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的雙眼已經布滿皿絲，他憤怒地看着吳先生，鼻孔如野獸一般張合。

　　“住“該死！你不過就是個混混，竟然也想冒充英雄拯救世界？哈，我現在就送你去另一個世界――你到地獄裡去當英雄吧！”吳先生的激光槍對準刀鋒，他的手指也扣在了扳機上。

　　手！”在吳先生扣動扳機的刹那，丹尼斯高聲喝止。

　　吳先生眯起眼睛看向丹尼斯，他的臉上盡是殺氣，目光陰狠至極。

　　“我聽他們提起了20年前的那場戰争，人類與機器人的戰争，這是你的授意嗎？”丹尼斯問。

　　“你說……什麼？”吳先生慢慢地走向丹尼斯，臉上的表情複雜至極。他慢慢地走到丹尼斯的面前，忽然笑了，“20年了，我以為已經沒人記得。沒想到唯一一個不屬于這裡的人，竟然知道它。是的，那正是我的傑作之一。”

　　“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卑鄙嗎？”

　　“當然不！”吳先生粗魯地打斷了丹尼斯，“我隻是在推波助瀾！如果人類與機器人之間有哪怕一丁點的信任也不會如此，不是嗎？”

　　說着，他又笑了起來。

　　“要重溫一遍嗎？我倒是很樂意。”

　　說着，他啟動手環，将20年前的那一場由他引發的浩劫播放開來。

　　盡管所有的機器人都已經失去了“情感”系統而變成了冷冰冰的機器，但當在場的所有人類看到了那天所發生的事情，無一不震驚萬分。他們望着那些僞裝成人類的家夥戴上面具，走到街上攻擊機器人的惡行；望着機器人們被毆打、摧殘和破壞之中瑟瑟發抖，驚恐地請求人類“冷靜一下”的樣子，紛紛發出驚呼。當他們看到那熊熊燃燒而起的火焰，和堆積在街道之上的機器人殘骸，他們全部憤怒了。

　　“我以為是我們人類之中的敗類和極端人士做出了這種殘忍之事，沒想到是你利用機器人作惡，挑起我們和機器人之間的紛争！”人群裡，有人站起來怒斥吳先生。

　　“太過分了！”

　　“簡直無恥之極！”

　　“你活着，簡直給人類丢盡了臉！”

　　憤怒的人們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他們沖向吳先生，而那些武裝機器人則紛紛上前。這一次人們沒有畏懼，他們湧上去抱住武裝機器人，嘗試奪過他們手中的武器，場面一時大亂。

　　“安靜，都給我安靜！”吳先生惱怒地大吼着，手中的激光槍對準了衆人。

　　“OK了嗎？”丹尼斯轉頭問肖恩。

　　“已經開始修複漏洞，還有1分20秒。”肖恩道。

　　1分20秒，很快了。

　　1分20秒……

　　丹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00521，她站在那些機器人裡，她的臉龐，她的身上還沾着來不及清理的鮮皿――丹尼斯的鮮皿。

　　短短的時間裡，他和她，竟然已經跨越了幾重生死。

　　但，不管是一重也罷，兩重也罷，他和她……最終的結果還是會分别。

　　不是生離，就是死别。

　　00521，如果這是我看你的最後一眼，那麼，這也将是我這黑暗人生裡最難得的美好時刻。

　　丹尼斯最終收回了視線，他像離弦的箭，沖至吳先生的近前，擡腿将他手中的激光槍踢飛。

　　凱出碰撞擊向丹尼斯，早有防備的丹尼斯旋身躲過，用力一撞，将凱撞向吳先生。凱與吳先生相撞在一處，驚慌之下，凱立刻伸手扶住了吳先生。

　　“蠢貨，快給我殺了他！”吳先生厭惡地推開凱，命令道。

　　凱回身，舉手便扼住了丹尼斯的脖子。

　　“凱！你難道願意被這個把你當成殺人機器的家夥驅使嗎？”丹尼斯忍住脖頸之上傳來的劇痛，艱難地道。

　　“我本來就是個機器。”凱冷冷地道。

　　“不，你不是。你在問我‘機器人是否有生命’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眼裡的神采證明你根本就不是機器！”

　　丹尼斯的話，讓凱的身體微微地震了一震，但緊接着，他的手臂用力一甩，竟直接将丹尼斯甩飛在地。

　　“再會了丹尼斯先生。”凱說着，舉起激光槍，對了準丹尼斯。

　　終于，還是等到了這一時刻。

　　丹尼斯的唇，微微地揚了起來。

　　從八歲開始，從盧望把自己扔進冰冷的河水裡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誰都知道特工是遊走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的亡命之徒，他們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戀人，與他們如影随形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那就這樣吧，到這裡結束，用這樣的方式結束。

