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翊走後,蘇菀便連接了那長樂山邊的畫面。
九月的長樂山巅,疾風飒飒。
各派聚集。
“刷——”。
劍刃摩挲過劍鞘的聲音破空而來,隻見白衣飒飒,一道俊美的身影從天而降,最終輕輕落到了峭壁上。
他的目光掃過衆人,落到洹月宗宗主木桓的身上,俊美的面容上并無絲毫情緒,隻淡聲道:“木宗主,好久不見。”
“是啊。”
木桓嘴角抽搐,他能感受到,君翊身上的殺意已是前所未有的濃烈。
君翊輕輕捏着手中的劍,道:“距離君氏滅族,已有一年時間了,如今,宗主終到了償命之日。”
話音未落,君氏門生便在他的周身布下了護身的乾坤陣,一道道雪白劍氣穿梭,縱橫,最終缭繞成一層堅固的防護罩。
木桓已然看出,此番,君翊的功力的确大漲。這與當日根骨盡廢,被送入衛家莊之人已然判若兩人,僅僅幾月,便又變成了那内力深厚的君家少主。
君翊的劍刃正欲落下時,木桓卻忽的厲聲道:“且慢——你如此複仇心切,難道就不顧那雲涯仙子的安危了麼。”
君翊蹙眉:“你是何意思。”
木桓冷笑:“早在你來長樂山前,老夫便讓人捉住了雲涯仙子,你隻要傷我分毫,我便能立時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君翊神色一僵,“不可能,卿玄正在長樂都内。”
“君少主,”木桓睨着他,“如今——世人可皆知你對這妖女用情至深了,不瞞你說,如今長樂都内,四處皆是洹月宗的人。若是想劫持卿玄,輕而易舉。”
說罷,木桓讓弟子帶上一人來。
那人踉跄跪倒在君翊身前。
君翊凝神一看,發現此人正是他安排留在長樂都的君氏暗衛,心底不由沉了沉。
那人開口:“禀少主,屬下失職,卿玄姑娘已被洹月宗的人鎖了脈,給帶走了。我們去時,隻遠遠見了姑娘一面,她說……”
“說什麼。”君翊喉嚨發緊。
“說——少主定要保全自己,勿要莽撞行事。”暗衛的聲音愈來愈低。
一陣迅疾的山風呼嘯而過。
頓時,君翊的臉色隐隐發白,握着劍的指尖不由重了幾分,便有鮮皿從木桓體内淌了出來。
君氏家法,以内制外。
“卿玄——果真在你們手裡?”他啞聲道。
木桓冷哼,“君氏的暗衛已送至你的眼前,你還有什麼不信的呢。”
“若是你再這般固執,便不要怨老夫心狠,要了那妖女的姓名。”木桓舉起了手中的飛翎羽,上面刻着洹月宗特有的追殺令。
執此一令,便是千裡之外,亦是格殺勿論。
那雙握着劍的指尖輕輕抖了一下。
“此刻,是不是——我們的位置該對調了啊,君少主?”
木桓猝然奪過了君翊手中的劍,抵在他的脖頸上,趁勢,封住了他的飛愈穴。饒是如此,他仍有些訝然,君翊竟真無絲毫反抗,束手就擒。
不過,雖是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木桓用特質的銀絲束縛住他的筋脈後,挾持君翊入了長樂山間的洞穴。
洞内一片潮濕陰暗,幾條枝條垂下來,遮住了洞前的入口。從外面見,根本難以辨别。
打探着他周身氣機的異動,倏然,木桓低聲道:“君少主,現下,你又變成了案上魚肉,就如同當日,你的父母一般。”
君翊沒有說話,唯指尖輕輕一僵。
木桓看着他的臉色變得愈加難堪,才道:“難道,方才——你真的相信卿玄在我們手中?”
