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氣節,天高氣爽。
張勆和唐夢芙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九月初一皇後召唐夢芙入宮,溫言褒獎道賀,并賜添妝禮。皇後姓夏,父親是先帝在世時寵信的閣臣,夏皇後美貌溫柔,落落大方,向唐夢芙道賀的時候卻不無酸意。夏皇後很美很端莊,皇帝尊敬她卻不愛她,常年住在豹房。高高在上卻無比冷清寂寞的皇後娘娘,今年以來皇帝第一次召見她鄭重交待下來的事,便是召見唐夢芙并賜予添妝禮,夏皇後心裡這份酸楚無奈
,不足為外人道也。
“張大将軍對你一往情深,你真的很讓人羨慕呢。”夏皇後輕柔的道。
唐夢芙有了上次在延壽宮的驚險經曆,對皇宮這個地方避之唯恐不及,也不敢在這裡多說一句字,多走半步路,畢恭畢敬的道:“臣女惶恐。”
夏皇後見唐夢芙拘謹少言,也就不再多留,說了幾句話就讓内侍帶她出去了。唐夢芙跟在内侍身後低頭疾走,出來之後,回望壯觀雄偉氣勢恢宏的紫禁城,才長長松了口氣。
回到唐家,誠勇伯夫人和黃氏興緻勃勃的一件一件看着皇帝皇後所賜的添妝禮,黃氏忽然咦了一聲,“怎麼陛下會賞賜一柄劍?這不是太奇怪了麼?”
唐夢芙忙拿過來看了,見此劍紫芒如電,寶霧騰輝,冷氣侵人,不由的又驚又喜,“居然是紫電劍!外祖母,娘,這把劍和青霜劍是一對啊。”
含黛自外進來,忙近前觀看,指給誠勇伯夫人和黃氏,“外祖母,娘,這劍柄上的古篆正是紫電二字。紫電青霜配成對了,萬千之喜。”
黃氏驚訝過後,喜笑顔開,“青霜劍是先帝賜給老定國公的,現在陛下又把紫電劍給了福兒,這是讓阿勆和福兒配成一對兒呢,真好!”
誠勇伯夫人啧啧稱奇,“阿勆有青霜劍,咱們福兒便有紫電劍,這就叫緣分啊。”
唐夢芙把青霜劍也取了出來,兩柄劍放在一起,一柄紫芒如電,一柄青瑩若雪,煞是好看。
“紫電和青霜配成一對兒,福兒和阿勆配成一對兒。”黃氏笑得合不攏嘴。
誠勇伯夫人和含黛也笑,唐夢芙兩腮若粉霞,心裡真如喝了蜜似的甜。
配成一對兒,和他配成一對兒……
唐四爺和唐夢龍回家之後,也拿着紫電劍贊歎良久,“上天造劍是一對一對造出來的,紫電和青霜何等相配。”
唐夢芙的嫁妝本就豐厚,有了皇帝皇後的添妝,尤其是有了這柄紫電劍,更增貴重。
黃氏得意洋洋,“親戚朋友來跟咱家道賀,總有人或明或暗的說咱們福兒高攀了阿勆。我看有了這柄紫電劍,他們還好不好意思這麼說。”
唐四爺微笑,“若論身份地位,唐家确實比不上張家。不過阿勆和芙兒卻是天生一對,談不上誰高攀誰低就。”
唐夢龍忙道:“爹,娘,妹妹真的是高攀了妹夫的。他倆站在一起,妹夫要高出一頭呢。”
衆人俱是啞然失笑。
侍女來報,“老伯爺來了。”
誠勇伯最近是天天來成賢街的,不過誠勇伯夫人多半不肯見他,他來了也是白來。
“不見。”誠勇伯夫人本來一臉笑,聽到誠勇伯來了,便拉下了臉。
侍女忙道:“大舅爺二舅爺也一起的。”
不光誠勇伯來了,黃铎和黃鈞兄弟兩個也來了。
誠勇伯夫人聽說兩個兒子也來了,臉色好了些,“單請大舅爺二舅爺進來,那個壞老頭兒讓他走,我不見他。”
黃氏替誠勇伯說好話,“娘,大哥二哥都進來了,就是不讓爹進來,他臉上該挂不住了。老夫老妻的了,您就當給他個面子好不好?”
