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是那種病孱的輕弱,但混雜在這狠狠荼毒耳朵的琴音裡面顯得格外清晰動聽。
衆人見她大有你們說不好聽就繼續彈的姿态,伸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齊齊地點頭,“好聽。”
尋绯墨并不意外,觸及那道身影清灼如火的目光都柔和了幾分。
月拂将酒盞放在案幾上,如潭水般沉寂的眼眸化開了一點笑意,淡淡的,卻很輕柔。
夜傾歌瞥向了一副哭笑不得卻又縱容寵溺的沈青辭,“那是小兮妹妹不是别人易容的吧?”
“小兮不擅音律。”沈青辭如實回答。
“這真的隻會不擅麼?這稱得上是糟蹋了吧!”帶兵多年向來沉穩的夜傾歌此刻臉上寫滿了驚悚之色。
沈青辭:“……”
“比之八公主呢?”連兮問。
衆人看着連兮。羲和公主,你這就過分了啊,讓我們承認好聽已經很違心了,現在竟然還問我們這個,這不是……讓我們做更違心的事情麼?!
“自然是羲和公主。”違心歸違心,不過他們更不想聽這段鬼哭狼嚎的音曲,尤其是在陛下一直沒有打斷的情況下。
南宮瑤:“……”
憤怒地瞪着大家,滿朝文武自是低頭該幹嘛幹嘛就是不看南宮瑤。
若是陛下有意打斷,羲和公主音調一響就該阻止了,而陛下沒有,基本上輸赢也就是已經定下來了。隻是不知道陛下此舉真的隻是維護偏袒羲和公主還是另有打算?!
南宮瑤則是看向了南宮振天。
南宮振天伸手揉了兩下被震出耳鳴聲的耳朵,對着場中的青衣少女緩緩道:“不愧是羽恒的女兒,這曲子有退敵安邦之效。”
說完之後看向了南宮晟,“晟兒,既然大家都承認連兮彈得好聽你答應過的銀雪蛇就給她吧!”
南宮瑤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宮振天,剛想站起來雙腿忽然一軟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偏頭就發現南宮晟眸光寡淡地看着她。
“皇……皇姐,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南宮瑤畢竟學過武藝,雖然不精可是也不至于相隔這麼近她不知道是誰在動手腳。隻是,即使知道就是南宮晟,她依舊不敢大聲質問,甚至連氣勢都很弱,生像做錯事情的人是她一般。
她怕這位不苟言笑的皇姐。
在皇室中,别說她了,就是太子皇兄在皇姐面前都有點犯怵。
“蠢貨!”南宮晟冷眼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罵了一聲。
南宮瑤臉色一白,素來刁蠻的她在南宮晟面前連反駁都不敢,隻能在南宮晟目光移開的時候忿忿不甘心地看着她。
南宮晟先前就已經命人取來了銀雪蛇,聽到南宮振天的話便呈了上去。
連兮拿到銀雪蛇,行了一禮,“多謝陛下,多謝晟公主。”
尋绯墨看着連兮走回去的背影,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一個巴掌大的黑木盒子,目光有些幽深莫測。
冰火草她有了,無心蓮上次在清渡商行明着是南宮楚拍下了,可是南宮楚與她關系極好,指不定就是她讓其幫忙的,再加上現在的銀雪蛇,三種藥草湊齊了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幫他解毒了?!
那她有沒有想過她自己?!
一想到這裡,尋绯墨的眼尾就微微泛着紅,有些發狠。
月拂看着施步而來的青衣美人,不可見地勾了一下薄唇,調侃,“你剛才在下面時候的樣子,像極了無賴!”
連兮心中啧了聲,本世子更無賴的時候你是沒見過!
宴會到了一半的時候,南宮振天看了一眼葉公公。
葉公公會意,面朝着下面大聲開口,“今日國宴,陛下有要事宣布。”
待辛和殿漸漸靜下來了,葉公公才看向了南宮振天。
南宮振天清了清嗓子,“慧敏皇後仙逝已有十餘載,留下一女南宮晟已經長大成人,當初她彌留之際曾為晟兒許下了婚約,如今晟兒與容晞皆到了嫁娶年紀,是時候該成婚了!”
容晞聽到這番話,臉色難看了幾分,桃花眼有些陰沉。
南宮晟就在容晞身邊,冷笑,“怎麼?和本宮成婚就這麼不樂意?”然後唇上揚,“可是你不樂意本宮就開心了。”
“你……”容晞聲音冷厲,轉頭對上那一雙冷漠無垠的眼睛之時他的話語又頓住了,“成婚未免言之過早,一切皆未成定數。”
他和南宮晟之間,以後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
“朕很久之前就和容家主容夫人看過成婚日子,下月十九是個黃道吉日,你們覺得如何?”南宮振天似乎沒有看到容晞和南宮晟之間的暗潮洶湧,問。
“兒臣沒有意見。”南宮晟回答。
“陛下,下月十九時間未免倉促了些!”容晞一開口,全場嘩然。
這意思是……不大情願!
