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還不知道她和徐大夫的一番話引出了這麼多事,更不知道她婆婆要來蘇州看她,此時她正背着手走在田間,看着一片黃燦燦的小麥,她欣喜不已,“今年的小麥算是豐收吧?”
“是,”跟在林清婉身邊的方大同咧嘴笑,“老農們都說可惜了,要是種成冬小麥,那收獲隻會更多。”
“而且冬小麥的口感更好。”林清婉惋惜了一下,“不過不要緊,去年是沒來得及,今年讓他們把小麥收了就可以準備冬小麥的種植了。”
方大同搓了搓手,為難道:“可是姑奶奶,不給地休息,隻怕這肥趕不上。”
“不是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嗎,把小麥收後多做些肥料撒上,把地養一養。”
“就是沒有肥啊,我們從外頭收了不少的肥,但依然不夠啊。”方大同跟姑奶奶說這些還有些不好意思,黑黑的臉上微紅,“開春那會兒我們農莊将城西這邊的……咳咳都包圓了,現在還沒入冬,各個村子就已經和城裡收夜香的人打好了招呼,我們最多隻能買到四分之一左右。”
林清婉好奇的問,“你們是怎麼漚肥的,這麼多夜香都不夠用?”
“等發酵後用稭稈混着漚肥,”方大同撓了撓腦袋道:“這還是陳大爺教我們的,長福村他種地最好。”
林清婉幼時在農村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也見過别人漚肥。也是用稭稈混着人畜的糞便堆肥,因為祖父是大教授,在鄉親們的眼裡就是很有本事的人,所以有一段時間他們特别喜歡上門來問各種關于種植和養殖的問題。
那會兒農村雖也用化肥,但數量少,更多的還是依靠農家肥,所以祖父也被問過漚肥的問題。
她記得那時她才七歲多,祖父特地帶了她回京,用關系找到了農科院的教授,跟着他學了兩個漚肥的方法。
其中一個她記憶猶新,因為那個法子是祖父帶着她一點兒一點兒實踐過的。
其實原理上和大家漚肥是一樣的,都是用稭稈或枯草等混着人畜糞漚肥,隻不過它更加細化,将其中碳氮含量計算出來,然後照着比例堆積,将步驟更細緻化,這樣可以更快速的使肥腐熟,不會出現燒壞作物的現象發生。
這種漚肥方法用料都是以噸計算的,所以出的肥料多,要是地不多的人家還真不耐煩這麼做,太累,還不如照老法子清理牲畜糞便時混進去些稭稈,等它慢慢腐熟再用。
可是他們沒那麼長時間,所以漚肥還得快。
“地裡割出來的那些枯草,讓人收上來,分成幾個區域堆好,等小麥收割,将稭稈留好,我們統一漚肥,換一種法子。”
“什麼法子?不對,是姑奶奶您怎麼知道漚肥的法子?”他這個已經學種地的都不太了解。
林清婉輕咳一聲道:“我從書上看來的,或許可以一用,你把陳大爺請來,我說給他聽,以後再由他來教你們。”
靠譜嗎?
方大同心中疑慮,但還是去請陳大爺,論種地,十個他也比不上一個陳大爺,靠不靠譜還得問陳大爺。
有的人在某些方面的确很有天賦,方大同和陳大爺一起聽,他還在半懂不懂時,陳大爺不僅能聽懂,還能舉一反三了。
林清婉都欽佩的看着陳大爺,她之所以能記住這個法子還是因為從收集牛糞開始祖父就帶着她,她全程參與,因為記憶猶新才能一直記着這些步驟。
沒想到她隻是開了個頭陳大爺就将後面的步驟琢磨得差不多了。
陳大爺還在感歎,“識字就是好啊,沒想到種地的事書上也有。”
“農桑是國家大事,自然有所記載。”林清婉看着滿臉皺紋的陳大爺,心中一動道:“隻是可惜擅長種地的往往不識字,而擅長寫作的則往往不擅種地,所以這方面的書才少。要是有一擅長寫作之人找到了一擅長耕作之人,倆人合作,或許能出一本好農書。”
陳大爺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局促的道:“東家,我,我就是會種地,哪裡能出書呢?”
林清婉笑,“您也說了您會種地,這就兩者有一了,再有一個會寫作的不就成了?”
“哪個讀書人會聽我們這些泥腿子說的話?”陳大爺搖頭,不覺得這種事能成。
林清婉本想自己動手,聞言一頓道:“不試一試,焉知不會有人?”
林清婉扭頭和白梅道:“讓林安寫張布告出去,就說我要招一識字之人來為農民寫本農書。”
衆人目瞪口呆,姑奶奶還真幹啊?
