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向前追了兩步,目光中滿是擔憂。
“大少夫人,咱們回去吧。”侍女怯怯的提醒。
楊沅再擔心也不可能跟着張勆一起進宮,怅然許久,幽幽一聲歎息。
回去之後,蔣夫人微笑道:“芙兒已經醒了,咱們看看她和寶寶去。”楊沅滿心想的都是張勆,漫不經心的答應着,随蔣夫人、舞陽侯夫人一起去看望唐夢芙母子。
唐夢芙半躺在床榻上,臉色略有些蒼白,卻顯出從前沒有過的溫和柔美。
她皮膚明明不及前些時日好,給人的感覺卻更美了。
楊沅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舞陽侯夫人眼光卻異常敏銳,盯着唐夢芙看了好幾眼。舞陽侯夫人挑剔的打量着唐夢芙,心中頗有些吃驚。誠然唐夢芙一直是位罕見的美人,可此時的她散發着母性的光輝,周身如同被上好珍珠所發出的淡淡光暈所籠罩了,美好得如同畫中人物一般,哪像正
在坐月子的産婦?在唐夢芙看來舞陽侯夫人和楊沅都屬于别有用心的親戚,對她倆唐夢芙隻是保持着表面的禮貌,客氣的打了招呼,之後便不再多說話了。蔣夫人很喜歡小寶寶,以為舞陽侯夫人是張勆的親姑母,一定也是
真心喜歡孩子的,喜悅的抱了小寶寶給她看。
舞陽侯夫人勉強看了一眼,口不對心的說了幾句贊美之語。楊沅心裡酥酥軟軟的,“寶寶長的很像表哥呢,眼睛像,鼻子像,嘴巴也像。”
唐夢芙嘴角抽了抽。
寶寶現在正睡覺好不好,你根本沒有看到寶寶的眼睛,是怎麼知道寶寶眼睛長得像他爹的?
楊沅看着寶寶發癡,舞陽侯夫人擺起長輩的架子,“聽說你要自己給孩子喂奶?這可不是大家子夫人的行事作派。若讓外人知道了,好像我們定國公府養不起奶娘似的。”
蔣夫人眉頭微皺。
舞陽侯夫人出嫁多年,定國公府的家務事她不便橫加幹涉,更何況她說話的語氣既冷淡又不耐煩,哪是長輩應該對正在坐月子的侄媳婦說的話?
蔣夫人小心的把寶寶放回到唐夢芙身邊。
唐夢芙一點不生氣,笑咪咪的反問:“請問姑母,為何父母去世,子女需守孝二十七個月?”
舞陽侯夫人臉一僵,“這般淺顯的道理也來問我,你也太無知了吧?”
唐夢芙愈是眉眼彎彎,“姑母一定是不懂這個原因了。如果知道,姑母不會有方才那番質問。”
舞陽侯夫人柳眉一挑正要說話,蔣夫人已經把寶寶安頓好了,站起身,臉色不悅,“妹妹看過孩子了,讓芙兒和寶寶好好歇着,我陪你出去。”
舞陽侯夫人見蔣夫人開口攆人了,臉上挂不住,闆着臉道:“我再和侄媳婦說幾句話。”
蔣夫人語氣委婉,卻不容推拒,“芙兒要歇着了,我陪你出去。”挽着舞陽侯夫人的胳膊,自然而然的往門口走。舞陽侯夫人生氣,“我還有話……”蔣夫人不容分說,拉了她便走,到了門外才放下她,淡淡的道:“你也是生過孩子的人,自然知道月子裡的産婦得好生養着。行了,咱們走吧,芙兒和寶寶現在嬌貴着呢,
偶爾見客,咱們不宜久留。”
舞陽侯夫人臉上熱辣辣的。
她簡直是被蔣夫人給攆出來的,太沒面子了。
舞陽侯夫人皮笑肉不笑,“四嫂,你現在不是阿勆的嗣母了,還管他的事呢?”她這是在提醒蔣夫人,也暗暗含着諷刺,意思是從前你管張勆天經地義,畢竟張勆過繼到你這一房了。現在張勆回歸定國公府,蔣夫人沒了嗣母的地位,這時候再越過她這位嫡親姑母管張勆的事,過份了
。蔣夫人不吃她這一套,慢悠悠的道:“我不是阿勆的嗣母,還是他的本家伯母。他信任我尊敬我,鄭重将他的妻兒托我照看,我總不能辜負了他,你說對不對?阿勆這孩子命苦,親娘去的早,定國公府又沒
有他信重的女眷,我不管他,誰來管他?”