南宮晟沒有說話,隻是眸色更冷了。
南宮喻離握着酒杯的手忽地用力,酒杯在手中化作齑粉,他的一雙眼睛憤恨地瞪着容晞。這麼多年,是還嫌自己給皇姐帶來的羞辱不夠多麼?!
南宮楚看了他一眼,眼尾輕挑,神色意味不明。南宮喻……
“早在晟兒及笄朕便做好了準備,别說了下月十九,便是現在你們成婚都來得及,而且保證是風光無限!”南宮振天說話的時候略有深意地看了眼容晞。
他知道容晞和晟兒之間關系不是特别融洽,隻是,這樁婚事由不得他的不情願!
容晞正要說些什麼,南宮晟忽然偏頭看着他,眸光冷冽帶着三分嘲諷,“你可以不情願,但是不能拒絕,這是你欠我的!”
她的話語很輕,僅在兩人能聽到的範圍内,不過語氣卻很沉很重,幾乎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容晞臉色僵了僵,看了一眼連王府所在席位,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這時,坐在南宮振天身邊的皇後輕輕一笑,端是賢惠端莊,“陛下,冽兒如今也不小了,今日既然于國宴上定下了晟公主的婚事,不如一并将冽兒的婚事定下來吧!”
陛下遲遲不為那些皇子賜婚,無外乎是還未選出合适的繼承人,不想因為姻親關系壯大他們的勢力,但如今皇子之間的傾軋争奪加劇,朝堂之上分化嚴重,她必須為冽兒謀劃。
今日她在國宴之上以一國之母的身份提起這件事情,陛下總不至于半點面子都不給她。
南宮振天眸色一深,看向安娴靜,“哦!那不知皇後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選?”
大家都看向了安娴靜,想知道這麼多世家小姐她到底中意誰成為太子妃。
南宮冽皺眉,想阻止安娴靜接下來的話,但是一偏頭就對上了一雙如冰似雪的清冷眼眸。
顧聽雪站在南宮晟的身後,與南宮冽離得并不遠,她垂眸看着南宮冽沒有說話卻足以讓南宮冽知道她的意思。
南宮冽握緊了拳頭,終究還是移開了目光什麼都沒有說。
“上次百花宴之上,臣妾和太子覺得樓丞相之女不錯。”安娴靜說。
安娴靜的話并不是讓人太意外。
放眼整個東淩,于身份上夠得上太子妃這個位置的世家小姐沒有幾個,安家嫡女安洛離、謝王府的小郡主謝如畫、丞相獨女樓甯繪以及連王府的羲和公主。
安洛離已有婚約在身,羲和公主身體病弱,而謝如畫性格古靈精怪太過單純不适合深宮大院的爾虞我詐,所以最适合的便也隻有樓甯繪。
其實安娴靜最中意的人是安洛離,聰慧大氣,和南宮冽關系也頗為親近,所以她才會讓安家和玉家退親,隻是沒有想到退親不到三天陛下的賜婚聖旨就到了安家。
“樓延之女樓甯繪?”南宮振天手輕點着案幾,緩緩道。
樓甯繪因為方才安洛離出面替連兮解圍之事心中憤憤,一直目光不善地盯着安洛離,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驚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向了南宮振天。
茫然不解了一番又扭頭看向身側的樓延。
樓延看了眼安娴靜,然後對着樓甯繪解釋:“皇後向陛下請旨賜婚。”
樓甯繪也是聰明的,瞬間就明白了,臉色豁然一變有些難看,“為我和南宮冽?”其他皇子總沒那個能力讓一國皇後在國宴上為他請旨。
樓延沒有回答。
南宮振天将樓甯繪的神情看在眼裡,神色舒了舒,“那皇後可有問過樓甯繪的意見?”
皇後笑道:“婚約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信樓丞相……”
安娴靜的話還沒有說完,樓甯繪就豁然站了起來,看着南宮振天和安娴靜,直接道:“陛下,皇後,臣女不同意。”
“你說什麼?”安娴靜愕然了一下,聲音微沉。
樓甯繪站得筆直,沒有一絲怯意,“臣女不願嫁給太子。”
衆人都默默地看着樓甯繪。
這樓小姐也太大膽了,竟然在國宴之上當衆拒絕太子殿下,這不是擺明了讓皇後和太子難堪麼?!