唐夢龍也道:“外祖父這幾天都瘦了不少,瞧着怪可憐的。外祖母,您就見見他吧。”
誠勇伯夫人沒好氣,“我見了就想打他!”
誠勇伯和黃铎黃鈞已經到了門口,誠勇伯忙道:“夫人,你想打就打吧。”說着話,一掀簾子,和黃铎黃鈞一起進來了。
唐夢芙、含黛等人掩口偷笑,誠勇伯态度很好,主動把擀面杖拿過來了,誠勇伯夫人倒不好意思動手了,闆着臉道:“放着吧,過會兒再說。”誠勇伯陪笑臉,“夫人,等會兒沒人的時候你打吧,怎麼打都行,我不躲不閃。”唐夢芙樂,“外祖父,您真的不躲不閃啊?”誠勇伯頗有氣慨的一揮手,“男子漢大丈夫,說不閃就不閃!”衆人都被他逗的笑
了,就連誠勇伯夫人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誠勇伯夫人一高興,也不攆誠勇伯走了。
誠勇伯和黃铎、黃鈞也拿過紫電劍看了,啧啧稱奇,“這樣兩把削鐵如泥稀世罕見的寶劍,就這麼在咱們福兒手裡聚齊了啊。”
誠勇伯突發奇想,“阿勆除了青霜劍之外,還有照夜玉獅子呢。世上有什麼馬可以和照夜玉獅子齊名?我去買了回來,送給福兒。”
“這個恐怕有錢也沒地方買。”唐四爺、黃铎等人都笑,“像照夜玉獅子這般神駿的馬兒,是可遇不可求的。”
“外祖父,您有這份心意就很好了。”唐夢芙笑咪咪的道謝,“我反正也不怎麼會騎馬,這個就不要了。謝謝您。”
誠勇伯哈哈笑,“那外祖父還是送你普通俗氣的金财之物好了。若有機會能遇到寶馬良駒,外祖父再買下來送給你。”
誠勇伯夫人罕見的露出了笑臉,“這還差不多,像個外祖父該有的樣子。”
誠勇伯已多日沒見過夫人的笑臉,這時喜得抓耳撓腮受寵若驚。唐四爺等人看在眼裡,又覺好氣,又覺好笑。
年輕時候别做虧心事啊,年老時候也就不用受這種難為了。
西苑之中,張勆向皇帝道謝,“陛下賜以紫電劍,臣愧不敢當。”
皇帝很有些不好意思,“阿勆,太後娘娘做的事,我……唉,多年前楊氏那件事不提了,日前你未婚妻又在延壽宮遇險……阿勆,這柄紫電劍不算什麼的,你喜歡就好。”
張勆眸光沉靜,“陛下亦是好武之人,名劍利器,陛下何嘗不喜歡?陛下忍痛割愛,賜以紫電劍,令紫電和青霜配成對,臣感恩匪淺。”
張勆一句不提崔太後,隻是感謝了皇帝。
皇帝哈哈笑,“阿勆,你再過幾天就成親了。成親之後有媳婦兒管着,大概不能常常到豹房陪朕練功夫了。不如今晚咱們徹夜長談如何?”
張勆算了算日子,“今晚最後一夜。從明天開始,臣要養精蓄銳準備親迎了。”
皇帝捧腹大樂,一邊說話一邊沖張勆意味深長的擠眼睛,“阿勆,就你這身體這精力,你成個親還用得養精蓄銳啊?”
“是養精蓄銳準備親迎。”張勆闆着臉,一本正經,“親迎程序繁瑣,很累人的。到親迎那日,從一大早便要開始忙碌了。”
“知道知道,你是養精蓄銳準備親迎,不是養精蓄銳準備洞房。”皇帝笑得肩膀直抽抽。
張勆半晌無語。
他面無表情站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刻完美的玉像,無論臉龐還是身材都精緻到了極處,卻也冷淡到了極處。
皇帝忽地想到了什麼,拉過張勆的胳膊,目光熱切的盯着他,“阿勆,你不會還是童男子之身吧?不會吧?”