舞陽侯夫人咬碎銀牙,臉色變了幾變,帶着怒氣快步走了。
蔣夫人不由的搖頭。
好好的來看望産婦和嬰兒,和和氣氣的不好麼?定要這樣,好沒意思。
蔣夫人想到楊沅還在房裡,擔心楊沅和舞陽侯夫人一樣不會說話,又折返回去了。
楊沅坐在床前,一臉擔憂之色,“陛下差内侍把表哥叫走,不知有什麼要緊事。”
唐夢芙語氣輕松,“沒事。不過是幾個閑着沒事幹的言官聞風彈劾而已,他可以應付的。”
楊沅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失聲問道:“你怎麼知道?你,你是不是在表哥身邊……”想到唐夢芙在張勆身邊安插了眼線,既憤怒,又恐懼,不寒而栗。
太有心計了,這個唐夢芙太有心計了。楊沅的話雖然沒有全部說出來,唐夢芙何等聰慧,早猜到了,不在意的一笑,“我哪用得着在他身邊安插什麼眼線。他有事都會告訴我的,從不瞞着我。自打那晚他陪我深夜遊園,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和京營
,就已經有人開始彈劾他了。這兩天不過是變本加厲,彈劾的聲勢更大罷了。所以陛下才會命内侍宣召他進宮。這有什麼難猜的?”
楊沅臉白了白。
這個唐夢芙雖然出身不高,但确有幾分小聰明。表哥就是被她的美貌和小聰明給迷住了吧?
蔣夫人自外進來,親切的道:“阿沅,你母親叫你。”
楊沅戀戀不舍的又看了看寶寶,不情不願站起身,緩步出去了。
蔣夫人拍拍唐夢芙的小手,“芙兒,有些人說話不中聽,你不用理會。正坐月子呢,要好生保養,咱們不生無謂的閑氣。”
唐夢芙甜甜笑,“伯母放心,我才不生氣呢。祖父在世時候教過我,我若因為别人說錯話做錯事而生氣,對我有百害而無一利,不可取。”
“聰明孩子。”蔣夫人放心了,摸摸唐夢芙的頭,溫聲囑咐她好生養着,便出去了。唐夢芙柔聲和小嬰兒說着話,“寶寶,你爹爹遇上了一點小麻煩,他一定會處理得很好,你對他有沒有信心啊?嗯,你睡得這麼踏實香甜,一定是對他很有信心了,乖兒子。”俯身在寶寶柔嫩的小臉蛋上輕
輕親了親,深情無限,滿目憐惜。
宮宇恢宏壯麗,争執之聲不斷從殿中傳出。禦史仇康嗓音洪亮,“張大将軍身居要職,卻因為他夫人要生産便抛下緊急軍務不理會,早早的提前請假回家,因私廢公,此風不可長!他又因為陪他夫人深夜遊園燃無數火把,驚動五城兵馬司、京營及周
邊百姓,都以為大将軍府失火,百姓恐慌。下官以為張大将軍此舉可以入罪了!必須嚴懲!”張勆靜默無語,并不辯白,仇禦史得意,聲音愈高,“禦史可以風聞奏事,還有一件事臣并無真憑實據,但下官聽聞張大将軍的嶽外祖父誠勇伯黃一鳴畏妻如虎,被誠勇伯夫人左氏痛毆至臉上挂彩。張大将
軍正是耳濡目染了此類事情,近墨者黑,故養成了懼内之習。下官以為不隻張大将軍應該嚴懲,誠勇伯黃一鳴身為長輩不以身作則,教壞小輩,也應加以訓誡!”葉次輔清了清嗓子,“張大将軍請假回家照顧夫人生孩子,這在朝臣中确實極為罕見,從前還真沒聽說過哪個一品大員有過類似舉動。但是暫且不管張大将軍這個舉動合适不合适,人家請假了,陛下也批準
了,律法上挑不出毛病。”“至于深夜在府中燃火把陪夫人遊園,這更是張大将軍在自己府邸中的私事了,旁人怎好幹涉。五城兵馬司、京營确實因為這個被驚動了,可巡夜本就是他們的職責,一場誤會而已,五城兵馬司和京營并沒