“不信。”君翊阖上眼簾,斬釘截鐵道,“卿玄不會如此大意。”
木桓一愣:“那你為何願意随我離開。”
君翊斂下眸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
“更何況——木宗主,你動不了我。”
君翊口氣不由冷了幾分。
須臾,他破掉了封掉的脈穴,周身的内力逐漸重新彙聚在一起。即使有銀絲的束縛,亦無人能取他性命。
木桓的臉色愈加難看。
雙方實力相當,一時僵持不下,誰也取不了對方性命。
蘇菀見此,猝然抽出腰間的赤翎鞭,對007說【我們該走了。】
她出長樂都時,果不其然,發現洹月宗的弟子正喬裝守在城樓前。
蘇菀的容貌在人群中尤為耀眼,洹月宗之人一眼,便已發現端倪。
她淡淡掃過去,“洹月宗僅派幾個小弟子來,便想攔下我麼。”
卻不料那弟子竟好聲好氣地說起話來:“并非如此,宗主讓我等守在此處,是因宗主有話想對姑娘說。”
蘇菀挑眉。
“我們宗主的意思是……”
“我們想要的唯有君家少主的陰陽秘籍,還望姑娘勿要插手。放眼當下,君翊已是武林正道的棄子,姑娘若是有些思量,便不會站錯了人。”
蘇菀略略一滞,繼而微微笑了笑:“以後不會在有什麼洹月宗了。”
那弟子懵懂再擡頭時,卻發現卿玄早已飛上廊檐,消失在天際。
趕至長樂山時,正值黃昏,天際落霞紛飛,偶有一兩隻大雕掠過,那抹山間的紅衣卻是美的刺目。
還未上山,便見着前方有一黑衣女子偷襲。
她猝然抽出那赤翎鞭,隻聞“啪——”的一聲,電光閃過,眼前的黑衣人已接連後退好幾步。
她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罩,看清了那人面目,原是莼兒。
“妖女,拿命來。”莼兒一見蘇菀,便立即抽出了長劍,一雙美目中夾雜着些憤恨。
蘇菀止主腳尖,回眸看了看她,卻還未看清來人面容,便立即被一陣風襲過。
狹長的赤翎鞭猝然出鞭,裹住了莼兒手中的劍刃,纏繞至動彈不得。
蘇菀單手持鞭,道:“你的這些招劍法,我看你師兄平日裡練習,早已爛熟于兇了。”
“你……”那莼兒的臉氣得發白,“你,竟與我師兄住在一起,這怎麼可能。”
蘇菀颔首,“當然是真的啊。”
繼而她轉向莼兒,接着說:“今日看在你師兄的面子上,就不跟你打了,我要去找你師兄。你就先好好呆在這兒吧。”
她伸手,鎖住了莼兒的脈穴。“三個時辰之内,旁人是解不開的。”
說罷,不論身後的人如何叫罵,蘇菀都不再回頭,運着輕功一路向山巅飛去。
半晌後,才看見了長樂山巅,絮雪紛飛,正立着兩撥對峙的武士。
蘇菀一眼便認出了,身着素白戰服之人,那是君氏門生。
蘇菀執着玉笛,落到他們眼前,“你們的少主如何了。”
君氏門生見蘇菀,皆是一驚,“姑娘?原來姑娘安然無恙,方才木桓那老賊說姑娘落入洹月宗之手,少主為确認姑娘平安,随木桓去了,隻讓我等守在此處,現下……不知情況如何。”
蘇菀颔首,“放心罷。”
說罷,她的目光掃過四周的山峰,最終落到不遠處的洞穴中。
三兩垂柳遮掩,位置極為隐晦,那兒的環境與系統中的畫面尤為相似。
蘇菀凝着輕功飛到了洞穴前,果不其然,雖極力按捺住,洞内仍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君翊!”
她執劍入内時,隻見洹月宗的弟子布成一陣,木桓站在陣前,君翊卻臉色蒼白,阖着眼簾,眉頭微蹙,似是有些痛苦。
洹月宗的人一見到卿玄,面露錯愕,更是帶着幾分驚惶。
蘇菀徑直上前,牽起了君翊的手,往他的體内不斷傳輸内力。
“君翊,你怎樣了。”
據脈細而言,君翊的身體并無大礙,隻是内力卻異常混沌,如此看來,意識有些模糊。
卻不知木桓對他做了什麼。
忽然,君翊感受到送入的溫和内力,眼睫輕輕顫了顫。
自修習了陰陽經後,蘇菀的内力能毫無阻攔傳入君翊體内,于他而言,就似荒漠中的一汪甘泉。
過了片刻,君翊輕輕睜眼,那雙眼眸清遠如天際的流雲般,溫軟清雅。
似出于本能般,他的目光落到木桓身上。
恍惚半晌後,陰陽經的心決在他體内湧動。
他起身,指尖點在了木桓的脈穴上,封住了他體内的七竅,木桓頓時動彈不得。昔日高高在上号稱要統領江湖的木宗主,此時卻成了任人宰割的獵物。
“君翊!若是你今日當衆殺了我,你的惡名将流傳下去,君家就再也不可能在江湖上立足,你可好生想清楚!”木桓一驚,惡狠狠道。
君翊靜靜站在那兒,沒有多說一句話,甚至一眼不曾看他。
然而,他手中的劍猝然出鞘,直直向木桓的脖頸逼去。“噗——”,鮮皿從木桓的頸間噴湧而出。
“這些話,你留着,下去與我父母說罷。”君翊淡淡開口。
下一刻,劍回了鞘,而這些動作,亦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轟——”的一聲,身後的人便倒下了。
君翊伸出手指,将劍刃上的皿痕擦淨了。
一時間,白皙的指尖染了幾滴皿,陽光穿過山巅映下來,顯得有些刺目。
頓時就神思清明。
記憶裡那些沾染着皿的東西,都在一瞬,消失殆盡。
他的耳畔,全圍繞着桓月宗子弟替宗主報仇雪恨的叫嚣聲。
他們也說,萬劍歸宗,根骨已廢,是為傳奇。
忽然,他聽到有人在叫他。君翊的視線有些模糊,看清了來人是誰,不由身形一頓,溫聲道:“我不是讓你勿要出門麼。”
蘇菀明媚的眼眸彎了彎,“聽說你以為我在洹月宗的人手裡,所以甘願落入木桓的手裡。我自然是要趕來救你呀。”
她補充道:“你難道,連方才誰救的你竟都不知?”
她感受到好感度猛烈波動。
君翊沉默片刻,平靜的語調中夾雜了幾縷淡淡的,不易察覺的驚喜。“原來我發生的事情,你都這樣清楚麼。”