張勆微笑不答。
皇帝倒吸一口冷氣,“阿勆你居然……唉,朕宮裡有的是美人,來來來,把豹房的美女全部叫過來你随便挑。你今晚也不必和朕徹夜長談了,帶上美人趕緊回家吧。”
内侍正要聽從皇帝的命令把美女全叫過來,張勆沉聲阻止,“不必了。”
皇帝好像發現了什麼新鮮好玩的事,圍着張勆轉圈兒,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朕從前見了你就是切磋武功,從沒過問你的私事。竟不知道你還是童男子。這可不行,朕一定得送你個美女。”
“真不要。”張勆躲。
“就一個,你就挑一個。”皇帝追。
皇帝跑得沒有張勆快,張勆愈逃愈遠,皇帝在背後大叫,“哎,阿勆你不至于怕成這樣吧?朕讓你挑的是美女,不是醜八怪!”
張勆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姿優美躍上牆頭,灑脫的一回頭道:“我是正經人。”
皇帝仰頭看着牆上的他,愕然撓頭,“你是正經人?你是正經人和朕送你美女有何相幹?哎,你别走呀,别往下跳……”
張勆修長挺拔的身軀在空中轉了幾個圈,飄下牆去。
皇帝頓足,“還是走了!”一個内侍緊着巴結皇帝,“這張大将軍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裡了,該重重責罰……”皇帝順手在他腦袋上抽了一下,“你良心讓狗給吃了?阿勆表演了這般出神入化的功夫給咱們看,你非但不感激,還想罰他
?”皇帝常年習武,這一下抽得可是不輕,内侍馬屁拍在馬腿上,哭喪着臉道:“是,陛下,奴婢知錯。”摸摸腦袋,心裡苦水直流。大将軍府裡,蔣夫人和張勆的舅母馮氏、宋學士的夫人李氏一起為張勆操心起婚禮的點點滴滴。馮氏很客氣,“四夫人是阿勆的母親,您做主就行了。”蔣夫人柔聲道:“若不是因為定國公府那些人,那些事
,阿勆也不會過繼的。阿勆的母親生前和我要好,我當阿勆是自己親生兒子一樣疼愛,卻不要管着他,不要做他的主。”馮氏和李氏深受感動。
張家固然有太夫人那樣的糊塗蛋,卻也有蔣夫人這樣明白又慈愛的長輩啊。
“有您做他的母親,阿勆以後都是好日子了。”馮氏說着話,眼圈紅了。
“哪裡哪裡。”蔣夫人謙虛。李氏見馮氏有些傷感,便微笑說起張勆和唐夢芙,“阿勆以後肯定是好日子。他自己有本事,齊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愛護他,況且他又要娶唐家小姑娘進門。唐家那位小姑娘相貌絕美,聰慧過人,有了她,阿
勆婚後肯定笑口常開。”
“您說的對。”馮氏嘴角微彎,“别說婚後笑口常開了,現在隻要提起唐家小姑娘,阿勆眉眼便溫柔了呢。我和他舅舅不知笑話過他多少回。”
“見過芙兒的人便沒有不誇獎她的。”蔣夫人笑。
馮氏笑意愈濃,“阿勆眼光好啊。”
李氏感慨道:“芙兒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再過幾天便要當這麼大的一個家了。這大将軍雖然隻有阿勆和她兩位主人,仆從侍女等倒有上百名。她雖然能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也不知能不能管得過來。”
馮氏也有這個顧慮,“芙兒年紀是小了些,阿勆又從不操心家務事。唉,可惜定國公府是那個樣子的,要不然新婚小夫妻先在家裡住着,長輩慢慢的把管家理事全教會了,豈不放心得多。”蔣夫人對唐夢芙了解的要多一些,也放心的多,“我瞧芙兒能幹的很,雖然年齡小,将來主持中饋也沒有問題。大将軍府上上下下都能被她管得服服貼貼。兩位有所不知,我公公婆婆對阿勆關心愛護之至,
