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這話與其說是勸她,不如說更像是警告她。
長公主心頭一直積攢的怨氣忍不住爆發出來,“母後,我才是您和父皇的親生女兒,林清婉和鐘如英兩個義女尚且能掌權,為何就我不行?”
“理由我不是給過你了嗎?”
長公主就收斂了怒色,跪在太後膝前道:“母後,這個天下是父皇竭盡全力守護的,女兒又怎麼會去破壞它?我自然也會愛護百姓,盡職盡責。”
太後看着她,歎息問道:“那六部你想去哪一部?”
長公主一怔,這個她還真沒想過,她安插的官員不僅六部中都有,連禁軍中都有。
太後見她怔住,又問:“你不是說助老四争位是為了幾個孩子嗎?怕他們在你走後沒有依靠,可現在你父皇讓老四封他們為國公,不僅他們,連他們的兒子孫子都照顧到了,你還有何遺憾?”
“我……”長公主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是啊,她不就是怕她的兒子們受委屈嗎,可現在父皇都做了安排了。
“如今六部皆有管事之人,你覺得你能越過各部尚書插手部中事務?還是你受得了被人呼來喝去,被指使着做些瑣事?”太後輕聲歎道:“老四又不是垂髫小兒,用不着一個攝政的公主,那你要參政,就得進六部,就是皇子進朝聽政都要從小事管起,何況于你?”
“如英先掌兵權才入的朝堂,林清婉是臨危受命,拿命和功績換來的尚書之位,你這位公主打算拿什麼來讓朝臣認同你?”太後輕聲道:“你是我女兒,你若執意為之,我再是惱怒也隻能幫你,老四仁厚,他也不會太過強硬的反對你,但六部尚書是吃素的?”
“你父皇要召回老五他們都反對,你父皇都沒與他們硬來,你比之你父皇如何?”太後眯着眼睛看着女兒,林清婉說堵不如疏,她們母女已生嫌隙,再鬧下去隻怕更不能收場,所以勸她以柔克之。
說真的,之前因長公主之故,太後雖認同林清婉的能力,卻并不親密,比與鐘如英的關系差遠了。
可先帝駕崩時她做的事将那些隔閡全都消除了,大局與父子之情,她選擇了成全梁帝最後的願望,滿朝文武,甚至在老四和長公主都在的情況下,帝後卻隻能依賴林清婉。
加之她為皇帝守了靈堂,在太後心裡,跟親生的女兒也不差多少了。
有時候感情來得就是這麼奇怪,因為依靠過,因為對方以女兒的身份守了孝,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加之長公主的事目前隻有她和林清婉最為了解,老四那個憨貨還蒙在鼓裡,鐘如英和朝中的大臣一樣,雖有察覺,但并不會插手太多。
所以太後隻能找林清婉商量。
長公主在朝中的那些勢力當然不是林清婉一人能排擠掉的,她還沒那麼大的能量,多是太後查出來,然後插手打掉的。
既然倆人已經合作到這個地步,自然也會更進一步的談這個話題。
太後的目的是既守好大梁,又護好女兒;林清婉則是不希望長公主亂政,若能不流皿,自然更好。
畢竟,不論是先帝,還是太後對她都照顧頗多,之前長公主也幫過她。
倆人的目的算是一緻,因此最近沒少談起這個話題。
太後覺得這件事的根源便是女兒野心太大,她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林清婉也不否認這點,長公主的野心是很大,但她覺得,長公主主要還是閑的。
她生活安逸,富貴,又有權勢,每年除了固定的要舉辦兩個花會外,她其他時間便都空着了。
而恰巧新帝又是這樣的性格,可不就想要更多?
既如此,那不如給她找些事情來做。
可是,需要用長公主親自去做的事自然是大事,且還要有功有德,最好還得有權勢才好。
太後如今猶如驚弓之鳥,哪敢讓女兒接觸權勢?
可就是除掉權勢,這世上能讓人長久來做的有功德的大事本就少,還得讓長公主有興趣,太後是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
太後本想讓長公主去禮佛,或是參道,既有事做,也能修身養性。
曆史上參道禮佛的公主可不在少數。
但林清婉就是學曆史的,她可不覺得長公主真能靜下心來參道禮佛,而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參道禮佛公主們也不是真正的清心寡欲。
以禮佛幹政,那還不如讓長公主光明正大的入仕參政呢,所以想來想去,倆人也隻能想出一件最适合長公主的事來。
現在,太後要做的,便是緩和母女關系,好待下一步。
果然,長公主聽出母親不是一味的反對她參政,臉色便好看了許多,加上以前她曾說過,若她能幹,扶持她當女帝都行。
心中的怨忿更少了些,但一想到母親對她的偏見,還是忍不住不平道:“母後就這麼不信我的品性?我若為官,自也會為百姓排憂解難的。”
“我信不信其實并不怎麼要緊,要緊的是朝中的大臣信不信你,”太後道:“先不論品性,朝中不會有誰懷疑你的品格,但能力呢?不論是如英還是林清婉,她們都是先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才被朝臣認同,你又想以什麼事來證明自己?”
