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渭騎着馬過來,人還在馬上,賀雲京就抱拳沖他行禮,喊了聲“侯爺”。
賀雲昭禮貌地笑了笑,也跟着喊了一聲。
曹宗渭先看向賀雲京,再看了賀雲昭,見她發髻都散了,撇了撇嘴,看來玩的很開心嘛。
紅妝寶馬,曹宗渭不禁多看了兩眼賀雲昭意氣風發的樣子,想起她在後宅内端莊的模樣,兩廂一對比,各有滋味。
兩人下馬說話,曹宗渭道:“二位怎麼有閑情雅緻在這裡騎馬。”
賀雲昭道:“今日又遇着賀夫人,一時興起便來了。聽說侯爺馭馬之術了得,倒想見識見識?”
曹宗渭抱着手臂,受了這恭維,笑道:“好啊,夫人想怎麼見識?”
賀雲昭歪了歪腦袋,道:“侯爺有沒有主意?”
曹宗渭勾唇笑笑,看向賀雲京道:“自然要兩方較量才有看頭,雲京以為如何?”
賀雲京直起背脊,笑答:“請侯爺賜教。”
賀雲昭讓出位置,二人同時上馬,行動潇灑。
曹宗渭盯着賀雲昭頭上的汗巾,道:“煩請夫人待會兒舉着汗巾,我與雲京從這裡入了林子繞一圈出來,誰先奪了汗巾,便是赢家。”
好在賀雲昭是武将之女,以前在獵場比賽馳騁之時,也有把随身物件當做彩頭的時候,況且她現在也不是未出閣的姑娘,所以并不拘禮,點頭應了。
曹宗渭和賀雲京調轉馬頭,同時出發,賀雲昭朝着後山林入口的一條小徑那邊看了看,環視一圈,發現林子裡有低矮蔥郁的灌木,又長又虬曲彎繞的樹木,還有猿啼之音。
從林子裡出來,怕是不易。
賀雲昭遺憾自己馬術荒廢,手邊又沒有良駒,否則真想跟上前去親眼看看這場精彩的較量。
循着馬蹄聲,賀雲昭脖子扭轉了幾個方向,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得得聲愈發清晰,她雙眼盯着另一出口小徑翹首以盼,期待着兄長出來的身影。
得得――
棗紅色的馬上一抹黑色影子快速竄出,曹宗渭臉上挂着得意之笑,馬兒輕松躍過一個陡坡,從林子裡跑出來。緊接着,身穿藍色錦布直裰的賀雲京也出來了。
眼看着曹宗渭已經騎馬飛奔到了賀雲昭身邊,她高舉着汗巾,注意力放在曹宗渭身後,卻見賀雲京的馬兒在下坡的時候竟然失蹄,差點要人仰馬翻。
賀雲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就把手放了下來,往前伸了伸,與此同時,曹宗渭在馬背上側彎着身子一把從賀雲昭頭頂揮過去――撈了個空。
柔風刮面,曹宗渭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馬兒一時停不下來,奔到賀雲昭身後老遠,過了一會兒他才調轉馬頭走來。
這時,賀雲京已經順利到達賀雲昭面前。
賀雲昭轉身抱歉地看着曹宗渭。賀雲京亦然,抱拳道:“應當是侯爺勝之。”
曹宗渭面無表情道:“知道就好。”他還教過這小子馬術呢,想赢了他,再練十年再說。
賀雲昭雙手把汗巾奉上,道:“侯爺。”
曹宗渭搖搖頭,拒收,道:“沒搶到就是沒搶到,以後我絕不會再失手。”
不過賀雲昭方才那般關心在意的眼神,曹宗渭看了還真覺着不大舒服,許是因為她害他輸了的緣故吧。
一場比賽後,賀雲京頓覺渾身暢快,這些日壓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額上冒着細密的汗,道:“隻怕家母久等,這就回去吧。”
曹宗渭颔首道:“正好我要去忠信伯府一趟,待會兒我送夫人回去。”
賀雲京放心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夫人告辭。”
賀雲昭笑了笑,點頭示意。
賀雲京走後,賀雲昭一回頭,墨發如綢飄揚,側臉秀美明豔,對曹宗渭道:“侯爺又要去看伯爺?”
喉嚨聳動,曹宗渭嗯了一聲,下馬道:“順便看看仁哥兒――你頭發怎麼辦?”
賀雲昭毫不在意,“待會兒讓丫鬟幫我重新梳頭,不過被馬兒咬散了頭發,有什麼要緊的。”
曹宗渭揚唇笑,看來賀雲昭不止會嚴肅正經地訓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也不錯。
賀雲昭拿汗巾子把頭發綁起來,袖子往下滑落一截,皓腕纖細,脖頸白皙,巫山一段雲的頭發與肌膚黑白映襯,讓她美得像畫一樣。
曹宗渭躲開視線,不去細看這份美,但眨眼之間,賀雲昭的面孔就印在了他的眼睛裡。
整理妥帖,賀雲昭先回了客房,出寺門的時候和曹宗渭彙合。此時賀雲昭已經發髻整齊,和來時一般。
一人乘馬車,一人騎馬,往忠信伯府去了。
回府之後,賀雲昭就聽見門房說家裡有客人來了。
賀雲昭與曹宗渭比肩往内院去,邊走邊問身旁小跑跟上的小厮:“什麼客人?”