安娴靜臉色冷涼地有些難看,“婚約之事素來是父母說了算,樓小姐身為未出閣的小姐,這樣未免有失身份。”
“這是臣女的終身大事臣女出言反對有哪一點失了身份?”樓甯繪直視安娴靜,目光溫和卻也帶着兩分銳利,“再說了上京誰不知道樓丞相愛女如命,就算是父母之命我父親也不會不過問我的意見。”
“樓丞相,你覺得呢?”南宮振天看向樓延。
安娴靜也看着他。
樓延輕歎了一口氣,目光從皇後身上掃過的時候略顯複雜,“陛下,微臣就甯繪這麼一個女兒,自當尊重她的意見。”
話音一落,安娴靜的臉色以可見的速度難看下來,面沉如水。
南宮振天看向安娴靜,“皇後,既然樓甯繪這丫頭不同意就算了吧,畢竟成婚了就要一起過一輩子,這若是不情願可就難說會成怨侶了!”
安娴靜冷笑一聲,“剛才怎麼就不見陛下這麼通情達理。”
至于這個剛才,自然是說容晞和南宮晟的婚約,容晞可也差不多是擺明了不願意。
南宮振天一眯眼睛,不過并沒有發作。
安娴靜又繼續開口,這次是看着樓甯繪,問:“樓小姐拒絕冽兒,不知是已經有了心儀的人還是其他原因?”
樓甯繪沉默片刻,看向了‘連樞’。連樞如果不恢複身份,她也許可以嫁入連王府!
看着樓甯繪的沉默,安洛離輕皺着眉,大概是猜出了樓甯繪想說些什麼,她正要阻止的時候樓甯繪已經開口,“陛下,皇後,上京之中無人不知臣女心儀連王府世子連樞,曾經攔住連樞當街表明心意。”
各種驚訝的目光都落在樓甯繪身上。
為了一個纨绔子弟拒絕了當朝太子?!是該說這位樓小姐情之所鐘還是目光短淺?!
連兮:“……”
漂亮的丹鳳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愕然。
???
她以為當初告訴了樓甯繪自己的真實身份她就會放棄!!
“你可知連樞已有未婚妻?”南宮振天看着樓甯繪,神色看不出喜怒。
“臣女知道連樞和安家安洛離已有婚約,所以臣女從未奢望過正妻之位,平妻也好,側室妾室也罷,臣女隻希望能留在連樞的身邊。”樓甯繪眸色堅定,一字一句很是認真。
衆人:“……”
不願成為太子妃,甯為妾室也要留在連世子身邊,看來這位樓小姐對連世子是用情至深!
隻是大家都在好奇,樓甯繪到底是看上了連樞那一點?難道是那張妖孽貌美的皮囊麼?!
樓延拉了一下樓甯繪的衣袖,無奈地小聲說:“甯兒,妾室還是不可以的!”他放在掌心如珠如玉的寶貝女兒,怎麼能去給别人當妾室,側室他都覺得委屈甯兒了。
安洛離輕歎了一口氣。樓甯繪平日裡也是個聰明人,怎麼偏生這個似乎這麼糊塗!陛下忌憚連王府,無論是纨绔不化的世子還是體弱多病的羲和公主都容不下,連王府已經是在避免這麼些年連王府盡量避免私下接觸那些有權有勢的家族,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甯為妾室也非連樞不嫁的丞相獨女,陛下指不定要怎麼疑心連王府!!
但樓甯繪的話說到這個份上,連樞若是直接拒絕樓甯繪名聲可就全毀了,往後指不定别人怎麼嘴碎說她,而且就樓丞相那護短的性子,以後十之八九要将這筆賬記恨在連樞身上。
稍稍沉默了一下,安洛離也站了起來。
“落離。”安書錦低喚了一聲。
安洛離對着安書錦搖了搖頭,柔和的聲音在辛和殿内清清朗朗地響起,“樓小姐,想嫁入連王府總得過問我這個準世子妃的意見吧!”
樓甯繪皺着眉,氣勢冷傲,“安洛離,我都甘願成為側室,你還要如何?”
安洛離眸光清淡一撇,看着樓甯繪,“我若是嫁入連王府,自然是像連王爺和連王妃看齊,此生除了我一位世子妃,連樞再不得娶妻納妾。”
“落離,快坐下。”安歸旭輕斥一聲。落離這番話是犯了七出之條,女子善妒是為大忌。
樓甯繪冷笑一聲,“安洛離,你憑什麼說這句話,即便是尋常人家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正常,更何況連樞還是連王府的世子。”
辛和殿中其他的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看着這兩女争一男的戲碼,眼中各有興味。
尋绯墨沒有說話,眼尾略微挑起,靜靜地看着連兮,神色嘛,有那麼幾分幽幽的耐人尋味。
看來他還是太低估連小樞惹桃花的能力了,男子也就罷了,就連女子都來插一腳,而且還不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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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表白連小樞和安姑娘!賊喜歡安姑娘!
晚安,明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