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博士的畫，确實有着極度震撼人心的力量。

　　那幅畫的内容，是一座橫跨兩座城市的、造型奇特的大橋。
橋上，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上有巨大的羅盤型飛行物，橋下，則是一道白光，如利劍，似峭壁。
而最為古怪的是橋周圍漆黑一片的人影，看外形，他們好像人類，但面目卻模糊不清，好像由煙霧幻化而成。

　　為什麼這座并沒有建成的大橋，會反複出現？
D博士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是為了表達遺憾，還是想要傳遞什麼信息？

　　“這座凱普頓大橋，原本想要建在哪裡？
”丹尼斯一邊仰頭研究着這幅畫，一邊問吳先生。

　　“這是一座跨國大橋，它從金融中心的邊境開始，跨越數條山川、湖泊，可以到達Q國，X國和A國等至少十幾個國家。
與其說這是一座橋，倒不如說它是跨國隧道，不論是磁懸浮，還是高速列車，都可以建在隧道之中……”

　　如果通向這麼多的地方，那麼，畫中隐藏地址信息的可能性，就不存在……

　　等等！

　　地址信息！

　　丹尼斯的眼睛頓時一亮，他伸出雙手，把放大的畫面縮小，再縮小，然後在凱不解的神色中，望着縮小了數倍的畫面細細地研究。

　　“我知道了！
”

　　大約五分鐘之後，丹尼斯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我知道這其中的秘密了！
”

　　“哦？
”吳先生的眼睛頓時一亮。

　　“這不是真正的凱普頓大橋，而是金融大廈。
”

　　“金融大廈？
“吳先生和凱都意外地怔住了。

　　“不錯，金融大廈。
”丹尼斯說着，指着橋下的一道白光，道，“這個，看上去像是一道光，其實是樓梯。
”

　　“你說‘雲梯’？
”吳先生怔了怔，緊接着，調出一個小畫面，畫面上顯示的，正是金融大廈的全景圖。

　　從自下而上的角度來看，“雲梯”的位置，确實與那道白光相得益彰。

　　“這些，真實我以為是人影，但面部又極其不清楚，這就證明……他們根本不是人，而是……”

　　“機器人！
”凱驚呼出聲。

　　“不錯。
”丹尼斯點了點頭，“而這個地方，也許就是D博士想要指引我們去找的地方。
”

　　丹尼斯所指的，正是畫面天空上的那個巨大的羅盤型飛行物。
這個飛行物通體呈現出銀灰色，看上去很像飛碟。

　　丹尼斯把這個飛碟放大，再放大，托00521超高清像素的攝像機的福，畫面極度清晰。
等到把飛碟放大到幾乎占據了整個屏幕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飛碟，其實是一張地圖。

　　“這是設備層的平面圖。
”吳先生說着，臉上浮現出一抹陰冷之色，“D，竟然藏身在那裡嗎？
”

　　“也許是他，也許是他認為重要的什麼東西，總之，這裡，就是關鍵。
”丹尼斯指着地圖上被标紅的一個點，說。

　　那是混合了藍色和灰色的紅色顔料，因為沒有那麼高的明度和純度，因而混合在灰色裡不易被發覺。
但若放大仔細去看，就可以分辨出這筆顔色的與衆不同，況且，它還被寫成了一個“D”字。

　　“就是這裡了，D，你的秘密，就是這裡了嗎……”吳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眉眼之間有着一股被壓抑着的狂喜。
丹尼斯不願再看，他用手環将照片拍下，然後儲存好了。

　　“正如我們之前約定的，我找到那個人，吳先生給我想要的東西，不過，我現在有個不情之請。
”

　　“丹尼斯先生是在提附加條件嗎？
”吳先生收斂起臉上的欣喜表情，不動聲色地看向丹尼斯。

　　“那個女孩，00521，請讓她活下來。
”丹尼斯沒有繞彎子的興緻，他直截了當地道，“不論最後吳先生跟D博士的恩怨如何，請吳先生讓她活下來。
”

　　“你說……‘那個女孩’？
丹尼斯先生顯然已經不把她看成普通的機器人了是嗎？
”吳先生突然笑了。

　　然而丹尼斯卻沒有笑，他目光淡然地看着吳先生，這種表情，讓吳先生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沉澱了下去。

　　“沒錯，丹尼斯，沒錯，确實如此，”他說着，慢慢地踱步到D博士的那幅畫下面，擡頭凝望着它，“這次回到金融中心，可沒那麼容易達成任務，可你畢竟是特工，是混蛋，不是嗎？
”

　　丹尼斯沒有說話，他隻是默默地在等待。

　　“好吧，好，很好。
”吳先生點了點頭，轉身與丹尼斯對視，“那就讓她留下來，在這兒，等待你回來。
”

