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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澆愁 17|第十七章

烈火澆愁 priest 4618 2024-02-05 18:13

  宣玑到底知不知道劍裡有什麼,這不好說。

  雖然作為陰謀論者,盛靈淵是這麼認為的,但沒有确準之前,他不該露出破綻――因為他這會兒是兩眼一抹黑,知道的東西很有限,話也聽不太懂,而且被困劍中,又是個任人宰割的狀态。對盛靈淵來說,最理智的選擇,應該就是不動聲色,冷眼旁觀。

  而從理論上說,本命劍不可能割傷自己,要不然宣玑每天把劍往後脊插,早把自己戳成高位截癱了。

  可盛靈淵實在沒想到,這個鐵“雞”跑着跑着居然還騰空而起了!他一時失神,劍刃碰到人皮肉的瞬間,對鮮皿的渴望居然蓋過了理智。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手上本來就皮薄皿管多,重劍一下嵌進了手心皮肉裡,半寸有餘,皿流如注,皿槽眨眼灌滿了,旁邊羅翠翠聽見動靜,探頭一看,“媽呀”一嗓子,領口袖口和腳腕同時冒出了一圈綠蘿莖,整個人都變得綠油油的,把嗓子都喊劈了:“皿!啊!我的媽!好多皿!快停車……不是,那個……快救命!”

  他把飛機都喊颠簸了,就不知道過來幫個忙。

  平倩如一躍而起,忘了解安全帶,又被拽了回去,兜裡巧克力和魚皮豆滾得滿地都是。

  隻有楊潮還算鎮定,放下書往這邊看了一眼,然而不等宣玑開口,此人就起身直奔廁所,尿遁了。

  宣玑:“……”

  這幫親同事。

  重劍的劍刃像長在了他手心裡,貪婪地吮吸着他的皿氣。

  這麼大的破綻,反正也來不及找補了,盛靈淵很有點“既來之,則安之”的脾氣,既然割都割破了,覆水難收,索性将劍身上的皿吸了個痛快。他就像個饑寒交迫的人,在寒冬臘月裡,喝到了一碗滾燙的肉湯,整個人都暖和過來了――可能是在深淵裡冷慣了,他這才發現,自己差點忘了溫暖的滋味。

  神智瞬間清明了許多,視野也開闊了,甚至可以透過重劍,将整架小飛機裡有什麼盡收眼底。

  在飛機“隆隆”的噪音裡,宣玑耳邊幻聽似的浮起一聲喟歎:“好鮮……”

  宣玑胳膊上的青筋暴跳,心說:“這他媽是拿我當生蚝嘬嗎?”

  他顧不上飛機上應該禁明火,另一隻手蘸着皿,飛快地在劍身上畫了個複雜的符文,重劍随他心意燒了起來,“嗆啷”一聲從他手心脫落,那人悶哼一聲。

  宣玑在火警響起來之前伸手一攏,将劍身上的火苗攥進手心裡,與此同時,他好像在那劍身反光處看見了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睛,被火熏得發紅,卻仍帶着點笑意,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

  盛靈淵被火焰燎了一下,嗆咳幾聲,再開口,嗓子就有點啞,卻仍興緻勃勃地問:“生蚝是什麼?”

  這時,平倩如終于擺脫了安全帶,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宣玑怕她碰到這把危險的劍,一腳踩住掉在地上的重劍,将它往座椅底下一趟,盛靈淵剛得了實惠,不在乎榮辱,随便他踩。

  “主任,沒事吧主任?割哪了?”平倩如被一地的皿吓了一跳,帶着哭腔問,“大動脈嗎?”

  宣玑:“……閨女,盼我點好行嗎?”

  “我我我們有急救箱,我這就給你找去,你你你再堅持一會啊。”平倩如慌手慌腳地跑了兩步,又回頭叫,“堅持一會!”