有因此有任何損失,對麼?”宋禦史微笑道:“若說懼内畏妻朝廷也要幹涉,那咱們可要忙得受不了了。有個關于官員懼内的笑話諸位聽說過麼?一推官新上任,該升堂的時候惹怒了婆娘,被婆娘罰跪,下屬們隻管傻等着,上司隻管出不來。好容易婆娘發了話,暫時饒了推官,推官面上無光,強自排遣,當即察考下屬懼内或不懼内,命令懼内的往東站,不懼内的往西站,結果十成之中倒有八九成站到了東邊,西邊的不過廖廖數人而已
。且西邊的人不是鳏夫,便是未婚,還有一個人倉惶失措,一會兒走到東邊,一會兒走到西邊,行站不住,拿不定主意……”
“這是為何?”好幾名官員心中好奇,忍不住出言詢問。
宋禦史一樂,“原來那人不隻怕老婆,還怕小老婆,所以他猶豫來猶豫去,不知自己該站到哪邊。”
衆人頗覺好笑,“宋禦史這說的也太誇張了。”
宋禦史笑道:“方才我便說了,這是個笑話。”衆人這麼一笑,氣氛便沒有方才那般嚴肅了。仇禦史着急,大聲的道:“就算世上的男子全都懼内,做妻子的毆打丈夫,緻使做官的丈夫臉上挂彩,也需嚴懲!律例規定:凡妻毆夫者,但毆即坐。這位誠勇
伯夫人應該坐牢了!”
宋禦史精通律例,哈哈一笑,“妻毆夫者,須夫自告乃坐。若誠勇伯追究,誠勇伯夫人可立即入罪;但若誠勇伯不追究,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
仇禦史臉黑得如鍋底一般。京營指揮使鐵大成道:“若以當晚的情形來看,張大将軍在他的府邸之中燃火把遊園,不光驚動了京營和五城兵馬司,住在附近的百姓也深受其害。百姓以為附近失火,大人驚慌失措,幼童哭鬧不休,其狀
甚為凄慘。”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勆終于開了口,“鐵指揮使向來嚴謹,想必鐵指揮使這話不是空穴來風,必有證據。受驚的百姓共有多少家,鐵指揮使應該有記錄吧?勞煩将記錄交給我,我自會命人一家一家安撫賠償。
”
“這個……”鐵指揮使面有難色。
“放心,我不會打擊報複這些百姓的。”張勆道。
衆人紛給打哈哈,“張大将軍怎會報複這些百姓?況且衆目睽睽,張大将軍若如此行事,平白落人口實。張大将軍絕不會打擊報複,鐵指揮使把受驚的人家一一列出來吧。”
鐵指揮使眸中狼狽之色一閃而過,“好,稍後我命人整理清楚,交給張大将軍。”
他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想根本沒有記錄,我到哪裡給你偷一個?大不了之後我說記錄已經不慎燒毀,你們又能奈我何。
“有勞。”張勆客氣的道。
鐵指揮使幹笑幾聲,“哪裡,哪裡。”
他很有眼色的不再提什麼驚擾到了百姓之類的話了。仇禦史支持認為誠勇伯夫人已經違反律法,徐首輔和葉次輔商量了下,命人把誠勇伯也請了過來。誠勇伯進來之後滿臉是笑,“見笑見笑,下官家裡的葡萄架倒了,把臉刮傷了。下官本就生得醜陋,臉上這
一挂采更是難看的很。諸位大人請暫時将就将就,若實在不愛看,轉過頭不瞧我也就是了。”
誠勇伯滿臉笑,說話又識趣,衆人便是不大認識的也對他生出好感,也沒什麼人真的笑話他。
徐首輔溫聲問道:“聽說伯爺您被尊夫人打傷了?”