白梅回神問,“布告貼在哪兒?”
“就貼在西城門布告處那裡,”林清婉笑道:“這件事不急,所以不必寫上限期,價錢嘛,去找林管家,照着寫書人的酬勞給個不高不低的價錢。”
方大同就道:“那必定沒人接。”
林清婉不在意的道:“試試嘛。”
白楓從外頭疾步進來道:“姑奶奶,周刺史遞了帖子來拜訪,人已經在外面了。”
林清婉揚眉,“他一個人來的?”
“不是,帶着他兒子,還提了不少的禮盒,”白楓頓了頓道:“我看周公子有些沮喪。”
“賠禮道歉來了,大小姐下學了嗎?”林清婉笑問。
“快了,現在估計才下學,最遲兩刻鐘就回來到了。”
林清婉就起身道:“把人請進花廳,陳大爺,你先回去吧,先讓人把枯草鍘了,其他的等小麥收了再說。”
陳大爺應下,和方大同躬身退下。
林清婉就去花廳見周刺史。
周通腦袋上的傷一好就被周刺史壓着來道歉,他又喊疼拖了兩天,今天是實在拖不下去了才不得不來。
林清婉一進門就見他低垂着個腦袋立在一旁,周刺史忙與林清婉見禮,見他家兒子木呆呆的站着就忍不住拽了他一把,瞪眼道:“還不快給郡主行禮。”
周通心中不滿,沒好氣的擡頭看向林清婉,就見林清婉不推不拒的站在上首笑看他。
周通對上她的目光,心頭一滞,低下頭避開林清婉的目光,拱手道:“見過郡主。”
林清婉微笑颔首,“不必多禮,周大人請坐吧。”
周通在心裡撇撇嘴,垂眸站在他父親身後。
周刺史警告的瞪了兒子一眼,和林清婉表示歉意,“犬子不肖,還請郡主見諒。”
林清婉翹着嘴角道:“是周大人要求太嚴了,我看令公子就很好,儀表堂堂,才華橫溢。”
“隻是太過頑皮了,”周刺史趁機道歉,“上次他和兩個同窗胡鬧,在學堂下山的路上挖了個坑,害得林縣主和尚家三位小姐的馬車陷落,聽說林縣主還磕到了腦袋。”
“這孩子聽說後心中不安,猶豫了許久才和下官坦白,本早該來請罪,隻是下官打他時沒分寸,讓他卧床到現在才能過來,還請郡主恕罪。”
說罷起身撩起袍子就跪下。
林清婉連忙伸手道:“周大人快請起,孩子們的事哪裡值當您如此?”
林清婉沒讓周刺史跪下,卻沒攔在他後頭跪下的周通,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令公子既是誠心認錯,我想大姐兒多半會原諒他。”
這是讓他也給林玉濱跪一跪的意思?
周通就覺得膝蓋底下似乎有針似的難受。
“還不快謝過郡主的大人大量?”見兒子木呆呆的跪在地上一句話不說,周刺史氣得伸腳踢了踢他道:“一會兒縣主回來了再給她賠罪,看你以後還敢頑皮嗎?”
林清婉笑着道:“孩子嘛,哪有不頑皮的,隻要不損害到别人就行。”
周刺史的尴尬的笑笑。
正說着話,林玉濱回來了。
周通想了又想,還是沒能過得了心理那關,所以趁機爬起來拱手道:“林縣主,在下來給你賠罪來了。”
林清婉憋笑,端起茶來喝茶。
林玉濱掃了他一眼,避開周刺史的行禮後回了半禮,這才看向周通,“賠罪?不知周公子犯了何罪?”
周通面色通紅,但還是不卑不亢的道:“上次在下頑皮,和兩個同窗在路上挖了個坑,結果尚家的車夫不小心将車駛進坑裡,害得縣主碰到了頭……”
林清婉收起笑容,平淡的放下茶杯,周刺史急得忙給兒子打眼色。
林玉濱直接冷笑道:“原來那個陷阱是周公子做的呀,倒是巧思,挖了坑還在上面掩了枯葉,别說車夫是坐在車上駕車,便是走近去看也未必發現得了吧?”
周通垂下眼眸道:“是在下的不是,我等并無害縣主之心,隻是沒想到就這麼巧?”
“也就是說那陷阱不是針對我們表姐妹四人,而是針對所有從那條路上來的人?”
周通漲紅了臉,辯解道:“我并沒想針對誰,我們就是玩一玩。”
林玉濱哼了一聲,正想說,那改日我也去你家門前挖了個大坑玩一玩,就聽小姑輕輕的将杯蓋放在了茶杯上,林玉濱一頓,扭過頭去不情願的道:“既然周公子誠心緻歉,那這件事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