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洛離淡淡一笑,神色從容,“就憑連世子曾經答應過我隻要我不同意她便不會娶妻納妾。”
樓甯繪臉色驟然發白,看向了‘連樞’,“連樞,安洛離所說的可是真的?”
夙止微微偏頭,見連兮點頭才清了清嗓子,輕輕佻佻之間帶着妖魅,“曾經确實說過,”似乎是怕樓甯繪還欲說些什麼,他又看向安洛離補充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既然答應了安小姐自然是不會食言。”
安洛離一笑,卻沒有看樓甯繪,而是看向了上座的南宮振天和安娴靜,“我現在并不同意樓小姐進連王府。”
她拒絕,别人隻會覺得她善妒沒有容人之心,再退一步,樓丞相就算是怪罪遷怒也和連樞沒有關系。
而連樞拒絕,那就是得罪了樓丞相。
樓甯繪沒有說話,隻是看着連樞神色哀戚,轉向安洛離的時候盡是憤怒和不甘心,垂下眼睫擋住了眸底浮現的陰狠之色。
她果然從小就不喜歡安洛離!!
她和安洛離年紀相仿,一個是安家嫡女,一位是丞相獨女,上京自然少不了将她們放在一起評頭品足相互比較,無論那一點她都比安洛離遜色。
安洛離是世家貴女的典範,優雅高貴,才藝雙絕,身為雙姝之一容貌更是沒得說,她的一生未經風浪過得順風順水。
家世,容貌,才藝……
她分明已經占據了世間女子所想要的一切,并且得天獨厚,憑什麼還要和自己争奪連樞!
連兮看着安洛離,目光有些複雜。這樣一來,安洛離可就落了個善妒的名聲!!
安洛離也看向了連兮,回了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沈小弟弟,這位安小姐可知曉小兮妹妹的身份?”夜傾歌湊到沈青辭的耳邊低語。
“知道。”上次小兮就同他說過,安洛離很早之前就知曉了她是女子。安洛離這樣三番兩次相幫小兮,如果不是有什麼更大的陰謀算計,那就隻能說她待小兮極為真心。
沈青辭眸光微偏,在觸及南宮晟身後那一道恍如白雪的身影之時瞬間僵住,内斂溫和的神色變得極為複雜。
“你……”夜傾歌調侃的話還沒說出口,看着這樣的沈青辭皺眉,“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青辭就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般,定定地看着顧聽雪所在的方向。
順着沈青辭的目光看去,夜傾歌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去,“顧聽雪?”
她不認識顧聽雪,但是聽說過,而且從沈小弟弟的神情也能猜出來。除了連兮和姑姑,也就隻有一個讓他丢了半條命還惦念着不忘的顧聽雪。
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那個穿着一身素衣站在南宮晟身後的顧聽雪。
隔得很遠,夜傾歌雖然看不清顧聽雪的面容但是單憑那站着的筆直身影也感覺對方氣質格外出衆,更何況她還是在沒有身份背景的情況下依舊擔了雙姝之一的名号。
“這麼久過去了,才遠遠的見一面就能讓你失态至此麼?”夜傾歌開口,貫來冷酷霸氣的語氣此刻十分不善。
沈青辭雙手緊了緊,許久才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過是一個身影,就能讓他所謂的放下成為自以為是。
夜傾歌看着沈青辭,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向宮女要了杯開水,遞給了沈青辭。
“謝謝!”沈青辭捧着水杯,水溫透過茶杯從冰冷的手心傳遍全身,他因為情緒波動而一下子蒼白的臉色也有所緩和。
宴會已過半巡,半輪明月高懸夜空。
除了之前賜婚一事場面一度有些尴尬之外一切都是賓主盡歡。
月拂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坐的端端正正,他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姿态慵懶而又随意,狹長的鳳目依舊如深不見底的寒潭,在劃過連兮身上之時帶了些意味深長。
撞上月拂的目光,連兮頓了頓。
月拂朝着連兮做了個口型。
送你一個驚喜!!
在連兮狐疑的神色中,月拂忽然站了起來,向南宮振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皇帝舅舅,月拂有一事相求。”
談笑風生推杯換盞的衆人再次靜了下來,看向了長身玉立的藍衣少年。
南宮振天拖長語調“哦”了一聲,然後笑了笑,“無暇還從來沒有這麼恭敬地同朕說過話,說吧,是為了什麼事?”
淡淡的一句話,輕描淡寫地說了自己對月拂的縱容。
月拂神色未變,蒼白的唇微啟,“皇帝舅舅,這件事情我之前和你提起過,”停頓了一下,緩緩道:“月拂心儀連王府的羲和公主,有心求娶,希望皇帝舅舅為我們賜婚!”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這位月小祖宗縱橫上京這些年,從他行事風格以及狠辣手段,看着可不就是個無心無情的主,前些時日和連世子攪和在了一起已經讓人很是震驚了,現在怎麼還弄出了個心儀連兮并且當衆求娶呢?!