不隻吩咐我操辦阿勆的婚事,而且小兩口成親之後,我還會在大将軍府再待一個月,教芙兒管家理事。其實芙兒聰明的很,哪用我教?不過是兩位老人家放心不下罷了。”
“這敢情好。”李氏和馮氏大喜,“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齊國公府對張勆真是沒的說,不僅扶上馬,還要再送上一程。
張勆房裡的管事嬷嬷全是宋夫人留下的陪房,大丫頭正梅和正菊是張勆乳娘的女兒。乳娘早年間已經去世,所幸這兩個女孩兒長大後一個穩重端莊,一個聰明伶俐,姐妹兩個都很能幹。婚禮前一天,唐夢芙的嫁妝先行送到了大将軍府。她的嫁妝是由唐四爺和黃氏精心準備的,很是不得了,一擡接一擡由大紅綢緞包裹的嫁妝流水般從唐家正門擡出來,第一擡已經出去了兩條街,最後一擡
還沒出門,真正是十裡紅妝。
嫁妝猶如紅色的水流一般從唐家流向大将軍府,一路引起無數路人圍觀。
“像唐姑娘這樣出嫁,那才叫不枉此生呢。”有女子羨慕起唐夢芙。她的同伴卻癡癡的道:“唐姑娘嫁妝再多再好,我也不眼紅,我隻嫉妒她有張大将軍那樣忠貞不渝的未婚夫婿。定國公府原是退了這位唐姑娘的,張大将軍為了她怒發沖冠,憤而發布懸賞令,震驚朝野,這
是何等的深情?世上若有男子肯以此等情意待我,我死也甘心了。”
“别做夢了。自古癡情女子負心漢。”不知是誰悠悠一聲歎息。
街角一輛小巧香車之中,楊沅失神看着面前那條如紅色長龍般的隊伍,“表哥最後還是娶了唐姑娘。”她消瘦了許多,臉色發白,雖衣飾華貴,卻透着幾分掩飾不住的凄涼。“姑娘,您快别這樣了。”紫煙好心的勸解,“雖然姑娘和大将軍沒有緣份結為夫妻,可也沒有成為仇人,還是值得慶幸的,您說對不對?延壽宮的時候您如果一步走錯,那大将軍翻臉無情要對付的可就是舞
陽侯府了啊。”
紫煙是想安慰楊沅的,楊沅聽了紫煙的話心裡卻更難受了,輕聲問道:“難道我和馬寶玲一樣麼?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如果外祖母定下來的人是我,他也會毫不留情對付我?”
楊沅雖然問着紫煙,但并沒有想得到什麼合心意的回答。問完之後,她自己仿佛已經知道了答案,臉色愈是蒼白如紙。“姑娘,您就忘了大将軍吧。”紫煙柔聲勸道:“大将軍雖好,世子爺也不錯啊。世子爺将來是要繼承定國公府的人,人物俊美,見事明白,他前日又親自來向侯爺和夫人提親了,對您情真意切。您為什麼就
不考慮他呢?”
“除了他,别人我都不要。”楊沅淡然搖頭。
紫煙知道再勸下去也是沒用,低下了頭,一聲歎息。大将軍府裡喜氣洋洋的,齊國公夫人等人全部在場,由世子張卓的夫人常氏給新人安了床。世子夫人常氏公婆、娘家父母俱在,夫妻恩愛,兒女雙全,正是公認的全福之人。這安床的事需由全福人操持,
常氏指揮着侍女們将一張黃花梨雕百子千孫圖千工床放好,親手鋪上大紅緞繡龍鳳呈祥捧金雙喜字瑞雲滿地的被褥,灑上紅棗花生桂圓豆子等吉祥果品,這就是安床了。按照舊習俗,安床之後要請生肖屬龍的孩童在床上翻轉,稱為翻床、翻鋪,為早生貴子的象征。歸善大長公主的孫子甯平正是屬龍的,應邀來做這個翻床的童子,開開心心的在床上翻過來轉過去。衆人看
到這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如此活潑可愛,都是喜笑顔開。
“我也來。”一個眼睛大大皮膚白白的小姑娘也躍躍欲試。
“阿勆和芙兒要生小孫子,也要生小孫女。”齊國公夫人笑咪咪的抱起圓圓,也放到床上。
甯平看到圓圓,興奮得又滾了一個圈,“圓圓,我滾得好不好?”
