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還沒想好這個異常要怎麼解釋,林家别院的人已經給她腦補了一堆,自然也堅定的認可了徐大夫猜測的理由。
林家管理嚴格,閑話自然不會往外傳,但内部交流,尤其是關心林清婉的幾個人交流卻是正常的。
徐大夫和林清婉說話時沒有回避白梅白楓,這兩個丫頭聽了全程,心裡可難受了。
覺得姑奶奶就是因為像徐大夫說的那樣,為了林家,為了大小姐強撐着,倆人自到林清婉身邊伺候後便很少見她傷心難過,當初老爺去世,她也隻是哭幾場而已,很快便振作起來。
和傳說中為姑爺幾乎殉情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可如今看來,姑奶奶竟是一直懷着死意。
白梅和白楓避着人狠狠地哭了一場,結果眼睛通紅,叫林嬷嬷抓了個正着。
林嬷嬷管着内宅事務,姑奶奶和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頭一直是她的重點關照對象,倆人哭成這樣,她自然要問緣由。
兩個才上崗一年多的大丫頭哪裡是林嬷嬷的對手,不到兩刻鐘林嬷嬷就知道了徐大夫的評語,一時也坐不住了,連忙去找她老伴兒商量。
“徐大夫不提我還沒發覺,這一年多來姑奶奶的确變化許多,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老爺将林家和大小姐托付給她,她有了求生的理由,可現在按徐大夫的說法,姑奶奶竟是一直懷着死意,現不過是為了林家和大小姐強撐罷了。”
林嬷嬷難受的抹眼淚,“我雖目不識丁,卻也知道人的身體有限,姑奶奶總這麼強撐着怎麼行啊,還得打掉她的念頭,讓她好好活着。”
林管家走了兩圈,沉聲道:“這件事你先别露出去,讓白梅和白楓也閉緊嘴巴,我先去和徐大夫談談。”
林嬷嬷連忙抹幹淨眼淚,“那你快去,我去叮囑白梅白楓,這件事可不能讓大小姐知道。”
“正是,此事萬不能讓大小姐知道。姑奶奶已如此,若讓大小姐知道,她心裡還不定怎麼難受呢。”
林嬷嬷連忙回後院去。
林管家則去找徐大夫,但徐大夫也沒有好辦法,隻說:“心病還須心藥醫。”
“姑奶奶的心藥就是姑爺,你讓我到哪兒給你找心藥?”
徐大夫歎氣,“那就隻能勸了,勸她想通。”
林管家跌坐在席上,“若能勸通,姑奶奶當時也不會幾近斷氣。當初也不知老爺跟她說了什麼,這才将她從鬼門關中拉回來,此時再勸……”
“勸不動,那就隻能從外養身,或許能讓她多活幾年。”
“那你說姑奶奶能活幾年?”
徐大夫瞟了他一眼道:“那得看她這口氣能撐多久,或許可以壽終正寝也說不定的。”
這話說了當沒說,林管家見他沒好辦法,拍拍屁股便離開,他得想想其他辦法。
林管家身邊除了他老妻外,也就隻有鐘大管事能商量這件大事了。
所以便找了個機會拉了鐘大管事說悄悄話,問他有什麼法子勸一勸姑奶奶。
鐘大管事沉吟道:“我們總不好平白提起這件事,畢竟是姑奶奶的傷疤,揭開了焉知結果是好的?所以不能明勸,隻能暗勸。”
“怎麼暗勸?”
“得找個和姑奶奶說得上私房話的,”鐘大管事低聲道:“我不合适,我頭些年都是在外邊,跟姑奶奶不熟,但你不一樣,你在府中伺候,總可以跟姑奶奶說上話吧?”
林管家就糾結道:“姑奶奶在後院,我管着前院的事,雖說隔三差五的見一面,但跟姑奶奶還真不怎麼說上話。”
“那林嬷嬷……”
林管家搖頭,“她更不行了,以前她跟在夫人身邊行教導之責,嚴肅慣了,姑奶奶小時候見了她可就遠遠的躲開的。”
倆人攏眉,“那誰合适呢?”
倆人想了老半天,最後眼睛一亮,齊聲道:“老忠伯!”
鐘大管事拍掌笑道:“每次老忠伯過來都能跟姑奶奶說上半天話,看着倒像是忘年交。”
林管家也道:“而且每次老忠伯走後姑奶奶的心情都很不錯,有時嘴角一整天都是翹的。”
鐘大管事立即起身道:“那我去請老忠伯。”
“我等你好消息。”
然後鐘大管事就被老忠伯削了一頓,“姑奶奶的心病在姑爺身上,我又沒見過謝家那孩子,我怎麼跟姑奶奶提?”
“那,那您多提一提林家,讓姑奶奶别總想着姑爺,多想一想林家和大小姐,說不定她就不想死了呢?”
“姑爺和林家那能一樣嗎?現在姑奶奶不也念着林家和大小姐?身體照樣出錯,”老忠伯皺眉道:“再提林家和大小姐,也不過是讓這口氣更長一點罷了。”
“那您說怎麼辦?”