誠勇伯怫然道:“這哪裡是打傷?分明是葡萄架翻了,不小心刮上的。諸位大人,莫說我這不是内人打傷的,即便是,那又如何?夫妻之間打打鬧鬧是常事,又礙着旁人什麼了?”
宋禦史忙問道:“伯爺,您不打算狀告誠勇伯夫人毆打您吧?”
誠勇伯怒,“我和我夫人是從小的夫妻,數十年來恩恩愛愛,夫人怎會毆打我?淨是胡說八道!”
仇禦史生氣,“伯爺,咱們說話可要憑良心,不可瞞心昧己,硬充好漢,須知欺人即是欺天。伯爺,下官再問您一遍,您這傷真不是左夫人打的麼?”
誠勇伯怒目瞪他,“是又如何?我和我夫人打着玩兒,你管得着麼?我打架就愛讓着我夫人,就喜歡讓她打我,你管得着麼?”
不知是誰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涵養好的人裝作沒聽見,耐性差的人嘴角已經翹起來了,笑意遮擋不住。
仇禦史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
宋禦史笑,“下官早就說過了,妻毆夫者,須夫自告乃坐。誠勇伯不愛告這個狀,他夫人便不可能被入罪。”
“這不是縱惡行兇麼?妻子毆打丈夫都光明正大的了,做丈夫的人威嚴何在?”仇禦史怒。
誠勇伯嗤笑,“你聽不懂話還是怎麼的,我都說了,我和我夫人隻是鬧着玩,你是實在閑得慌了麼,盡盯着我那點子私事做文章?仇禦史,你該不是和我有私怨,故意要報複我的吧?”
“禦史可以風聞奏事,這是本人的職責,誰和你有私怨了?”仇禦史驚得差點兒沒蹦起來。
這個誠勇伯真可惡,故意往他身上潑髒水!
誠勇伯氣呼呼的,“你和我沒有私怨,為什麼隻管盯着我和我夫人不放?我們是從小的夫妻,生死相随數十年了,打打鬧鬧開玩笑你也要管?”
仇禦史被誠勇伯問得啞口無言。
單就這件事來講,宋禦史說的才是對的。誠勇伯夫人毆打丈夫,确實觸犯律法。可律法也規定了需要丈夫出面告才會落實這個罪,現在誠勇伯一口咬定這是夫妻之間的嬉戲打鬧,那别人也就沒辦法了。仇禦史臉色黑紅,“這可不是你誠勇伯府一家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家一戶都關系到風化倫常,不是小事。這事若不管,今天是你誠勇伯府妻子毆打丈夫,明天後天可能就是
無數人家的妻子都會毆打丈夫。妻子毆打丈夫,以卑淩尊,這秩序可就亂了。以後若是做兒子的不孝順父親,做臣子的不盡忠于陛下,那還得了?”