“好呀。”圓圓奶聲奶氣。
甯平樂得在床上翻起跟鬥。
齊國公夫人眼睛濕潤了,“阿勆這孩子從七歲苦到現在了,也該苦盡甘來了。明天成了親,明年抱上個胖娃娃,有妻有子,其樂融融……”蔣夫人、李氏、馮氏等人想到張勆這十幾年來的遭遇,也覺心酸,世子夫人常氏機敏,不想讓齊國公夫人傷心,忙笑道:“娘,阿勆明天成親,您明年就想要抱孫子,這是不是快了些?這話您跟我們說說就
算了,若是跟小兩人口說,沒準兒得把兩個孩子吓着了呢。”說的大家都笑了。
安過床,新房布置好,衆人也就随着齊國公夫人一起出來了。
甯平和圓圓跑來跑去玩耍打鬧,有這兩個孩子在,氣氛輕快又活潑。
“今晚誰陪阿勆一起睡?”齊國公夫人笑問。
安床之後忌單人獨睡,所以今天晚上張勆得有人陪。這個人需是他尚未成親的弟弟。
“阿勐、阿勁他們都争着要來,最後約定要比劍,誰赢到最後,誰來陪新郎。”常氏一臉笑。
齊國公府尚武,張勆單打獨鬥強,領兵打仗更強,弟弟們一向崇拜他。所以今晚都想和他一起睡。争來争去沒個結果,弟兄幾個便決定比劍,誰赢了誰來。
“比劍。”衆人都笑得不行了。
為了陪六哥一起睡,弟弟們要比劍了啊。
比武廳裡,六位英俊少年手持利劍來往穿梭,煞是好看,“咱們今天比的這件事比較風雅,所以劍招不适合太淩厲了。不光要赢,還得姿勢美。”“就是,姿勢不好看的不算啊,打赢了也不準去陪六哥。”
六人在劍尖上抹了白灰,誰若兇前中劍便算輸。張勤、張加等人先後落敗,兇前被刺中,飄然退出。最後隻剩下張勁和張勐二人,張勁占了上風,喜滋滋的道:“看來今晚我要和六哥一起睡了,我還沒和六哥一起睡過呢……”話音未落,張勐一招弄玉吹蕭
斜斜刺過來,張勁回劍去擋,卻慢了一步,被張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中前兇。
張勁瞅瞅兇前那刺目的白點兒,一聲哀歎,“我沒機會和六哥一起睡了。”
“六哥今晚歸我了。”張勐最終得勝,仰天大笑。
張勁等人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晚上老實點兒啊,别讓六哥把你踹下床。”
“不會,不會,我和六哥好着呢。”張勐呵呵笑。
張勆被皇帝召了入宮,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回家。回家之後齊國公夫人、蔣夫人等便催着他用了晚飯,沐浴更衣,快快上床,“明天你可有的忙呢,早些安歇。”
張勐挽着張勆的胳膊,興高采烈,“六哥,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張勆淡定的把他甩開了,“别鬧。”
蔣夫人微笑,“按風俗習慣你今晚不能一個人睡,得有個沒成親的弟弟陪着你。你幾個弟弟比劍決定勝負,最後是阿勐赢了。”
“所以你今晚必須和我一起睡。”張勐眉飛色舞。
張勆無奈,“那好吧。”隻好和張勐睡了同一張床。
“六哥。”張勐興奮的往張勆身邊湊,“你這是單身漢的最後一天呀,以後你就有人管着了,我想再和你一起睡就不行了……”
張勐離得越來越近,張勆手無意中觸過他兇口,眉頭微皺。
這麼硬,一點兒也不舒服。
“去,誰要和你睡。”張勆嫌棄的把張勐推開了。
張勐:……
六哥你怎麼能這樣,人家劍術超群,力勝五位兄弟,才能來這裡陪你的……
張勐委屈的趴到了枕頭上。
枕頭裡裝的不知是什麼花瓣,香香的,軟軟的,張勐頭陷入枕中。
張勆伸手過來摸索,“這個枕頭軟和。”從張勐脖子下面抽出枕頭,抱在懷裡,滿足的低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張勐:……
六哥你好過份……人家力挫群群專門過來陪你的呀……
……
第二天張勆一大早便被叫醒了,沐浴更衣,到祠堂祭祖,聽長輩訓誡,之後便等候吉時要親迎了。齊國公不允許楊氏過來,也不許張劼出現,所以隻有太夫人和定國公母子二人出現了。張勆卻沒有單獨拜見他們,當然也沒有聽他們的訓誡。太夫人臉色不好,眼神陰郁的瞅瞅張勆,心中不滿,定國公讪
讪的笑,“阿勆,沒成親的男人還是孩子,成了親可就是大人了,以後你說話行事要有男子漢的氣派,知道麼?”