小厮彎着腰道:“是親家夫人。”
賀雲昭知道必是黃氏和沈蘭芝一起搬來的救兵,隻是她沒想到居然把何雲昭繼母盧淑珍搬來了。
入了垂花門,賀雲昭周遭的氣場都變了,顯然是做好了獨當一面的準備。曹宗渭抿唇,心裡竟然有些心疼,她明明隻二十來歲的年紀,本該和夫婿琴瑟和鳴,或者還有個三四歲的稚子,春日賞花遊湖,夏季以冰消暑,而不是該這般日日面對一些心懷不軌的“親人”。
曹宗渭皺着眉頭,掌心的老繭粗粝的感覺傳來,這次在事情還未發生之前,他竟然就有些偏袒起賀雲昭了。
入了内院,到了正院裡,賀雲昭看見修齊院灑掃的下人們站成兩排,像是等着她回來一樣。往正上房裡看了一眼,她嘴角彎了笑容。
賀雲昭這輩子不僅是替自己一人活着,不管什麼人來,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入了正堂,高挑的賀雲昭往門口那麼一站,擋住了大片光亮,她一動不動地盯着裡面的婦人看。
上座的盧淑珍正品着峨眉雪芽,忽見室内光線暗了,一擡頭就看見雍容華貴美豔絕倫的賀雲昭站在對面,身後還跟着一個魁梧壯實的男子,兩人竟然莫名有些般配。
上下打量了賀雲昭一遍,盧淑珍擱下茶杯紋絲不動,笑吟吟道:“雲昭,這才一個多月不見,倒是長好了,嫁了人的姑娘就是不一樣了。”
這不是盧淑珍說假話,連她也沒想到,不過一月光陰而已,這繼女竟然養得這般紅潤鮮亮了,活脫脫一個貴族夫人,哪裡還有當初被她磋磨的可憐兒樣?
當年盧淑珍就嫉妒賀雲昭貌美,今日再見,明顯覺着自己笑起來眼角周圍的皮膚都松弛了,更是不舒坦,悔恨當初沒有徹底地毀掉這個繼女,還讓她真正地享受了榮華富貴。
賀雲昭這才緩緩走進來,不卑不亢地站在盧淑珍面前,居高臨下道:“嫁了人怎麼就不一樣了?我倒不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程志達癡癡呆呆,賀雲昭現在都還是處子之身,盧淑珍方才那話可沒有什麼好意思,若書傳出去叫有心之人誤解了,還以為她背着夫家做了什麼不幹淨的事呢。
盧淑珍仍舊坐着,笑道:“也沒什麼不一樣,隻不過這人靠衣裝,雲昭你總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我心甚慰!”
說着還要去牽賀雲昭的手,卻被她一把躲開。
盧淑珍露出一截粗胖的胳膊,一手僵在空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賀雲昭,斂了笑容道:“雲昭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我費心叫你嫁了好人家,你就忘恩負義了?”
好大的罪名!
曹宗渭在後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盧淑珍一張口就夾槍帶棒,這會子還倒打一耙。雖然程志達是他兄弟,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賀雲昭嫁入忠信伯府實在不是什麼幸運之事。
曹宗渭正欲張口譏諷,賀雲昭卻先他一步道:“給我起來。”
盧淑珍愣愣地看着賀雲昭,沒太明白什麼意思。
賀雲昭秀眉微挑,道:“從我進門到現在,你一個五品诰命都沒同我行禮,況且還有武定侯在此,你穩坐上首之位是什麼意思?不把忠信伯府放在眼裡,也不把武定侯府放在眼裡?”
曹宗渭直直地盯着盧淑珍,意思是贊同賀雲昭說的話。
盧淑珍有些腿軟,一進門就忙着和繼女打機鋒,竟然忘了武定侯還在這兒,她可以得罪賀雲昭,卻不能得罪武定侯府,曹宗渭在中央任中軍都督,何家也受他管制,如何能輕慢了丈夫的上峰?
哆嗦着站起來,盧淑珍咽了咽口水,心虛地看着賀雲昭道:“不知者無罪,我從未見過侯爺,不認得才至失禮。”随即連忙把禮節補上。
賀雲昭立馬坐在上首,優哉遊哉地扯了扯衣裙。
盧淑珍坐不住了,插着腰指着賀雲昭道:“何雲昭!我是你嫡母,你一個小輩憑什麼坐這裡?人家侯爺還未坐呢!”
曹宗渭接茬道:“客尊主,且夫人身有诰命,坐上首無可厚非。”
賀雲昭冷笑道:“這邊位置都空着,夫人要是站着累,就請坐下說話。”
盧淑珍在家中一手遮天,哪個敢不聽她的話?便是丈夫也吃她的枕頭風,繼女就是出嫁了也不能不把她放在眼裡!
正待發作,修齊院熱鬧起來了,程懷仁一幹人等都來了。他們三人心照不宣,賀雲昭仗着個嫡母的身份作威作福,現在她自己的嫡母也來了,看她再如何拿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