“我說了是夫妻間打鬧玩笑,你聽不到麼?”誠勇伯面沉似水。
徐首輔、葉次輔等人都道:“妻毆夫定要治罪,但夫妻間多有打情罵俏的,這個律法可管不着。”
沒人支持仇禦史,他氣鼓鼓的獨自站着,那臉色好像在場的人都欠他二百大錢似的。有内侍在殿後靜靜聽着,稍後有新内侍來換了他,他輕手輕腳出來到了偏殿,跪下問安,禦座上的新帝淡聲問道:“如何了?”内侍仔仔細細把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也真是難為他記性好,對新帝重複的内
容竟和方才并無二緻。
新帝放下禦筆,“慈明太後找來的人,似乎不甚精明。”
内侍名程來,是從平王府時便跟着新帝的心腹之人,小心翼翼的陪笑道:“慈明太後逼着陛下親自過問張大将軍被彈劾一事,也不知有什麼目的。”
新帝淡淡一笑,“她還能有什麼目的?一則借機打壓朕,逼朕聽她的話,顯示她的威風,二則她對張勆早有不滿,張勆人品貴重,無懈可擊,隻有逮着這次的機會狠狠處治他了。”
“陛下英明。”程來谄媚的道。
新帝命程來去延壽宮向崔太後禀報了衆大臣商議的情形。程來回來之後恭敬的回道:“慈明太後要召見張大将軍。”新帝思忖片刻,徐徐站起身,“朕帶張大将軍親自過去一趟。”
除張勆之外,新帝還把徐首輔、葉次輔及仇禦史、鐵指揮使等人一起帶過去了。
新帝是被崔太後搓弄出來的這場事,他不能白白的吃了虧,得叫上内閣大臣一起看看,讓閣臣們知道他是如何的孝順崔太後、遷就崔太後,而崔太後是如何的嚣張跋扈,目中無人。崔太後見了張勆,責備了幾句,無非是不應該因私廢公、貴為一品大員卻沉陷于兒女情長等等場面話。最後她話鋒一轉,“女子妒嫉屬七出之條,諒來你夫人一定不會犯這條的。哀家賜你數名美女,你帶回
府中貼身服侍,不可再畏妻如虎了,知道麼?”
新帝微哂。敢情崔太後若懲治不了張勆,接下來打的便是這個主意了。也對,張勆若接受了崔太後的美女貼身服侍,那他的府邸就不再是鐵闆一塊了。大将軍府的将來,增添了許多的變數。
張勆不肯要,“太後娘娘,臣府中不缺美女。”崔太後嗔怪,“你府中美女再多,又有什麼用?你能摸着那些美女的一根頭發絲兒麼?好了,你趕緊謝恩收下吧,哀家這都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你夫人好。要不然她頂着個妒婦的名頭,為京中貴婦所不恥
,你當她會很開心麼?哀家知道你怕她,但哀家賜給你的人身份特殊,她管不着,也不敢管,你不必再有什麼顧忌。似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正該有佳人紅袖添香,方才般配了。”
崔太後吩咐着張勆,又特地請教徐首輔,“徐大人,我這是實打實的為張大将軍着想,你以為如何?”
徐首輔恭敬的道:“太後娘娘言之有理。張大将軍英雄蓋世,但現在流言四起,無端得了個畏妻之名。他若收下太後娘娘所賜美女,這懼内畏妻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甚好。”崔太後見徐首輔也同意她的意見,很是歡喜。
張勆還要推辭,外面響起暄鬧聲,青年男子的聲音響亮蠻橫,“誰敢攔着我?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攔着我?讓開,我有事要見姑母!”
崔青雲。
新帝眉頭皺了皺。
大行皇帝雖嫌棄崔青雲沒出息,但崔青雲是他表弟,大行皇帝對他還是肯照顧的。新帝卻不行了,單單聽到崔青雲的聲音,便已經生出厭惡之情。崔青雲撥開攔阻他的内侍宮女跑進來,崔太後一臉心疼,“青雲,你别胡鬧啊。”崔青雲哈哈笑,“姑母,我不是來搗亂的,我是來做好事的。”崔太後納悶,“做什麼好事?”崔青雲暫時不答她的話,好奇指
指旁邊四名服飾豔麗的女子,“這幾個醜八怪不是宮女,卻在這兒做什麼?”
崔太後見了崔青雲這根崔家的獨苗苗便心軟了,來不及訓斥他言辭之中的不尊重,告訴他道:“這是哀家賜給張大将軍貼身服侍的。你小孩子家不懂,便不必多問了。”
崔青雲不由的大怒。賜給張大将軍美女,那萬一張大将軍對美女生了情,小兄弟怎麼辦?小兄弟會傷心的!
“你們,走過來讓我看看。”崔青雲沖那四個美女招手。
四個美女不敢違拗,含羞帶怯的到了近前。崔太後挑選美女還是很花了番功夫的,這四個女子各有各的動人之處,姿色可以說是上等。崔青雲端詳了一會兒,伸手輕浮的托起一豔麗女子的下巴,“公子爺我挺喜歡你的,你跟了我如何?你願意跟我走
麼?”