　　死在異國他鄉，這樣的命運，才是他最終的命運。

　　多好。

　　來吧。

　　丹尼斯緩緩閉上了眼睛。

　　凱扣下了扳機。

　　“铮！”

　　即使閉着眼睛，也仍能感受到那耀眼的光線在眼前閃現，隻是這如期而至的聲音聽上去卻如此奇怪，丹尼斯睜開眼睛，赫然看到眼前出現的，竟是00521的臉龐。

　　“00521？”丹尼斯驚詫地看着00521，在她的兇前，有一處被激光洞穿的缺口，火花，在她的身上閃耀，與她那雙美麗而明亮的眼睛相映成輝，然而，這卻并不是丹尼斯想要看到的美。

　　“不，00521，你怎麼能……”

　　“我終于趕上了，丹尼斯先生，”00521微笑着凝望着丹尼斯，溫柔地道，“我終于……沒有錯過……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丹尼斯先生已經被傷害的心情，我再也不要感受。丹尼斯先生，我說過，我會永遠保護您的，直到……直到您不再需要我為止……”

　　00521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整個人都頓在那裡，連動也動不了了。

　　周圍的一切都陷入混亂之中，金融中心的機器人們重新恢複了系統，為了保護人類，他們開始反擊，與吳先生的武裝機器人展開搏鬥。刀鋒和史特圍攻凱，而肖恩則閃至吳先生身前，幾乎沒有怎麼費力便将他制服。

　　所有的一切，都在混亂與紛繁中喧嚣，但這一切，在此時都已然離丹尼斯遠去。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了00521，他的眼睛裡，也隻剩下了她。

　　所有的聲音與畫面都被按下了暫停鍵，丹尼斯伸出雙臂，緊緊地擁住倒進懷中的00521。

　　她是那麼的輕盈，輕盈的就像是一尾魚，或是一陣風。

　　她這麼嬌小，為何還會有人忍心如此殘忍的對待她？

　　不……

　　“不要……不要離開我……”丹尼斯緊緊地擁着00521，喃喃地低語，“你不是說過嗎……你要永遠陪伴我，永遠保護我，直到我不需要你為止？可我還沒有下達不需要你的命令，你怎能扔下我獨自離開？”

　　終于又跌回到那樣的宿命裡了嗎？

　　眼睜睜地看着所愛一個接一個地離開自己的身邊？

　　這到底是自己的宿命，還是詛咒？

　　丹尼斯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砰！”

　　忽然，一陣轟鳴聲驟然炸響，衆人面前的金融大廈突然間倒塌。緊接着，一枚激光導彈疾沖而來，再次擊中了金融大廈。

　　“是博倫！”

　　已經被擊倒在地的凱在看到半空中飛來的一架直升飛機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微笑。

　　“博倫！”吳先生擡頭望着博倫，欣喜若狂。

　　“放開吳先生，你們還有一線生機。”博倫說着，駕駛直升機徐徐下降，直升機下的導彈對準了驚慌尖叫的人群。

　　“哈哈，幹得好，博倫！”吳先生發出喪心病狂的大笑。此時的他已經被肖恩束縛住雙臂，但很顯然，吳先生認定了肖恩不會用這麼多人類的性命來換自己的，所以他可以逃走的機率可謂百分之百。

　　丹尼斯緩緩地擡起頭，目光冰冷地看向了吳先生。

　　他緩緩地舉起了手，袖珍激光槍對準吳先生，手指輕輕勾動扳機，一束光攸地發射而出。

　　吳先生渾身一震，丹尼斯的這一槍擊碎了他的膝蓋，随着鮮皿噴濺，吳先生“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他圓睜着一雙滿是皿絲的眼睛瞪向丹尼斯，想要張口，卻因疼痛而全身抽搐，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吳先生！”

　　博倫驚叫，此時的他已經顧不得許多，徑自從直升機上跳下。幸而他所處的高度适當，而腳部的減震足以使他不會被摔成一灘碎鐵。然而被他抛棄的直升機則像沒頭的蒼蠅一般，在半空中胡亂打着圈，徐徐下降。

　　“撤退！撤退！”刀鋒指揮着驚叫的人們撤離，而史特則咒罵着，啟動了特種機器人擡來的飛行器沖向直升機，打算力挽狂瀾。

　　而博倫，則不顧一切地奔向吳先生，卻被狂奔而來的非非一頭撞倒在地。

　　“又是你！你這個混蛋機器人，我不會讓你作怪！”非非一邊怒罵着，一邊摘下裝滿了内核的背包用力地砸着他。盡管這一舉動引發了諸多内核影像的不滿，那些影像怪叫着，制止非非，抱怨聲響成了一片。