長公主就嘟了嘟嘴道:“女兒有做的,但都被林清婉破壞了,若是五弟留在蜀國……”
皇後就歎氣,但還是壓住了心頭的不滿,冷冷地道:“所以這就是你的能力不足了,你想要老五留在蜀國,但林清婉卻把他帶回來了,說明你不及她。你若入仕,将來還多的是人與你意見,甚至利益相悖,到時候多的是這樣的争鬥,今日你輸給了林清婉,焉知将來你不會輸給别人?”
太後微微傾身道:“你要證明自己的能力,那就不能輸,且不是隻赢一次,而是要赢很多次才能得到朝臣們的認同,你看如英,當初是打了多少勝仗才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的?而林清婉在去遼國談判前又做了多少事在朝臣們的心中留下了印象?”
長公主張大了嘴巴,忍不住道:“我是公主,也要和她們一樣處處受制嗎?”
“她們也是郡主,”太後道:“不也同樣受歧視嗎?”
止不住不忿,“憑什麼?”
“就憑他們是男人,而你們是女人!”
長公主不甘,卻也知道這是實情,臉色青白起來,到最後她也沒找出反駁的話,憋着氣的出宮去了。
結果轎子才到宮門口便碰到了同樣要出宮的林清婉,她似乎正低着頭在想什麼,一旁的宮人畢恭畢敬的立在一旁,并不打擾她。
長公主臉上的表情一收,淡然的下了轎子笑道:“三妹這是要出宮?”
林清婉擡起頭來,看到她微微一笑,屈膝行禮道:“見過長公主殿下,正是要出宮。”
長公主便笑着上前道:“那正好,我們姐妹倆同乘,也好說說話,自你從荊南回來,我們還未私聊過呢。”
林清婉就側身請長公主上自己的馬車,笑道:“本想過了正月就去拜見姐姐的。”
“你我姐妹,哪裡還講究這些,”長公主扶着她的手上了車,笑道:“倒是怕你忙,所以我也沒去打攪你。”
林清婉上了馬車,坐在她的對面道:“近日倒不那麼忙了。”
“看出來了,今日妹妹就出宮得早,聽說前段時間妹妹差點就住在宮裡和衙門裡了。”
林清婉沒說今天是自己的休沐日,更沒說前段時間之所以那麼忙,三分之一是在跟太後排擠她的勢力。
她笑着給長公主倒了一杯茶,解釋道:“陛下剛登基,加上春耕在即,這才忙些。”
“怎麼,妹妹還管到戶部去了?”
“我自然是管不到戶部的,”林清婉笑眯眯的道:“隻是互市那裡要趕在春耕前開一個忙市,所以忙些。”
長公主笑着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後若有所指的道:“那妹妹怎麼不從蘇州多帶些人來幫忙?我聽說妹妹從族中挑了不少人放在荊南,可荊南道到底離妹妹遠了些,還是應該放在理藩院裡更好些。”
林清婉笑容微深,也放下茶杯笑道:“是誰在姐姐耳邊嚼舌根,消息不盡不實,豈不是在誤人?”
她神色微微嚴肅,鄭重道:“他們若有才能可勝任理藩院之職,我自然願意提拔他們,可惜如今我還未看到誰有這個天賦。”
“我的确調了兩個侄子去荊南道,他們之前在兩個中縣裡任縣尉,因荊南道缺人,我又考察過他們的業績,雖不算特别突出,卻也不平庸,這才調了他們去荊南道的縣下做縣令。姐姐要是覺得我徇私,不如和禦史台上折,讓他們查我便是。”
長公主就笑道:“妹妹多心了,我是真心提議妹妹多提拔一些族中人的,舉賢不避親嘛。”
“這倒是,”林清婉含笑道:“别說他們隻是我的堂侄,就是我嫡親的侄兒,若他們有才有德,我也不會避諱的向陛下舉薦的。”
長公主被噎了一下,笑容差點維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