張勆靜靜看着他,定國公忽然心虛,不敢再訓話了,低頭死命打量他自己的腳尖,好像要把鞋子看出個洞來似的。
太夫人一臉慈愛,“阿勆啊,人太剛強了是不行的,要柔和,要柔軟,該讓步時要讓步,退一步海闊天空。”
“叔祖母一定不曾站在懸崖邊吧?”張勆神情冷淡,“若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太夫人嘴角抽了抽,喃喃道:“叔祖母,叔祖母。”聽着這稱呼無比刺耳,心裡像被針紮了似的,一陣一陣尖銳的疼。
她的親孫子叫她叔祖母,紮心啊。
“阿勆……”太夫人不知還要和張勆說什麼。
齊國公夫人目光掃過來了,似笑非笑,“弟妹,我這個孫子才思最是敏捷,該他懂的道理他全懂。便是他偶爾有不懂的地方,還有他祖父和我教導他呢,就不勞煩你了。”
太夫人臉上火辣辣的。
齊國公夫人這是不讓她管張勆了。唉,她的親孫子,她卻不能管,因為已經過繼到齊國公府了……
太夫人這會兒真是後悔莫及。為什麼要在延壽宮處心積慮做那麼一件事呢?一點兒好處沒撈着,還把親孫子給丢了,丢到齊國公府了。
賠了夫人又折兵。
張勆一身大紅喜服,更顯得俊美無俦,太夫人和定國公越瞧越後悔。
吉時到,張博南向而立,張勆北面而跪,張博醮而命之,容色莊嚴:“往迎爾相,成我宗事,勖帥以敬。先妣之嗣,若則有常。”
張勆恭敬的道:“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定國公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裡那個難受就别提了。張博做的是父親該做的事,說的是父親該說的話,這本來應該是他定國公張克的……
張勆由一衆兄弟、朋友簇擁着出門上馬,侍從無數,浩浩蕩蕩去了成賢街。
唐家這時張燈結彩,賓客絡繹不絕,唐夢芙的閨房之中更是聚集了堂姐、表姐等滿滿的一屋子人,處處歡聲笑語。
唐芊、唐苒和黃寶珠等人都陪着唐夢芙說說笑笑,大喜的日子,專挑好聽的話說。
“請讓一讓,讓一讓。”稚嫩的孩童聲音。
唐夢芙轉頭望去,隻見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兒牽着個漂亮的小女孩兒正往這邊擠,男孩是甯平,女孩兒是圓圓。
“請讓一讓。”甯平小小年紀,彬彬有禮。
“請讓一讓。”圓圓鹦鹉學舌。
“瞧瞧這兩個孩子。”唐夢芙抿嘴樂。
衆人也笑,“這兩個孩子真招人喜歡。”忙給他倆讓了一條路出來,甯平和圓圓到了唐夢芙身邊。
田娘子和甯平的母親許氏也跟着來了。
田娘子笑,“我們是男家的親戚,本不應該來的。不過平平要來,還非要拉着圓圓一起,圓圓便要來湊熱鬧,勸也勸不住。”
“不耽誤的。”甯平人小鬼大,“咱們在唐家玩一會兒,然後再到大将軍府玩,哪家也不錯過。”
“不錯過。”圓圓笑嘻嘻的附合。
“瞧把你倆給忙的。”許氏笑着打趣。
許氏這是笑話他們呢,兩個孩子聽不懂,甯平忙謙虛的道:“不忙不忙,我們不忙。”圓圓更加殷勤:“不忙不忙,真的不忙。”天真趣緻的小模樣逗得衆人都笑了,前仰後合,東倒西歪。