宮女慌亂到了極處,“奴婢,奴婢不知……”
宮女這個暈。
這麼多年來從沒聽說過崔大少爺調戲良家少女,傳言他有斷袖之癖。他現在卻開始向太後娘娘索要美女了,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改了性情。不再喜歡男人,開始喜歡女人了?
宮女更願意嫁給張勆,但她在崔青雲面前不敢這麼說話,羞得滿臉通紅,嗫嚅不語。
“青雲,别胡鬧。”崔太後嗔怪。
崔青雲昂頭挺兇,“我沒胡鬧!我就是看上這幾個女人,我要帶她們回崔家服侍我!”
崔太後頭都是疼的,“青雲聽話,别胡鬧。”
這些個女人是她專門挑出來對付唐夢芙的,若是轉了身便交給崔青雲,一切願望都會落空。
“這幾個女人你要是不給我,那以後就别抱怨我不親近女人了啊。我一輩子都不近女色!”崔青雲威脅。
崔家就他這一個兒子,早就急于讓他娶妻成親傳宗接代了。崔青雲這話一出口,崔太後極為動心,“你真喜歡這幾個姑娘?”
崔青雲站到那四個美女當中,一隻胳膊攬兩個,把四個美女都虛摟着了,“我喜歡這幾個人,這四個美女我要了!”崔太後這時心裡已經願意把人給崔青雲了,但她方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過人是給張勆準備的,不便出爾反爾,猶豫躊躇許久。崔青雲大怒,“不就是幾個下人麼?我做侄子的開口要了,你做姑母的小氣不
肯給。姑母,你對我不好!”
張勆朗聲道:“太後娘娘,這幾個女子便給了崔青雲吧,難得他喜歡!”崔太後方才有顧慮的就是張勆,現在看張勆好似不甚在意的樣子,心中歡喜,故意裝出幅不情願的樣子道:“既然張大将軍不喜歡,看不上,那便給了青雲吧。青雲,你可是說了喜歡這幾個女子,你回家後
可不能冷落了她們!”想到崔家或許這便有後了,崔青雲明年就能給崔家添個白胖小孫子,心花怒放。
崔青雲大包大攬,“姑母隻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方才還說要給張勆的美女現在歸崔青雲了,徐首輔、葉次輔等人目瞪口呆。
新帝冷漠瞧了崔青雲幾眼,目光沒有一點兒溫度,冰涼冰涼的。崔青雲大大咧咧的笑,“張大将軍成親那天我打算搶親來着,功夫太差了,打不過張大将軍,就沒搶成。今天我總算報了一箭之仇,搶了張大将軍四個美女!我以後一定要繼續搶,回回搶,張大将軍,以後
我姑母要賜你美女,你隻管接着。到了宮外頭我就給你劫了,有一個劫一個,有兩個劫一雙!”
崔太後臉色大變。
崔青雲這個意思,是說以後也不能再賜美女給張勆了麼?崔太後送一回,崔青雲就“劫”一回?
崔青雲說出以上一番豪言壯語,得意的仰天狂笑。
徐首輔和葉次輔等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新帝帶着衆大臣辭别崔太後,離開了延壽宮。崔青雲追着張勆出來,殷勤的陪着笑臉,“哎,師父表弟,我方才說的好不好?”張勆很是誇了他幾句,“甚好,我沒有白白教你功夫。”崔青雲滿臉向往之色,“你高興,小兄弟也應該高興吧?見了面她會不
會誇我?”