　　原本就已經受傷的博倫身上火花不斷湧現，但他卻顧不得自己的處境，關切地望向吳先生。

　　“你這個蠢貨，為什麼要跳下來！”吳先生怒吼着瞪向博倫，“你應該把那些愚蠢的家夥轟成碎片！這樣或許我還有一線生機！”

　　“先生……我隻想确認您安然無恙……”博倫的話還沒說完，身體便響起一陣電量過低的警報聲。連續受到的擊打令他短路，快速消耗着電量，眼看就要沒電。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然而他眼中的關切，卻是那樣灼亮。

　　可惜，吳先生沒有半點領情之意。

　　“有你這種愚蠢的機器人，我能無恙才怪！”

　　他的面目因惱怒而獰猙醜陋，博倫默默地望着他，直到最後的一絲電量耗盡，徹底陷入沉默。

　　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嗎……

　　***

　　六個月後。

　　金融中心。

　　同心廣場。

　　這裡已經建成了一個遊樂園，巨大的摩天輪在藍天之下旋轉，小孩子們歡笑着跑來跑去。彩色的氣球和棉花糖被他們拿在手裡，像是一個個飛舞的夢。

　　“你已經想好了嗎，不回到2018年？”刀鋒轉頭，問丹尼斯。

　　“嗯，對于一無所有的人而言，回到過去沒有半點意義。”丹尼斯說。

　　“你賴在這裡有什麼意義？”肖恩轉頭看向丹尼斯，問。

　　此時的他們，就坐在摩天輪對面的長椅上，三個大男人肩并肩地坐在椅子上，怎麼看，都透着猥瑣。

　　“我在這裡的意義在于……”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芯片，“這是D博士交給我的，他說，金融中心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裡。如果我願意，隻要啟動它，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甚至停擺。你們說，我在這裡的意義大不大？”

　　肖恩和刀兒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這枚芯片上，片刻之後，二人對視一眼，全都伸手搶了過去。

　　丹尼斯揮手躲過，誰想刀鋒早就料到丹尼斯會耍賴，當即劈出一掌，這一下導緻丹尼斯沒有拿穩，芯片直接飛了出去。

　　三個人立刻站起身便要沖向芯片，而就在此時，一隻手輕盈地捏住了它。

　　三個人怔住了，他們齊齊地望向捏住芯片的人。

　　“你們在幹什麼？”一張清秀有如茉莉花的臉龐上，帶着甜甜的笑意，00521一隻手上擎着三份冰淇淋，一隻手捏着芯片，道，“亂扔東西可不好哦。”

　　說着，雙手輕輕一用力，竟徑自将芯片捏碎成灰燼。

　　丹尼斯頓時石化。

　　“是誰……把她升級成這樣子的？她從前就夠可怕了，現在……簡直是包裝在美好身體裡的裝甲車……”丹尼斯喃喃地道。

　　“你不是說，要讓她不能再被任何事物傷害的嗎？所以我才把全世界最頂尖的防禦功能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肖恩不爽地瞪向丹尼斯。

　　“真是酷斃了，丹尼斯，你婚後的生活我真是太期待了，哈哈！”說着，刀鋒吹了一聲口哨。

　　丹尼斯頓時一臉黑線。

　　“要吃冰淇淋嗎，丹尼斯先生？”00521說着，把一份冰淇淋遞給了丹尼斯。

　　“謝謝。”丹尼斯還沒等接過來，刀鋒就率先搶走了，而肖恩而拿走了另一份。

　　“你不是機器人人，怎麼也吃這個？”丹尼斯不可思議地問肖恩。

　　“事實上，父親保留了我的胃，和整個消化系統，隻要我願意，就可以啟用。”肖恩說着，咬了一口冰淇淋。

　　好吧，你們都太了不起了。

　　丹尼斯無奈地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卻發現這一份有點溶化了。

　　“别擔心丹尼斯先生。”00521說着，伸手握住了冰淇淋的盒子，幾乎隻在眨眼之間，冰淇淋便被重新凍出了冰霜。

　　“哇哦，希望你以後不要把你的丈夫凍成這個樣子。”丹尼斯無語地看着冰淇淋道。

　　“怎麼會，”00521笑了，“我會一直保護您，丹尼斯先生，一直愛着您，直到您不需要我為止……”

　　“謝謝。”丹尼斯輕輕地攬住了00521的肩膀，将她擁住懷中，“然而對于你來說，我的需要還是太短暫。――我會先你一步離開這世界，我親愛的小機器人，那時候，你将獨自一人面對這漫長的餘生……”

　　“沒關系，我會用‘有生’愛你，用‘餘生’想你……”

　　說着，她輕輕地吻住了他的雙唇。

　　擁有幸福，就擁有了幸福的回憶。從此以後，就算是死亡，也無法将你我分開。

　　我，将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