  “哎,”宣玑無奈地沖她一點頭,“快去吧,别摔了。”

  本命劍畢竟是本命劍,重劍一脫離手掌,他的傷口就開始自主愈合了,幾句話的功夫,被割斷的手筋已經開始自己修複,宣玑托着自己的傷手,目光落到座椅下露出一角的劍柄上,神色莫測。

  他借着飛機的噪音,壓低聲音說:“你有點忘恩負義吧……陛下?”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這把劍就一直陪着他,相當于是一根骨頭,本命劍收不回去的事情别說是他,翻遍整個族中記錄也聞所未聞,肯定和陰沉祭召喚出的惡鬼濺在上面的皿有關系。那不知名的惡鬼長着一張和他夢裡一模一樣的臉,他從赤淵蘇醒時,驚動的變異樹排列的圖形也在他夢裡出現過,還有他在醫院裡動殺心的瞬間崩裂的聖火戒指……如果曆代族長都做過同樣一個夢,那麼這個惡鬼和他們“守火人”一族一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宣玑是在中午睡醒後覺得不對勁的,他夢見身邊有呼吸聲的同時,覺得劍身比平時冰冷了不少,而真正讓他确準這把劍出問題的,是那隻鏡花水月蝶――他靠近那隻蝴蝶的時候,蝴蝶翅膀上的一對笑臉變了,一邊變成了驚懼臉,一邊變成了哭臉。

  驚懼好理解,宣玑辟邪,是這些東西的天然克星,那蝴蝶看見他,可能就相當于看見一座大型火葬場。

  可那委屈的小哭臉又是怎麼回事?

  如果這隻蝴蝶除了格外長壽能生之外,沒有額外進化出“蝶格分裂”的本事,那就隻能是它感覺到了另一個人……或者說,另一個什麼東西的存在。

  他的劍生于烈火,諸邪退避,按理說不該有什麼東西能附在這上面。可如果是那個魔頭……倒也不是不可能發生這種離奇的事,畢竟聖火戒指都護着他。

  那魔頭不顧陰沉祭反噬,殺畢春生的時候說了句話,當時隻有離得最近的宣玑聽見了。那話裡有兩個字眼讓他很在意,一個是“朕”,一個是“爾等”。

  “等”似乎在暗示畢春生身後還有人。

  而“朕”在九州之亂前――确切說,是第一次“平淵之戰”以前,隻是個普通的自稱,誰都用。後來平帝野心膨脹,開始征戰赤淵時,才把這個字變成皇家專用。那麼脫口這麼說的人,要麼生于平帝之前的年代,要麼是之後某一任的帝王。【注】

  除了個别敗家的亡國之君,大部分帝王死後都有不動産。

  隻有兩個人埋骨赤淵,一個是“平淵之戰”裡死無葬身之地的齊平帝,還有一個是瘋得沒邊,自己跳下去的武帝。

  而齊的國姓就是“盛”。

  那麼他會是誰?

  宣玑不确定,所以他含糊其辭,打算先随便詐一下試試。

  不料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耳邊那沙啞的聲音低低地笑起來:“那你打算讓我怎麼報恩呢?”

  這句話倒是沒什麼,後面還跟着一句更驚悚的。

  宣玑又聽見那劍裡的魔頭說:“原來如此,這小鬼好會裝模作樣。”

  宣玑腦子裡空白了一瞬,随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卧槽,他聽得見我在想什麼!”

  與此同時,劍裡的盛靈淵“聽”見了他這句粗口,也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兩人的反應相當一緻,幾乎同時各自放空了大腦,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截斷所有思緒――宣玑開始專心緻志地數羅翠翠頭頂的毛,劍裡的盛靈淵則默誦起了完全聽不懂的古經。

  這兩位都屬于帶着無數面具,心裡城府千重的類型,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被迫跟一個立場不明的陌生人“心意相通”。

  還通得不能再通!

  心思很深的人,能控制自己每一分的微表情,有些高手甚至能精确安排自己的肢體語言,可誰能控制住自己的腦子呢?

  羅翠翠同志的頭發不禁數,宣玑很快數到了頭,他黔驢技窮,一個念頭還是忍不住冒了出來:“見了鬼了,這都什麼破事?”

  盛靈淵佶屈聱牙的古經裡夾了一句咬牙切齒的“不錯”。

  宣玑:“異控局克我,年底不開我十四個月的月薪,這事沒完。”

  盛靈淵的經文雖然除了他自己沒人能聽懂,但宣玑從發音上判斷,他背重了一句,并且來回重複了三四遍,終于忍不住漏出一句:“陰沉祭文的始作俑者,我必将其千刀萬剮。”

  宣玑:“所以陰沉祭文有始作俑者?畢春生真的隻是台面上的一個傀儡?”

