙聚，再通過鋪道去往目的地。但現在，主要的交通口卻被一個機器人占據，所有的車輛都被迫停下來，交通，陷入了一片混亂。

　　“那是什麼？”

　　金融中心頂層的會議室可以直接俯瞰全城，站在窗邊的肖恩注意到了這一現象，他指着站在交通口中間的00521，問。

　　史特走過來，利用監控聯網的攝像頭，他看清楚了來龍去脈，不禁一陣頭疼。

　　“又是她，那個小機器人，拒絕植入定位程序的第一代情感型機器人，00521.她不知道在搞什麼鬼，站在那種地方進入休眠狀态，真是該死。”

　　“第一代……情感型機器人？”肖恩的眼微微地眯了一眯，“而且還是X國公民丹尼斯的機器人管家。很好，我們走。”

　　“您親自去？”史特怔住了，而在他怔神的工夫，肖恩早就走出了會議室。

　　首腦人物出行，自然全體部長都得随行。很快，史特、金源和溫慕等人就先後來到了交通樞紐口。

　　00521還站在那裡，紅、綠、黃三色的交通燈不斷變幻着，周圍的汽車也都因她的停駐而堵得結結實實。有些人類打開車窗，大聲地對00521喊着些什麼，交通中心和保安中心的機器人也到達了現場。

　　“喂，00521……”史特正要走上前，肖恩卻阻止了史特。史特意外地看着肖恩舉步走到了00521的面前，像對待朋友那樣對她說了一聲“嗨”。

　　00521并沒有回應，她靜靜地站在那兒，眼中的液體，還在緩緩地流着。

　　這是……

　　肖恩疑惑地看着00521的臉龐，然後伸出了手。

　　“肖恩先生！”身為安保中心部長兼肖恩的安全親衛隊長，史特急忙出聲阻止，但肖恩卻揮手示意史特安靜。

　　肖恩拭去00521臉龐上的液體，他的指尖有藍色的微光閃耀，當味覺分析器傳遞給肖恩分析的結果時，肖恩的臉上流露出驚駭的神色。

　　“肖恩先生？”史特和溫慕等部長們都驚訝至極，這位生來就坐在金字塔頂端的高等機器人，臉上從來都是平靜而不起波瀾的，然而今天，他竟第一次有了表情變化，怎能不令他們震驚？

　　“把她帶回金融大廈。”肖恩很快便恢複了冷靜，說完，他便轉身大步走向金融中心。

　　“真是奇怪，難道是因為被浸到水裡，所以失靈了嗎？”史特看了看00521，然後命令下屬機器人，“把她帶到金融中心，要小心，不要造成損壞。”

　　兩名安保機器人立刻上前，扶起了00521。

　　***

　　“唔，丹尼斯先生，您的晚餐。”

　　博倫來到房間的時候，丹尼斯正坐在沙發上，舉着戒指盒發呆。

　　“怎麼，你今天不用去照顧那些遊客嗎？”丹尼斯擡起頭，問。

　　“當然用。但因為00521小姐跟您的合約今天到期，所以我需要履行照顧您的責任。”博倫把晚餐放在桌上，道。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合約到期？”丹尼斯意外地問。

　　“難道丹尼斯先生不知道？”博倫用同樣意外的語氣問。

　　丹尼斯怔了怔，随即陷入沉默。

　　是啊，隻是7天而已，難道他會以為這個小機器人會永遠是自己的管家嗎？這隻是一個短期的合約，就像自己到這裡來，也不過隻是執行一場任務而已。

　　一切都會結束，自己這個見慣了生離死别的亡命之徒，哪有多愁善感的資格。

　　想到這裡，丹尼斯不禁笑了。

　　他随手把戒指放在了沙發上，然後走向餐桌。

　　“今天有什麼好吃的？”他剛剛打開銀制的餐盤罩，通訊手環便響了起來。

　　“嗨，丹尼斯先生。”柳薇的影像出現在丹尼斯的眼前，她坐在病床上，神情裡看不到半點疲憊，周圍堆滿了丹尼斯送去的各種鮮花，看樣子，這些鮮花讓她的心情大好。

　　“看起來你準備吃晚餐了。”柳薇笑着說道，“可惜丹尼斯先生還欠我一個共進的午餐，如果把午餐改成晚餐的話，我想，我會告訴丹尼斯先生那個你最想知道的答案。”

　　她說的是D先生！

　　丹尼斯的眉，禁不住揚了一揚。

　　“再好的美食，也抵不過佳人之約，十五分鐘後見。”丹尼斯說着，重新扣成了餐盤罩。

　　“Bye。”柳薇笑着，切斷了影像。

　　“把晚餐拿出去吧，博倫，我要出去一下。”丹尼斯說着，舉步走出了房間。

　　“祝您好運。”博倫優雅地行禮，當房間門關閉之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沙發上的戒指盒上。

　　博倫走過去，打開盒子，看到了盒子裡的那對銀戒指。他拿起其中的一枚，靜靜地觀看。

　　***

　　不，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不管從哪個時期的AI設計原理資料上，都沒有查到這種現象，可以說，它沒有半點的可能性。

　　肖恩快速地在眼前的全息屏幕上查看着資料，數據頁碼翻閱得很快，一行接一行不斷向上滾動的信息，沒有一條是關于他想要查找的數據。

　　果然，這是不可能的。

　　可是，為什麼這個女性機器人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轉過頭，望着靜立在窗前的女性機器人。

　　第一代情感型機器人，她是最後一個被研發出來的，可謂是當時最精美絕倫的驚世之作。然而可惜的是，繼她之後，情感型機器人就完全被社會所淘汰。

　　00521，最後一個情感型機器人。

　　如同肖恩，他是最後一個高端管理型機器人。

　　雖然如此，可這種奇異的現象，卻隻在00521的身上發生了。

　　00521靜靜地站在窗前，她的眼眸低垂，好像進入了休眠狀态。肖恩走過去，按下了00521兇前的一枚小小按鈕。

　　藍色的燈光閃動，00521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

　　“肖恩先生？”看到肖恩，00521十分意外。

　　“你怎麼會有眼淚？”肖恩問。

　　“眼淚？我嗎？”00521擡頭望向了肖恩，她的表情很迷惑，而且，并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肖恩沒有說話，他調出來了00521停駐在交通樞紐中心時，簇簇落淚的影像。

　　00521詫異地撫摸着自己的臉龐，然後擡手舉到自己的眼前。

　　沒有眼淚。

　　于是她又奇怪地把手翻過來，可手背上也沒有半點眼淚的蹤影。

　　“不，你的眼淚已經止住了，”肖恩拉開00521的手，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這是第一次嗎？你的眼淚。”

　　00521依舊迷惑地看着肖恩，問：“不是水嗎？也許是誰把水灑到我頭上了？”

　　看樣子，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肖恩松開了00521的手，說：“發生了什麼，在你來到交通樞紐中心之前？”

　　發生了……什麼嗎？

　　00521想了一想，原本滿是迷惑表情的臉上，浮現出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