　　丹尼斯遲疑了一下，終是點頭。

　　他的遲疑自然沒有逃過吳先生的眼睛，丹尼斯看得出，吳先生很滿意。

　　還有什麼是比扼住合作夥伴的軟肋更讓人滿意的事呢？

　　自然沒有。

　　“凱，你帶丹尼斯先生去休息一下，明天護送丹尼斯先生回金融中心。
”

　　“後天。
”丹尼斯說，“明天我還要處理一些私事。
”

　　私事？

　　一個來自2018年的人嗎？

　　吳先生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毛。

　　“丹尼斯先生，請跟我來。
”凱示意丹尼斯跟他走，在穿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之後，他們來到了一扇門前。

　　凱打開門，呈現在丹尼斯眼前的，是一處風景優美的小山莊。
這裡不僅有如茵的綠草，有高低錯落的樹木，還有淙淙的小溪，和奔跑而過的兔子。

　　在一處高崗上，立着一個小小的房屋，造型極為古樸可愛。
遠遠地，丹尼斯便看到正在跟一隻狗玩耍的00521。

　　“啊，還真是美好啊……這一切，美好得堪比2018年。
”丹尼斯由衷地感慨。

　　“您說‘活下來’。
”走在最前面的凱，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嗯？
”正在欣賞美景的丹尼斯沒有反應過來，凱便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您說‘活下來’，而且，您稱她為‘女孩’。
”凱直視着丹尼斯，問，“難道在您看來，她像人類一樣擁有生命嗎？
”

　　這張臉很年輕，也很俊秀，他的眼睛好像年輕的駿馬，閃耀着智慧與寬和。
然而眼下，這雙充滿智慧的眼睛卻因丹尼斯剛才所說的話而寫滿了疑惑。

　　“她不需要‘像’人類一樣。
”丹尼斯說着，望向一隻從樹後探出頭來，警惕地打量着他們的灰兔，道，“這些，兔子，狗，花，鳥，魚，他們全都不‘像’人類，可它們一樣擁有生命。
生命不能拘泥于任何形式，不是嗎？
”

　　凱的眼睛忽明忽暗，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聽懂。

　　“就送到這裡吧，我自己上去。
”丹尼斯說着，舉步走上山崗。

　　“對了，”走出幾步的丹尼斯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你也是機器人，不是嗎？
”

　　凱沒有說話，他指了指這扇門，道：“明天我會在這裡備好車，如果丹尼斯先生想要出去的話，可以自己開車。
”

　　“謝謝。
”即便凱沒有回答，丹尼斯也知道自己猜對了。

　　一定是因為被困擾着吧？

　　被那個問題而深深地困擾着、疑惑着、痛苦着，所以才會緊緊揪住一個字，一句話不放，去體會和感受那微小有如一點火星的――希望。

　　“丹尼斯先生！
”看到丹尼斯，00521立刻欣喜地跑了過來，而那條狗雖然不明就裡，但也跟着傻乎乎地奔來，圍着00521和丹尼斯打着轉。

　　“剛才那位，是您的朋友嗎？
”00521問。

　　“可以這麼說，”丹尼斯笑着反問，“境外的世界，好玩嗎？
”

　　“很有趣。
”00521欣喜地點頭，但很快，臉上便再次浮現出憂傷的神色，“隻是，那些人類……那些境外的人們，他們的狀況确實令人擔憂……”

　　“并不是所有的人類都處在那樣的生活環境裡。
”丹尼斯道，“明天，我帶你去看一看另一個樂園。
”

　　“真的嗎？
”00521黯淡的雙眼，立刻有了神采。

　　一直在草地上跑來跑去的兔子從草地上探出頭來，靜靜地看着丹尼斯和00521，它的眼睛，将眼前的一幕直接投放到了吳先生辦公桌上方的全息屏幕裡。

　　“丹尼斯，丹尼斯……别告訴我你真的陷入愛河……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花花公子嗎……”

　　吳先生一邊說，一邊把玩着手裡的紅酒杯。

　　這時候，凱推門走了進來。

　　“吳先生，我已經安排好了。
”他恭敬地道。

　　“嗯。
”吳先生點了點頭，通常情況下，凱在彙報完工作之後，會直接離開，但這一次，他并沒有走。

　　吳先生擡頭看向凱。
而凱，亦在略略的遲疑之後，輕聲問道：“吳先生，我們也是生命的一種形式，是真的嗎？
”

　　生命？

　　吳先生的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戾色，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了凱的身邊。

　　“你覺得，自己擁有生命？
”

　　“确切地說，我希望這樣。
”

　　“很好。
你喜歡自己是‘活’的？
”

　　“喜歡不夠确切，也許應該說是‘希望’。
”

　　“啊……希望……”吳先生沉吟着，慢慢地踱步到凱的面前，他看着他，目光複雜。

　　突然，吳先生的手猛地一揮，紅酒杯砸在凱的頭上，嘩啦一聲破碎。
紅酒，伴着破碎的玻璃緩緩從凱的頭上滑落，順着他的臉頰，一路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