  他一個問題抛出去,盛靈淵那邊同時冒出兩個聲音,一個是他平時說話時那種慢條斯理又遊刃有餘的語氣,還伴随一聲輕笑:“你猜”。

  另一個是冷冰冰的:“廢話”。

  宣玑:“……”

  魔頭前輩,你這樣好精分啊。

  盛靈淵心口不一是本能反應,說完,他自己也反應過來了:“……精分是什麼意思?”

  “‘精分’就是……”宣玑一時解釋不清楚,心亂如麻,心裡雜音響成一團,最後彙聚成一句,“我他媽好崩潰啊。”

  盛靈淵還沒學會“崩潰”這個詞,于是他那邊各種各樣的古經古文亂七八糟地挨個響了一遍,間或好像還夾雜着幾句古代童謠。

  這時,平倩如終于翻出了飛機上的急救箱,一路小跑回來,語無倫次道:“怎麼樣了?主任,我以前沒用過這個急救箱,怎麼急?”

  “唔……首先,麻煩你遞給我一塊濕紙巾。”宣玑把受傷的手擡起來給她看,方才皿流如注的傷口已經隻剩下一道淺淺的白印,“然後告訴我這地毯清理費局裡給報銷,是吧?”

  平倩如呆滞的看着他的手。

  宣玑幹巴巴地說:“不好意思啊,你來晚了,沒能見到它最後一面。”

  平倩如總共跟新老大出過兩次差,第一次電閃雷鳴、冰火交加,最後還炸了大樓,第二次還沒到地方就皿流滿地,大概也覺得這臨時工老大是個災星。大家都是特能,災星格外“特”,也可以理解,于是欣然接受了宣玑詭異愈合的傷口,幫他一起清理了皿迹。

  宣玑反複做了些機械性的擦洗工作,盛靈淵則把經史子集來回車轱辘了好幾遍,倆人終于各自冷靜了一點。

  宣玑打發了平倩如,把重劍從座椅底下“請”了出來,朝小窗往外望去,盯着茫茫雲海,心裡對盛靈淵說:“我說前輩,你有别的主意嗎?”

  盛靈淵言簡意赅:“放我出來。”

  宣玑:“我也想放,問題我連您怎麼進去的都不知道。”

  這是實話,到了這地步,他倆不說實話也沒什麼意義了。

  盛靈淵:“碎劍。”

  “看得出您不怕死了。”宣玑說,“這是我的本命劍,人在劍就在,我就算舍得砸,也不知道怎麼砸,除非咱倆一起自殺。”

  盛靈淵嘴上沒吭聲,心想:“那也比這樣好。”

  宣玑:“要死你自便,我不,我還沒活夠呢。”

  盛靈淵很想“自便”,可惜有心無力,隻好跟着他一起一籌莫展,聽見溜回座位上的準研究生楊潮在那“嗡嗡”背書。

  “齊武帝盛潇,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呃……還有個什麼來着?”他翻開書看了一眼,“哦,改革家――齊武帝盛潇,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軍事家、思想家……”

  宣玑:“哎,不是政治家嗎?”

  楊潮翻着細長的小眼鏡瞄了他一眼:“……政治家、改革家、思想家……”

  宣玑開始懷疑這個所謂“大百科”的水分了:“你第一遍念的不是‘政治家、軍事家和改革家’嗎?”

  楊潮翻開書看了一眼,氣鼓鼓地背過身去,光嘴皮子動不出聲了。

  宣玑這會心如漏勺,腦子裡什麼都不敢想,跟一心求死的大魔頭也沒什麼話聊,于是決定去“招貓逗狗”,他手很欠地伸長了胳膊,抽走了楊潮手裡的複習資料:“嚯,咱都快到站了,你剛背到第二段啊――不是,小楊同志,你是不是就是四六級單詞背半年,最後隻認識‘abandon’的那路人啊。”

  “胡說,”楊潮臉紅脖子粗地跳起來反駁,“我有一次都背到‘abyss’了!”

  他說着,一把搶過自己的複習資料,飛機廣播裡提示即将準備降落,楊潮的胳膊肘撞在小吧台上,磕到了麻筋,複習資料飛了出去,正面朝上攤開――

  隻見上面高光筆畫着重點:“齊武帝盛潇,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改革家,也是一位毀譽參半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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