連兮丹鳳眼一瞠,瞪得圓圓的,就這樣扭着頭看着月拂。
南宮振天在聽着月拂前半句的時候心中已然有了預感,蹙了一下眉,果然就聽見月拂說要求娶連兮,他神色不變,隻是嗓音微沉,“心儀連兮?你才和她見過幾次?”
也給月拂回答的機會,他又将目光移到了‘連樞’身上,“再說了,你之前不是和連樞關系……不錯麼?”
在停頓了一下之後再說不錯,那就格外引人遐想了。
衆人看着月拂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月拂絲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薄唇弧度乍現,“連兮體弱多病常年養在深閨,我若是偷偷看她一眼自然是需要和連樞打好關系,畢竟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大舅子。”說完之後,月拂還對着蹙着眉的沈青辭得意地挑了挑眼尾,眼角的桔梗花淚痣顔色淡地不像話。
沈青辭放下茶杯捏了一下眉骨,輕歎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月拂這番話很為小兮的名聲考慮。
對女子來說,清譽名聲還是很重要的,月拂說他是去連王府偷看而不是見面,一句話便摘去了兩人私相授受的可能,旁人就算是想說什麼也隻能是說月拂行為處事出格而不會诟病小兮半分。
“陛下,難為月拂喜歡一個人,甚至為了她費盡心思與連樞交好,陛下不妨就成全了他吧!”太後貫來寵愛自己小女兒留下的唯一皿脈,對月拂可謂是有求必應,自然不會拂他的意。
南宮振天淡淡一笑,“在連兮尚且年幼的時候朕便答應過連王妃,連兮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朕不會插手。”說完之後,看向了蘇沐,“連王妃,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在南宮振天看來蘇沐是一定不會同意,所以他才會這般從容地詢問蘇沐的意見。
月拂體弱,一直是靠藥吊着性命,這幾年能時常出府已經十分難得,連兮身體雖然也不好,但是依着蘇沐對她的寶貝程度,自然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一位正常健康以後能照顧連兮的男子,而月拂明顯是不合适,他連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顧又怎麼能照顧好連兮。
蘇沐看着月拂,清緻昳麗的容貌淡淡的,話語卻沉地帶上了王妃的氣勢,“你想求娶連兮?”
蘇沐對月拂從來都是親和帶笑,有時候甚至比待自己一雙兒女更為親切,是以月拂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蘇沐,眉眼清矜優薄地看着她,緩緩道:“沐姑姑,月拂誠心求取。”
在場的人對這一聲沐姑姑倒是沒有任何異議,就憑以前月攸和連羽恒一同征戰沙場的情分來說,月拂也是該如是稱呼。再說了,人家月小祖宗正在求娶人家女兒呢,怎麼能不套套近乎!!
蘇沐坐地端端正正,衣服上連衣褶都沒有,杏眸一挑,“誠心呢?”
月拂看了一眼連兮,對上蘇沐的目光,一字一句認真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句話一出,首先皺眉的就是太後,眼中寫着明晃晃的不贊同。月拂娶連兮她并不反對,但是怎麼能這一生就連兮一個人,先且不說連兮病恹恹的身體,就算她身體健康她也不會同意。
其他人也是震驚地看着月拂。誠如方才樓丞相之女所言男子三妻四妾放在尋常人家都很正常,更何況是當朝王爺,今天月拂于國宴上許下這個承諾以後就也沒有反口的機會,一生一世隻能有連兮一個人。
這樣的誠心,不是花不完的金銀珠寶至高無上的權勢地位所能比拟的!
連兮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月拂,神色有些複雜。
如果沒有之前月拂對自己的表明心意,她活着會以為這隻是月拂的玩笑之言,但是現在……
蘇沐則是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我蘇沐的女兒,若是嫁人自然是一生一世,不然難道我還要看着對方娶側室納小妾來給我女兒氣受麼?”
語氣,很是理所應當。
她這句話,就是對月拂說,同時也在向所有人宣告,若是想娶她蘇沐的女兒,身邊便不能再有其他的女子。
蘇白看了一眼蘇沐,又看了一眼夜傾歌,感歎道:“怪不得姐姐這麼霸氣,原來是随了小姑姑的性子!!”
夜傾歌挑眉。爺爺以前說她和小姑姑的性格最像,但也是最不像。兩個人都霸氣護短,但是她是霸氣于外,無論什麼時候給人的感覺都是如此,而小姑姑平常看上去溫和易親近,隻有涉及她在乎的人或事性格才會變得強勢。
旁人都覺得蘇沐要求太高,月拂卻并不意外,就算沐姑姑覺得自己和連兮相配甚至有意将她嫁給自己,但他若是真的想娶到連兮也決計不會簡單,沐姑姑不會因為自小看着護着他長大就輕易答應地将自己寶貝女兒嫁給他。
他薄唇微勾,看向了連兮,分明笑地漫不經心但那雙沉寂如潭的眼睛卻極為認真,“我以自己的性命為誓,往後餘生,必以性命護着她。”
這個承諾,比剛才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還要沉還要重。
别說連兮,就連尋绯墨清灼漂亮的眼睛都深了深。
蘇沐算是照看着月拂長大,對他多少有些了解。月拂父母雙雙亡故,姑姑月瑩對他不聞不問,再加上稍大些他知道當年月攸并不想要他甚至她母親曾經喝過堕胎藥,那唯一的一點情感觀念都被消磨地差不多,性子也就跟着涼薄了一些,但是如果他上了心,那該是一心一意地喜愛着的吧!