老忠伯哼哼道:“兩個法子,一是讓姑奶奶忘掉姑爺,重新喜歡上另一人,新人換舊人,她自然不會再念着姑爺了。”
鐘大管事張大嘴巴。
“第二個就是讓姑奶奶徹底想通,死人哪有活人重要,我想就是姑爺在世也一定希望姑奶奶健康的活着的。”
“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從姑爺出事後我們就在提,也是這麼勸她的,但姑奶奶就是心裡難受,邁不過那道坎啊。”鐘大管事頓了一下,斟酌着道:“倒是第一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老忠伯就斜眼掃了一下他,“你覺着姑奶奶看上别的男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鐘大管事垮下肩膀,“沒有。”
姑爺要是不堪,他們還能先破壞他在姑奶奶心目中的印象,然後讓姑奶奶移情别戀。
可謝二郎不論是才華或是人品,不僅在江南數一數二,在整個大梁也是排得上号的。
破壞不了,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來追求姑奶奶,别說姑奶奶,就是他們,有謝二郎這個珠玉在前,别的郎君他們都看不上。
更何況,姑奶奶與姑爺青梅竹馬的長大,所以感情深厚,而現在姑奶奶已經長大,男女有别,真要有男人湊上來隻怕先被當登徒子給揍了。
所以這新人換舊人的法子是不成了。
“那就隻能試第二個法子了。”老忠伯道:“派人去請謝夫人來一趟吧。”
“謝夫人?”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與姑奶奶感同身受,那必定是謝夫人,請她來坐坐,或許姑奶奶的心防會松些,到時候我們再趁機勸導。”老忠伯歎氣道:“說到底還是經曆太少,若經過戰亂生死,便會知道這些****不過過眼雲煙,與生死大義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鐘大管事抽抽嘴角道:“焉知姑奶奶不會覺得更彌足珍貴呢?”
老忠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鐘大管事立即低頭,“您老說得對,姑奶奶年紀小,經曆是有點少。”
知情的四大護法商議了一下,最後派了個人去揚州請謝夫人,老忠伯親自給謝夫人寫信,将徐大夫的評語和他們的憂慮詳細寫下,希望她能夠來蘇州勸一勸自家的姑奶奶,就是勸不動也不要緊,就當是來散心好了。
謝夫人收到信後便哭成了一個淚人,對楊嬷嬷道:“我以為這孩子已經想通,沒想到還鑽在裡面。”
楊嬷嬷立即勸道:“夫人不也還鑽牛角尖嗎?少奶奶跟少爺情深意重,她又年紀小,哪裡能那麼快走出來。夫人,您若是自己都想不通,怎麼去勸少奶奶啊。”
謝夫人擦了擦眼淚,蹙眉問,“我們當真要去蘇州?”
“去,”楊嬷嬷斬釘截鐵的道:“這都一年了,您就不想少奶奶?”
這一年多來夫人都是在佛堂裡渡過的,見她形如枯犒,楊嬷嬷心裡難受不已。
林家這封信來得及時,讓夫人去勸少奶奶,何嘗不是讓少奶奶勸勸夫人?
哪怕兩者不能相勸,讓夫人出去散散心也好,總好過一直呆在佛堂裡強。
謝夫人也有點想婉姐兒了,而且也擔憂她的身體,便點頭道:“也好,那我們就去蘇州。”
謝夫人将信放下,紅着眼睛道:“這封信是林家忠仆寫來的,婉姐兒肯定不知道,你再去一封信告訴她,就說我想去蘇州散散心。”
“哎,”楊嬷嬷高興的應下,問道:“我們去蘇州是住在林家,還是住在謝家的别院?”
“讓人把别院收拾出來吧,”謝夫人擡頭看着請回來的菩薩道:“婉姐兒畢竟已經歸宗,我們長住林家,隻怕林氏宗族該不安了,我們是去看婉姐兒的,不是給她添麻煩的。而且自己住也自在些。”
“那奴婢這就叫人去收拾别院,順便通知少奶奶一聲。”
謝夫人颔首,低頭看着手中的信沉默下來。
楊嬷嬷就暗暗歎了一口氣,心中對林清婉又是惋惜,又是敬服,卻又隐隐松了一口氣。
少年情易變,她和夫人其實是有點怕少奶奶以後改嫁的。她也知道夫人心中矛盾,既想少奶奶百年後能跟少爺葬在一起,讓少爺不至于做孤魂野鬼,又心疼少奶奶小小年紀便要守寡。
因為矛盾,所以夫人行事才有些反複,前半年少奶奶回蘇州後,她幾乎是每個月都給少奶奶送一趟東西,但這後半年卻是能不聯系就不聯系。
楊嬷嬷知道,夫人在慢慢松手,給少奶奶做決定的空間。
但她心裡不好受,呆在佛堂裡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兩個月更恨不得住在佛堂裡了。
所以這封信來得及時,就算這封信不來,楊嬷嬷也在尋找借口讓夫人去京城,哪怕京城有大爺大奶奶在,紛争多,但争鬥或許能讓夫人分神,不至于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少爺和少奶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