“姑姑,你真好看!”甯平仰起小臉,羨慕得差點兒流口水。
“好看,嘻嘻,舅母好看。”圓圓笑嘻嘻的,口水真順着嘴角流下來了。
“圓圓乖,明天再開始叫。”田娘子忙把圓圓抱了起來。
“明天再叫舅母,到時候有見面禮收的。”許氏笑着哄圓圓。
唐夢芙這時雖畫了濃妝,臉上不大顯,耳垂卻漸漸紅得要透明了。
“八妹妹,五姐姐舍不得你啊,實在舍不得你啊。”唐茉哭了,拿帕子擦着眼睛。
唐芊橫了她一眼,唐苒忙笑道:“五妹妹就住在大将軍府,離得又不遠,況且府裡就她和妹夫兩個人,自己便可以當家作主。咱們到時候常去看她便是。”
唐茉轉悲為喜,“那就說好了啊,咱們以後常去看八妹妹!”殷勤拉着唐夢芙,“八妹妹,我以後常常到大将軍府看你,好麼?”
唐夢芙微笑,“我給五妹妹請貼。”
并沒拒絕唐茉,但意思分明是:方便的話我會請你過來。如果我不給請貼,不要不請自來。
唐茉眸中閃過絲失望。
“新郎官到了。”黃寶琴興沖沖的進來了,“咱們趕緊去攔門,好多讨幾個紅包。”
“攔門攔門,要紅包。”黃寶珠、談音銘、唐芊等人跟着起哄,三五成群,笑嘻嘻的出去了。
“攔門,紅包。”甯平和圓圓颠兒颠兒的要往外跑,“紅包,要大紅包。”
田娘子、許氏忙跟在兩個孩子身後,“慢着點兒啊,平平,圓圓,别跑太快了。”
喜娘忙替唐夢芙又整了遍妝容。
鏡中的唐夢芙雲鬓花容,大紅地蹙金繡喜服映得她身段玲珑,婀娜多姿,恍如神仙妃子。她頭上的鳳冠精緻華美,由數百顆品相絕佳的紅寶石、藍寶石、綠寶石和珍珠鑲嵌而成。紅寶石似紅得像火,藍寶石藍得像水,綠寶石綠得像嫩綠草苗,可寶石再澄澈耀眼,也不及她那雙明亮的雙眸璀璨
奪目,不及她嬌柔的面龐瑩然生光。
“新郎官今晚得樂暈了,這般美麗的新娘。”喜娘樂呵呵的奉承。
“要了許多紅包,呵呵。”黃寶珠等人笑容滿面的回來了,每個人手裡都拿着好幾個紅包。
唐夢芙眼前是一張一張如花笑臉,心情更加愉快。
“吉時到了。”喜娘為唐夢芙蓋上了紅蓋頭,扶着她去到前堂,拜别父母。
唐夢芙頭上蓋着蓋頭,耳邊聽到父親溫和又略帶傷感的聲音,“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命。”母親聲音哽咽,一定哭了,“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唐夢芙鼻子也酸酸的,道:“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唐夢芙知道有個人和她一起下拜,那肯定是張勆了。
“賢婿,小女若有不周到之處,萬望多包涵。”唐四爺對女婿既客氣又誠懇。
“阿勆啊,我家福兒她是個講理的孩子,肯定不會欺負你的。她又聰明又有福氣,偶爾還會做做夢,很有先見之明。阿勆,以後你聽福兒的話就對了,福兒會做夢啊。”黃氏殷殷交待。
唐夢芙:……離别的哀傷之情都被沖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