見月拂看着連兮認真地說出了那一句話,蘇沐是過來人,也看出了月拂求娶連兮并不是因為她這些年的照拂,而是真的喜歡連兮。
也是,畢竟她的小兮這麼優秀!
這樣一來,本就滿意月拂的蘇沐更滿意了,正要詢問連兮意見的時候一道溫潤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陛下,連王妃,書錦求娶羲和公主!”
衆人看向了說話的男子。
安書錦穿了一件素白錦袍,容貌與安洛離有幾分相似,容貌清俊,溫雅如玉,就連唇邊恰到好處的笑都令人感覺親切。
安洛離瞬間扭頭看向自家哥哥,壓低了聲音,“哥哥,你這是?”
安書錦淡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羲和公主聰慧過人,我心悅之。”然後看向了連兮,溫溫和和地詢問,“羲和公主,當年玉嶂山頂的青瓷煙水景緻可好?”
衆人再次一驚。
這兩人是以前就認識?還一起去了玉嶂山頂看青瓷煙水?!
月拂眼睛半眯,如淬了寒冰,“安公子這是何意?”
尋绯墨望着安書錦,嘴角弧度譏诮中帶着些變幻莫測。
啧,這個安書錦……
安書錦并未回答月拂,隻是看着連兮等着她的回答。
連兮阖了一下眼眸,腦海中蓦地閃過一個場景。
冰天雪地,青蓮次第而開,伴随着如雲似霧的煙雲在盛開的青蓮上方彌漫。
岸邊,依稀還有兩道小身影。
不過這個畫面太過模糊,一閃而過,連兮回憶地也并不是很真切。
“抱歉,年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失卻了一段記憶。”連兮回答。
安書錦笑了笑,聲音依舊溫潤,“羲和公主不記得無妨,書錦記得便可。”然後勾了一下嘴角,“羲和公主小時候很可愛。”
連兮:“……”打擾了,小時候母妃和哥哥都說我是事兒精!!
月拂沒有說話,隔着夙止都瞪了連兮一眼。怎麼那裡都有她的爛桃花?!!!
蘇沐看向了連兮。她怎麼不知道小兮和安書錦還有來往?!
夙止頂着連樞的皮囊,對着身側的人調侃地笑了一下,“啧,小時候很可愛啊!”
說完之後,夙止看向了安書錦,唇角一勾笑地有些邪氣,“安書錦,我若是和你妹妹成婚,你便是我大舅哥,你現在求娶我妹妹,到時候我們之間的稱呼也應該怎麼算?”
夙止認識連樞多年,對她說話的語氣表情都極為了解,旁人根本發現不了什麼。
安書錦不顧父母已經變得非常難看的臉色,笑吟吟道:“屆時親上加親不是更好麼?”
夜傾歌聽着安書錦的話思索了一會兒,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撐着下颚,“東淩陛下,我弟弟蘇白至今也未曾娶妻說親,這位羲和公主我看着頗為合眼緣,不如嫁到我蘇家可好?”
“咳咳……”蘇白手中的酒杯都滑了出去,猛然咳嗽了一陣,看着自家雖是笑吟吟笑意卻絲毫不抵眼底的姐姐,他小聲說了一句,“姐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夜傾歌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說:“你就算是想娶小兮我還覺得委屈了她呢!”
蘇白:“……”
這隻怕不是親姐姐哦!
其餘人在聽見夜傾歌為弟弟求娶連兮又是一愣,還沒緩過神來,隻見南宮楚也緩緩站了起來,“父皇,兒臣……”
“怎麼?你也是想求娶連兮?”南宮振天低沉的聲音響起,意味不明。
南宮楚沉默了一下,看了眼‘連樞’,又看了眼連兮,“是,兒臣也到了适婚的年紀。”
他知道父皇有意讓連兮和親,對方似乎就是北越世子柳寒生,月拂今日求娶或許是出自真心或許是為了護住連兮,而安書錦……他一直是父皇的人,這個時候出面定然是為了阻撓連王妃答應月拂的求娶,夜傾歌的目的他看不出來,不知道是另有算計還是為了連兮解圍,但是反正這求親的水這麼渾了,再多添他一個也不嫌多。
他就不信到了這個時候父皇還能一意孤行地讓連兮嫁給柳寒生。
“上京這麼多世家女子你為何偏偏選中了連兮?哀家記得你以前和連兮丫頭可沒有什麼交集。”太後看着南宮楚,似隻是出于對晚輩的關心。
“我……”南宮楚語塞了一下,靈機一閃,道:“我喜歡連兮的琴聲,覺得甚是美妙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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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