張勆眸光幽深如潭,“有我教你功夫就行了,不必見我夫人。”丢下崔青雲,随同新帝一起離去。
“小兄弟要是不誇我,我為啥要學功夫?”崔青雲不滿的嘀咕。
張勆一行人已經去得遠了。由崔太後催着新帝經辦的彈劾張勆一案,到此暫時告一段落。張勆沒有違反任何律法,當然不能懲罰,崔太後要賜給張勆的美女又被崔青雲“劫”走了,張勆這一趟宮中之行既沒少什麼東西,也沒多什麼東
西,非常完滿。張勆從宮裡出來,便吩咐下去,命人查仇禦史和鐵指揮使最近接觸過什麼人。鐵指揮使那邊的事不怎麼好查,暫時沒有消息,仇禦史這邊卻查到他曾見過定國公府的師爺韓大先生,而且仇禦史的夫人才買
了價格昂貴的嵌紅寶石黃寶石頭面。仇禦史家裡不富,這頭面按說他夫人是買不起的,現在居然買了,推測是得了筆外财。成傑行事大膽,使計将仇康打暈裝入麻袋扛上車,到了一個僻靜的小宅子裡。仇康醒過來的時候,成傑裝神弄鬼,故弄玄虛,詐得仇康說了真話。原來韓大先生受張劼委托去見他,以黃白之物賄賂他出面
彈劾張勆。仇禦史正缺錢用,張劼所要求的事又不過份,仇禦史和他妻子褚氏商量了下,便答應了。
仇禦史羅羅嗦嗦,“……韓大先生說了,張劼才應該是定國公府的繼承人,張大将軍仗着和慈聖太後、陛下是親戚,不光奪了他的世子之位,還肆意欺淩他,把他不當人看。這口氣他忍不了。”張勆拿到仇禦史的口供之後,命人抓了韓大先生,親自審問。韓大先生一開始嘴硬不說,張勆也不跟他廢話,隻是命人燒紅了一個烙鐵拿在手裡,靜靜看着韓大先生。可憐韓大先生是嬌貴人,什麼酷刑也
受不了,單看到燒紅的烙鐵腿就軟得跟棉花似的了,“我招,我招,我全部都招,别打我。”
韓大先生把他替張劼謀劃的事、做過的事都說了,張勆知道是他聯絡的崔家、仇禦史,擡腳将他踹翻在地上。張勆拿了仇禦史、韓大先生的供狀給齊國公看了。齊國公很生氣,“張劼這是瘋了麼,害自己親兄弟!這樣的小人不能姑息,張劼要由族中公審,仇禦史收受賄賂,應受到律法的嚴懲。”張勆深以為然,命人告發仇禦史。仇禦史若是大家子的富貴子弟,或許這件事也能撐過去,誰知他家底薄,家裡窮,所以他夫人新增添的頭面首飾便格外顯眼。大理寺查明仇禦史确有受賄行為,當即将他革職查辦,打入大
牢。
齊國公把這事告訴了族長。族長聽了倒吸涼氣,“花錢賄賂官員,為的居然是整治自己的親弟弟,這是什麼樣的瘋狂行徑!無恥到了何種地步!”族長召集了族中耆老,把定國公、張劼一起叫了來當面審問。張劼一開始拼命喊冤,但仇禦史的案子已經定了,韓大先生統統招認了,所以他喊冤也沒用。最後張氏宗族經過公議,把他這喪心病狂要害自
己親弟弟的人逐出宗族,族長親自執筆在族譜上劃去了他的名字。
定國公差點兒沒心疼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劼兒若是被趕出張家,他這輩子就全完了。伯父再給劼兒一次機會吧,他不敢了,他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族長恨鐵不成鋼,“張劼要害的人是阿勆!為了害阿勆,他不惜重金賄賂崔家和仇禦史。你養出這樣的好兒子,非但不自責,還厚着臉皮為他求情來了。張克啊張克,你也好意思!”
定國公被罵得臉色青紫,呼吸困難。
張劼被逐出張家的那天,定國公痛徹心脾。
這是他從小寵着慣着長大的親生兒子啊,他原以為可以把定國公府留給他,張劼會富貴尊榮的過完這一生。誰知道事情會這樣,張劼陷害張勆不成,把他自己給搭進去了。定國公既心疼,又後悔,“早知道劼兒有一天要被趕出家門,要自己靠自己,我就從小多教給他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劼兒學文不行,習武不行,我打算的就是讓他一輩子養尊處優啊。這個傻孩子,他一
時沖動要捉弄下阿勆,和阿勆開個玩笑,這就把他自己給坑了。唉,他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如何受得了?”想到楊氏知道張劼被驅逐出宗族之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定國公愈覺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